不說虞部落的浪部誘捕器效果如何超群絕倫, 令師漁太巫讚賞有加,說回止血繃帶,虞部落出品的藥用止血繃帶, 現今已經更新到7.0版本啦。

這其中, 受益於改製而能留在部落的大巫和虞羍,也出了大力。現任太巫,虞羨她大姨也貢獻了不少奇思異想,呃,虞飆稱之為亂思難想,淨會添亂添難之想。

在虞羨離開部落前, 應大領導太巫所想,她們醫研組又新出了款隨身貼, 其實就是將止血帶剪成小段, 用特製的植物膠黏在透氣性極好的羔皮上, 再貼在身上, 能有效預防打鬥中掉落。

除了這款原始人防掉落‘創可貼’,虞羨和虞飆還被趕鴨子上架,搗騰出一款彈夾式便攜包, 一小卷一小卷跟子彈似的,綁貼在護腰的獸皮腹帶上, 外麵再貼一層即用膠貼, 隨用隨取,尤其受部落戰士們歡迎。

但這發明傳播推廣到師漁部落, 光防掉落就不夠用,因為她們生活在水上, 常年與河澤為伴, 更需要防水。

防水材料倒好說, 很多魚皮都具有極好的防水性,可以替換虞部落使用的獸皮,但能長期浸水不落的防水膠不好找。

師漁部落習慣用熬製的魚膠製魚皮衣,但日常使用的魚膠會影響藥效,師漁太巫的防水止血繃帶就一直卡在了這層。

事實上,師漁常年和凶猛的水獸打交道,受傷是尋常事,也有自己的獨特止血藥方,師漁太巫為了去除賺差價的中間商(也就是虞部落),啊不,應該說是發明本部落專用的獨家防水止血繃帶,幾乎是絞盡腦汁,魚膠都不知熬壞了多少缸。

不過,對虞羨來說,她不需要考慮得太多,直接套娃,在虞部落的防掉落‘創可貼’上,再貼一層防水魚皮就能行。

反正是套在裏麵防擦傷的,而且,這款創可貼是見血才揮發藥效的,壓根不妨事,不怕浪費。

她要製作的是能入水、助力遊速的假肢,防水的關鍵,在於彈力魚皮套與人體的粘合,這一點,師漁的防水魚膠,盡夠用了。

在師漁部落不對外開放的族地,虞羨停留了十來天。期間,她和師漁太巫一起試驗了上百種魚皮材料,最後選定了一種銀白色的海魚皮。

這款漂亮的海魚皮,取自超過十公斤重的洄遊紅骨海魚,帶有天然的粒麵鱗狀花紋,堅韌又輕盈,不光防水透氣,還放油防汙。

經師漁人獨家手法鞣製後,特別柔軟細滑,摸起來像棉布一樣舒適,彈力極好,並且抗撕裂,耐皺折,比虞部落特製的羔皮子性能還優越。

製作假肢主體的木頭,用的則是輕巧又結實的祖樹樹枝,帶套的上半截還是仿人腿骨,下半截卻設計成了輕薄的魚尾狀,幫助劃水,上麵刻了導流溝,用於增速,加了排水孔,減少阻力。

在做好遊泳假肢的隔天,師漁奐也回了族地試穿。她用假肢走路還不是很習慣,需要繼續複健鍛煉,急性子的活潑少女,單腳蹦蹦跳跳的時候居多,但她的傷口已經愈合,下水是可以的,就是遊得有些艱難。

虞羨扒拉了一番記憶,仿藍星的遊泳運動員輔助訓練工具,製作了一款魚皮短腳蹼,是用一種韌性極佳的軟木,削成不到一公分的薄片,罩上普通魚皮,再黏上魚皮套,套在腳上,就可使用。

師漁兔看阿妹穿上腳蹼越遊越順暢,異想天開,提出在假肢下半截也整個套娃,藏一根尖利的魚骨刺,奇兵突襲,效果一定很棒。

虞羨聽得無語,當她是什麽了不起的機關大師嗎?她隻是一個平平無奇、會點巫醫術和木工、刀工不錯的小廚子啊。

師漁奐倒是很興奮,扒著樹根,雙腿如人魚般自如優雅的在水中擺動著,兩眼放光,漂亮的星星眼看過來,“羨姐羨姐,可以嗎可以嗎?你一定可以的,要是做出來了,我的新腳不僅可以遊得更快,還能做防身武器,姐妹們一定會很羨慕!”

聽到如此離譜的定製要求,虞羨一時控製不住她的吐槽之魂:是啊是啊,相比手裏劍,腳裏劍更酷炫哦。

樂觀的原始人可真單純啊。不,她錯了,原始人或許天性樂觀,但絕不單純。

一連吃了好幾頓師漁部落特產的珍稀美味月光魚,本來已經超額完工的小廚子巫醫吃人嘴短,隻好繼續琢磨改裝。

好在全程還有師漁兔協助,這款由魚骨製作的藏刺假肢最後大獲成功,沒有辜負那些被吃掉的一簍簍月光魚。

這令虞羨折腰的月光魚,就是師漁太巫壁畫上在月下出沒的遊魚,它的名字也由此而來,產量極低,還特別難捉。

雖然才巴掌大,做成的魚生分外鮮甜,片好的魚肉透明似水晶,空口吃也沒有半點腥味,其鮮美滋味,大概隻有她們部落特產的氣球魚能比肩。

吃完師漁姐妹舉全族姐妹之力供給的月光魚,哦不,是完成追加訂單後,虞羨去向師漁太巫辭行,正用泥火爐小火熬著雪魚膠的老人家忽然問她,若你將來成為太巫,你會引導族人走向何方?

“一切自有造物主安排,我們隻需遵從本心,做人的本心。”虞羨愣怔之下,脫口回了太巫最愛搪塞她的口頭禪。

對悉心指點過她的師漁太巫,這話似乎太過敷衍,虞羨想了想,又認真道,“我覺得,我引導不了任何人,每個人都是自由的獨立個體,但大家是因為有著共同的願望才走到一起的,我會努力為族人共同的願望貢獻自己的力量。”

話一出口,自太巫去後,心中一直混混沌沌的虞羨,忽然明了自己的願望。

——她的願望,是與族人同行。

曾經,隨著年歲增長,見識增多,她也幾度誠惶誠恐,反複問太巫,為什麽選她,平平無奇的她。

她覺得,她沒什麽特別的,甚至可以說得上普通,甚至平庸,此前還一直想著要鹹魚度日,嗯,這夢想,她現在也沒放棄呢。

虞羨是打算看過廣闊世界後,就回生養她的部落,鹹魚養老。若要怪,就隻怪她年幼無知,立誌太早。

當然,她那時追問太巫,是感覺非常羞愧的,覺得自己實在愧不敢當,尤其還有她驚才絕豔的大姨珠玉在前。

相比之下,她好像一路都是被推著走,職業規劃全無,也毫無職業理想。她一開始就輕視了太巫這份職業。

而在她長大後,深入了解太巫近乎一族智者的職責後,她感到了肩膀上越來越沉重的壓力,也發現了她的天真,她的無知,她的傲慢,以及,她的自卑。

坐在寶塔樹下撚花賞月的太巫,卻悠悠然回她,用她那副慣常舉重若輕、輕描淡寫的老樣子,回她道,“我也沒什麽特別的,我也很普通,認識到這一點,我就再也不怕犯錯了。”

誰不是第一次生而為人,誰不是初學者,誰不犯錯呢?這是每個人成長中總會經曆的事。

想起亦師亦友的太巫,坐在船頭的虞羨心頭一暖,麵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斯人若彩虹已逝,對方如啟明星般閃耀的鼓勵話語似乎猶在耳邊,帶著睿智長者慣有的,慢悠悠的,淡定的,從容不迫的,無盡的堅定與包容,“不要怕犯錯,你身後站著這麽多姐妹姆姥呢。”

隻有勇於試錯,才能擁抱成長的無限可能。人族的無限可能,就深藏在每個人的無限可能裏。

漫天星光逐漸隱去,夏日明媚的陽光逐漸明亮,虞羨看著船尾擠在一起竊竊私語的劃槳兩姐妹,想起等候自己的同伴們,嘴角翹起,露出一個同樣明媚陽光的笑,她也從來不是一個人呢。

直播間,唯一的觀眾神奇大佬,默默注視著自認為平平無奇的主播,不斷在對方臉上尋找基因遺傳的奇跡,像,真的太像了。

未來的希望之光來得太突然,以致她不敢相信自己過目不忘的記憶力。

她的私人研究所,十五年前接收到一副捐贈體,根據捐贈人提前簽署並公證過的遺囑,其遺體將用於助力女性生命健康的公益研究。

然而,在捐贈人心髒停止跳動,腦死亡超過十二小時後,在恒溫手術室內,儀器重新檢測到了活躍的腦電波。

最後不知為什麽,雖然沒能蘇醒,卻又恢複了原本的植物人狀態。嗯,生還了,又沒完全生還,好像複生了個寂寞。

不管怎麽說,這場半途而廢的‘死而複生’,依然是醫學史上一個值得深入研究的奇跡。

但更意外的是,對方的卵巢功能竟然保持完好,更神奇的是,她在這位名叫虞羨的捐贈人卵細胞裏,檢測到了能追溯到人類女性始祖的原線粒體。

當然,相比以被馴化的夏娃之名冠名的夏娃線粒體,她更願意稱之為莉絲線粒體,為自由與尊嚴而反抗到底、從未屈服所謂父神安排而怒而出走的莉絲。

而且,這個命名,也確實更符合對方生為一個普通女性,備受命運嗟磨,依然不曾失去反抗精神、堅持追求自我與自由獨立的勇敢作為。

空間站無所謂日夜,原始星球卻已天色將明,女科學家取下腦機,將捕捉到的星空圖導入計算機後,移步進入了科研空間站最核心的基因冷藏庫。

這裏空間極為寬廣,入目皆是銀白之色,設計得科技感十足,銀白的貨架上,擺滿銀白的智能儲存箱。

每個儲存箱有一立方米大小,卻隻保存著一隻指頭大小的密閉小試管,環繞著各種指示燈,全都閃著幽幽綠光,仿若螢火之森。

一道巨大的智能光屏,高懸在天花板之下,環繞著整個基因庫,上麵滾動著令人眼花繚亂的數據。

監控中的各項生命指標指數,每分每秒都在翻新,各種流光線條閃閃爍爍,計算機終端最終結果,顯示著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暫時,而已。

藍星人類最後幸存的女科學家,從直播間收回心神,注視著眼前,人類最後的活性胚胎庫,忽然想起深海裏的雌性大王章。

她現在,和那守在深海洞穴裏、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守著它人生最後的大寶藏、用最後的生命等候新生命孵化的大王章,好像。

偌大的空間站,在核爆那一年,就隻剩下她一人。她獨自一人,守著人類最後的生命寶藏,孤單?並不。

她誌同道合的同事,她莫逆於心的摯友,她守望相助、同舟共濟的同胞們,一直與她同在。

若不是她誌同道合的同胞們,有人出人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她無法順利進入這個被嚴密封鎖的空間站;若不是她的同事與摯友,為她打掩護,避過負責人耳目,她的研究無法順利進行;若不是她的同事與摯友,犧牲自己,與敵人同歸於盡,她無法一個人安全存活至今。

在陰謀發動前,用提煉出來的一毫克生物毒素血洗空間站的生物學家友人,臨死前,對她說,這個世界,善惡本就是混沌的。

當她看清,善惡被誰定義,為誰定義,這世間,就再也沒有所謂的善惡了,隻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她沒有善惡,隻有立場,生而為女人的立場,就如他們也沒有善惡,隻有立場,生而為男人的立場。

沒有人的立場,人一開始,就不存在。當人被用來特指男人時,人就不存在了。

這個世界,針對女人的不善,針對女人的惡,不是來自一個男人,是來自全體男人。

群體的惡,就是個體的惡;個體的惡,就是群體的惡。身處屬性為惡的群體,沒有一個無辜者能獨善其身。沒有。

確實,這是她認識的‘對象變貓已絕育’能說出來的話,也是她能幹出來的事,搶在那些自視甚高的男人發瘋前,先要了他們的命。

地球已經在核爆中沒了,這個號稱以研究生命奧義為己任的太空基因實驗室,也成了人類最後的孤島。

伴隨著這場亡族災難,一場光學異變也悄然發生,與**庫的**同時失去活性的男人,最後幸存的男性,失去了他們男性族群最後的傳承希望。

然而,諷刺的是,就如同地球上女性的生育能力,並未受到地球環境惡化的影響一樣,空間站的所有女性科研人員,包括基因庫裏的卵子庫,全都安然無恙。

這慘烈對比之下,絕望的男人們會做出什麽瘋狂事,從被打壓的底層裏突破重圍的女性科研人員,用腳指頭都能想到。

智人,地球母星孕育出的眾多人種裏唯一的大贏家,可不是什麽高尚而寬容的種族,從來就不是。

智人一族裏最後幸存的男人,更不可能是什麽偉大而光榮正直的異類了,就如同狗嘴裏從來吐不出象牙一個理。

這幫站在地球人類文明巔峰、傲慢到癲狂的男性科學家,打造出來的世界,是一個用一群又一群的母貓子宮、克隆死去寵物貓、有錢人為所欲為的資本世界,是一個用一堆又一堆母鼠子宮、以卵子為基底、製造**合成胚胎、培育短命劣質物種的偽科學世界。

一個極致漠視生命、藐視生命尊嚴、無視生命準則的極致瘋狂世界。

就連這個打著‘保留人類火種、拯救人類未來’口號的太空實驗項目,也不過是一個想要利用女性卵子活性、拯救日益稀少且越來越難育出子嗣、隻能依靠試管育兒的劣質男性**的基因實驗室。

這個計劃裏的人類的人裏麵,隻包括了男人,沒有女人。

就猶如這個世界所有科學知識和技術運行的標準,都是從男人的標準出發一樣,男人的人,就代表了所有人。

核爆之前,這世界,就已成為了一個極致對立、極致瘋狂的世界,早就糜爛到無可救藥。

她是被她的同胞們托舉至此的最後一人,她會堅持她的使命,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不,使命不達,她死亦不休。

她也從來不是一個人。

而且,蒼天在上,女科學家再度想起主播那張長開的、骨相與莉絲線粒體捐贈人高度重合的臉,忍不住雙目含光,淚盈滿眶,激動到渾身戰栗。

蒼天在上,在世界的末日中,在生命的廢墟中,她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她守候的未來,不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