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從白靠近後山時聞到濃重的血腥味,他站在樹後清楚地看到龍湛在前麵用刀刺入胸口,心頭血流下……

“您已經不能再用自己的心頭血了!考慮一下取惡龍的吧,便取血邊用靈力為他止疼,也不會有什麽痛苦。”

“雲望山因為他這麽多人中毒,前輩,有些事您已經不用再堅持了。”

龍湛身邊人的議論聲傳到路從白耳朵,若是以前聽到別人這麽說,龍湛早就反駁了,可偏偏這次龍湛一直沉默著。

路從白捏緊麵前的樹幹,粗糙的表麵劃破他的指尖,他卻不覺得疼,他的心思都在龍湛身上,他想知道龍湛的沉默是什麽意思,也想知道龍湛接下來會說什麽。

“本尊心裏有數。”龍湛淡淡回應,“明天他離開雲望山,本尊和他就再無關係,也不屑用他的血。”

路從白扒在樹幹上的手緩緩垂落,那對血紅色的眼眸裏泛著悲傷的霧氣,他低頭看著地麵,失了神,喃喃自語,“說分手……原來不是氣話呀……”

路從白沒有再聽下去,而是轉身離開了。

他甚至可以不在乎龍湛親自來取他的心頭血,是他害了全族人變成今天這樣,當然要付出代價。

其實湛哥也沒有做錯什麽,大家都覺得他是惡龍,有些時候就連路從白自己都覺得自己是惡龍了。

龍湛和他說分手也是對的,自己害了那麽多人,龍湛怎麽可能還喜歡自己。

倒不如消失好了,從此再也不出現在龍湛麵前,這樣大家就都滿足了,也不用再看到龍湛看向自己時厭惡的表情了。

路從白坐在臥室窗戶前想到很晚,龍湛回來也沒察覺。

龍湛走到臥室看到路從白落寞的背影,以為路從白在為明天離開的事而傷心,他揉了揉太陽穴,“離開雲望山,也會去看你的,別想了,先過來睡覺吧。”

路從白扭頭看向龍湛,看到他蒼白的臉色。

自己這麽多天早該猜到龍湛在外麵做什麽了,每天回來臉色都這麽差,自己還總是纏著他玩,厭煩自己才是正常的。

惡龍……惡龍……

如果當初不化龍就好了。

路從白躺在**,龍湛在旁邊平躺著,路從白沒主動靠近龍湛。

他這時才發覺,來到雲望山,他和龍湛這段關係裏,大多數的時候都是他主動。

尤其是上次從囚龍寺回來之後,如果不是自己每天鑽到龍湛的懷裏,他們就會像這樣毫無觸碰地睡一整晚。

這次,路從白沒有再主動,翻身背對著龍湛,閉上了眼。

是因為自己太愛龍湛,才會被蒙蔽眼睛,沒有發現那些細小的變化。

龍湛並沒有注意到路從白的不對勁,他隻以為是在為明天分別難受。

放了太多心頭血,他此刻也沒有精力分給路從白。

龍湛看著路從白的背影很快睡著,路從白始終都是清醒的。

他睜開眼,悄悄掀開被子,打開門走到樓下。

路從白睡衣外麵穿著羽絨服外套,打開門後,路從白回頭看向二樓,不舍得。

臨走前,他戴了美瞳,那雙烏黑的眼眸此刻含著淚,苦澀地笑了。

“再見了,湛哥。”

路從白收回視線,推門而出,院子裏有他今早滾了一半的雪球。

路從白怕冷地縮了縮脖子,捂著自己的衣領往另一座山上走。

雲望山有一座崖,龍湛和他提起過,那裏曾是惡龍隕滅的地方,他曾偷偷看過一次,穀底深不可測,雲遮霧繞,從那裏跳下去,沒有活路。

雲望山因為他變成這樣,隻要他消失,一切都會好的,龍湛也不用再取自己的心頭血了,隻要湛哥能夠幸福快樂就好。

“好冷啊。”路從白站在崖頂,冷風比雲望山任何地方都要刺骨。

遠處天邊掛著彎鉤,月光映照下來,崖底還是黑漆漆一片,路從白突然有點害怕,“忘記和青蛟哥打招呼了……”

“湛哥應該會幫忙說一聲吧,不知道自殺的妖有沒有轉世。轉世的話就做一隻永遠永遠都不會變成人形的普通小蛇,不要有人的感情了。”

路從白一個人嘀嘀咕咕的,半晌才脫下自己的外套,解開睡衣的扣子,露出雪白的肌膚。

匕首反射出寒光,路從白攥緊手柄,看著自己的心口,“應該是刺這裏吧……”

“嚓!”

“蠢蛇,不要!!!”

刀劃破風的聲音,路從白利落地將匕首刺入自己的胸膛時,好像出現了幻聽。

這一刻,路從白又不覺得冷了。

血是溫熱的,觸目所及之處都是鮮紅色,和他的眼睛顏色一樣,一樣讓他討厭。

疼痛從心口而來,路從白不知道是刀刃的傷更疼,還是心中絕望的情緒更疼。

閉上眼是龍湛無數次牽起他的手,是龍湛千百遍喊他的名字親吻他。

睜開眼,路從白真的看到了龍湛。

“路從白,你是瘋了嗎?!你來這裏要做什麽?”龍湛站在路從白不遠,他也隻穿了睡衣,那張臉上是路從白從沒見過的驚慌。

“心頭血取我的就好,幹嘛不說。”路從白聲音虛弱道。

龍湛向前走了兩步,路從白立馬後退,腳已經在崖頂的邊緣,隻差縱身一躍。

“你別再退了,後麵是崖……”龍湛聲音顫抖,他的心在胸口外麵狂跳,急得發瘋。

龍湛意識到路從白不見後,起初以為路從白躲在家裏了,直到他發現自己給路從白的小木龍不見了,他才明白路從白出了事。

來到雲望崖,龍湛看到路從白單薄的身影,看到他滿身的血,那一瞬間他什麽都忘了。

他後悔自己說的傷人的話,打著對路從白好的名義傷害他。

想到路從白會消失,龍湛腦子裏就一片空白,平日裏的冷漠沉穩都不見了。

“你不要再往前走了……唔。”路從白感受到胸口劇烈的疼痛感,用靈力將流出來的心頭血包裹起來。

“好,我不過去,你朝我走幾步好嗎?”龍湛祈求地看著路從白,聲音艱澀。

“這些夠了嗎,你是不是不用再取自己的心頭血了……”路從白托著那團靈氣,裏麵包著他的血,他幾乎是放幹了,反正他也用不上了。

“從白,足夠了,你先過來,乖……”龍湛想要靠近,路從白又做出要跳下去的架勢,龍湛便不敢再動了。

“過去了,你又要送我離開是嗎?”路從白笑著,流下眼淚,“如果早就知道你認定我是惡龍,我的存在讓你們這麽痛苦,我恨不得早點消失。”

“我不會再送你走,你讓我先給你治療,別這樣嚇我……”龍湛不安地看著路從白的一舉一動。

“你又在騙我玩了。”路從白變出自己的龍尾,胸口的鱗片浮現,其中有龍湛給他的護心鱗。

“和你看的第一個藝術展,我當時不明白為什麽那個藝術家要把自己的耳朵割下來送給他愛的人,現在我明白了,如果是我,我也願意。”

路從白說著,生生拔下自己的護心鱗,他腳下一軟,踉蹌兩步才站穩。

龍湛的淚水蓄滿眼眶,那種疼似乎傳到了他的身上,看著身邊的一切都是那麽不真實。

他眼裏布滿血絲,心裏被刺了一個窟窿,冷風灌進來,龍湛想到的是路從白身上做完餅幹的奶香味,而現在隻剩血腥味。

“我是一條很弱的惡龍,但是我的護心鱗一樣會保護你的。”路從白臉上已經白得透明,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樣。

不知何時,周圍的人群漸漸多了起來,他們震驚或者漠然地看著路從白。封離呼喊著讓路從白下來,但大多數人都保持了沉默。

他的存在是錯誤,是讓龍湛為難痛苦的源頭,隻有自己不存在,這一切才能解決。在龍湛更加厭惡他之前,他應該懂事一點,自己消失。

“湛哥,我如果不曆劫就好了,做一輩子小蛇。”路從白流著淚,哽咽道,“你還答應我下雪就陪我一起堆雪人的。”

“我現在陪你堆,你過來,算我求你好不好……”龍湛蹙眉,眼裏是哀求。

“沒有意義了。”

路從白說完,縱身躍入雲層中,如此突然,讓龍湛措手不及,路從白消失在山崖上的一瞬間,龍湛化成金龍原身,衝進雲望崖底。

“前輩!您不能去!”人群在龍湛也跟著跳下去的時候,才慌張起來。

雲望崖很深,就算是龍湛下去也會受傷,和普通的山穀不同,山底的野獸未開靈智,凶猛可怕,也正因為這樣,上一世的惡龍才會死在這裏。

“白龍?!”眾人不知所措的時候,天邊閃光銀光,後山的白龍破空而出,在矚目下也躍入雲望崖……

路從白感覺自己身體失重,不斷地下墜,這一生不斷地重現在眼前,是走馬燈。

他不斷跌落在樹杈上,甚至撞在崖壁,還沒等到崖底他就昏了過去。

昏迷前,路從白想的是自己院子裏滾的雪球。

原來,他盼著和龍湛堆雪人,已經盼了整整一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