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瘴氣彌漫,金龍穿行而過,藏匿在黑暗中的野獸不敢輕易出來。

金龍在崖底來來回回逡巡幾圈,卻都沒有發現路從白的身影,但他能感覺到,這裏還有路從白的氣息。

龍湛變成人身,一遍遍走過崖底,不放過每一個角落。

看不到路從白的時間越長,龍湛越不安,就像水墨在胸口散開,渾身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骨頭都疼痛不堪。

眼前銀光閃過,紀呈出現在龍湛麵前。

“他為了雲望山死了,你現在滿意了吧。”紀呈紅著眼,冷笑道。

龍湛握緊拳頭,渾身都在輕輕顫抖著,“不要在我麵前礙事,讓開。”

龍湛沒有心情在這個時候和紀呈爭執,他冷著臉,試圖從紀呈身邊路過,卻被紀呈一把抓住了衣領。

“早知道你不會對他好,我就不會讓從白在你身邊留那麽久!”紀呈雙目猩紅,怒吼道。

靈力的對抗中,龍湛一拳打在紀呈臉上,兩者差異懸殊,紀呈咳出血來,連退幾步,靠在山壁上。

“我現在沒空和你糾纏。”龍湛臉色陰沉,繼續向前走。

“怎麽,你現在是在找他嗎?”紀呈從口袋裏掏出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多可笑,成天把自己塑造那麽深情,結果到了崖底,連他都找不到。”

龍湛腳步頓住,嗅到空氣裏的血腥味,看向紀呈的手心,那上麵盤著一條小黑蛇。

小黑蛇身上傷痕累累,幾乎感知不到氣息,但龍湛還是感受到了路從白微弱的靈力。

他怎麽變成蛇了。

“覺得很神奇是嗎?明明被你們逼著跳崖之前還是惡龍,現在就變成蛇了。”紀呈咬牙切齒道。

“你想要什麽?”龍湛看著紀呈手心裏那條小黑蛇,心口刺痛,路從白傷的很重,急需要治療,“把他交給我!”

“他已經活不了多久了,你以為你可以救他嗎?”紀呈勾唇,手指觸碰小黑蛇的身體,小心翼翼。

“本尊說了不會讓他死,如果你還想活著走出雲望崖,就把他交出來。”

龍湛視線一刻也沒有離開紀呈手心裏的小黑蛇。

“你的威脅對我沒用,我大不了和從白一起死在這裏,他那麽相信你,卻被你們雲望山的人傷成這樣!”

“他不是惡龍,他到底是什麽。”龍湛狹長的雙眸鋒利地緊盯著紀呈。

“世間早就沒什麽惡龍了,當年我在他身邊,惡龍死後,元神裏純善的一部分跑了出來,是我保留了,也就是路從白。他根本不知道當年的事,他隻是不曾在惡龍身體裏覺醒的一部分。”

龍湛聞言眉頭蹙起,訝然看著小黑蛇,所以……自己這段時間的猜疑和對他冷落,都是為了什麽。

路從白受盡了族人對他的白眼和屈辱,到頭來,他們竟然在對一個毫無關聯的人發泄怒火。

“他需要治療,把他給我。”龍湛向前一步,聲音艱澀,強忍著心中的情緒。

“我不會把從白交給一個傷害過他的人。”紀呈說著變成龍身,小黑蛇被他抓在爪子裏,“不過我們可以談談條件。”

“你想要什麽?”龍湛問。

“我想要夷平整座雲望山。”紀呈那雙眼裏映照著月光,冰冷刺骨。

“本尊現在殺了你,一樣可以得到他。”龍湛滿眼恨意,打從一開始紀呈對路從白的身份遮遮掩掩,紀呈也不過是想利用路從白罷了。

“先給我準備個住處,路從白醒了,他如果不選擇你,你要將他還給我,我來帶他走。”紀呈道。

到了今天這一步,他已經不想要什麽雲望山了。

……

紀呈和龍湛一同從崖底上來時,眾人惴惴不安地將目光流連在兩個人之間。

“封離,給紀呈準備一間空閑的房子。”龍湛手裏捧著那條小黑蛇,匆匆吩咐完便化作金龍,消失在夜空裏。

路從白傷得很重,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昏迷不醒,氣息越來越弱,龍湛試圖讓路從白變成人身,卻發現根本沒有用。

他隻好變成和路從白差不多大的龍身,緊緊將他纏住在自己懷裏,把自己的靈力注入小黑蛇的四肢百骸。

“別再睡了,是我錯了……”龍湛聲音裏帶著哭腔,他害怕自己救不活路從白,從此路從白就這樣長睡不起。

若是沒有自己的護心鱗,路從白會變成什麽樣,龍湛不敢想象。

這一修煉就是一周,龍湛整日和小黑蛇在臥室裏纏在一起,懷裏的小黑蛇半點要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龍湛抬起龍尾,用尖端的毛毛一下下順著小黑蛇的腦袋。

“馬上又要下雪了,你醒了我帶你去堆雪人,好不好。”金龍親昵地用腦袋蹭著小黑蛇的身體,卻毫無底氣。

給小黑蛇治療這麽多天,龍湛一步也沒有離開家,也不知道外麵怎麽樣了。

他起身化成人形,把小黑蛇放在被窩裏便出門了,離開前在自己房子周圍下了三道結界,除了自己,蒼蠅都飛不進去。

雲望山自從路從白跳崖後格外安靜,那些中毒的人知道真相後也不再無理取鬧。

封離帶著紀呈查出了真正下毒的人,是小杉的父親,如今也被關進後山,此生不會再放出來。

真相像是扒洋蔥一樣被扒開後,龍湛甚至沒有臉麵麵對某天醒來的路從白。

一轉眼過了一個月。

那條被撿回來的小黑蛇還是沒醒,青蛟都找上了門,趴在小黑蛇麵前講了許多話,也哭過,可是小黑蛇還是冷冰冰盤成一團。

龍湛無數次做夢夢到路從白笑著給他做蛇蛇專屬小餅幹,還夢見路從白在合歡樹下爛漫的笑臉。

一個月,龍湛的精神也快要崩潰了。

這天,龍湛在樓下廚房烤餅幹,依稀聽到身後細碎的聲響。

他愣了兩秒,回頭看一眼,看到了樓梯扶手上黑色的長條。

“蠢蛇?”龍湛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閉上眼,再次睜開,樓梯扶手上的小黑蛇還在,甚至歪了歪頭。

“嘶?嘶——”小黑蛇吐著信子,那雙紅色的眼眸充滿了好奇。

龍湛手裏的餐具落了地,他大步流星走過去,站在樓梯下麵,看著麵前黑乎乎油亮的小蛇,向他伸手,有些激動,“是聞到餅幹的味道了嗎?要過來嗎。”

龍湛在試探小黑蛇能不能聽懂他說話。

小黑蛇偏著腦袋,“嘶——嘶——”

他扭著身體,吐著信子,朝龍湛移動,估計是剛醒,還有點懵,掌握不了身體的平衡,他爬了沒兩步,就從樓梯的一邊掉下去了……

“蠢蛇!”龍湛嚇得一大跳,他連忙衝過去,一邊抓住半空墜落的小黑蛇,這才鬆了一口氣。

小黑蛇像普通小蛇一樣,沒有感情地纏住龍湛的手腕,來回蹭著,這是公蛇在熟悉味道。

龍湛心情複雜,他走到廚房,拿起餅幹遞到小蛇嘴邊,“從白,你能聽懂我說話嗎?”

小黑蛇湊到小餅幹麵前聞了聞,張嘴“啊唔!”一口咬在龍湛手指上……

龍湛看到自己手上被小黑蛇咬出兩個窟窿,蜿蜒流下血,“蠢蛇,你是在和我惡作劇對嗎?”

龍湛紅了眼,喉嚨裏被堵著什麽,呼吸都不暢快。

怪不得他沒辦法把路從白的人身變出來,原來是因為一切都回到了起點,眼前的隻是未開靈智的小蛇。

還是一條失憶的小蛇,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這是你給我的懲罰嗎?”龍湛聲音像是破碎的月光,風一吹,滿是落寞。

小蛇抬起頭,這才準確咬在餅幹上,傻乎乎的樣子倒是沒變。

小黑蛇應該是累了,吃了兩口餅幹就把腦袋擱在龍湛虎口的地方睡著了,龍湛想起來路從白剛在自己身邊工作的時候,就是變成小蛇睡在自己虎口。

他坐在沙發上,摩挲著小黑蛇的尾巴,心裏應該高興,卻笑不出來。

下午的時候,青蛟過來了。

“從白醒了?”看到龍湛手腕上的小黑蛇,青蛟眼裏一亮,興奮道。

“他睡了,別吵。”龍湛蹙眉,壓低聲音道。

可惜已經晚了,趴在龍湛虎口的小蛇已經醒了,睜眼後茫然看著四周。龍湛睨著青蛟,後者灰溜溜地坐在沙發上。

“哎呦,怎麽像小時候一樣,有點癡呆的感覺……”青蛟想要上手摸,小黑蛇嗖得把腦袋移開,藏到龍湛的袖子裏。

“他不記得我,還未開靈智。”龍湛道。

青蛟驚訝地收回手,兩個人良久沒有說話,青蛟看著小黑蛇搖擺的尾巴,“那他很可能把你當做他爹了……”

龍湛臉色一黑,揪著小黑蛇的七寸提出來,小黑蛇眼珠亮晶晶的,騰在半空,還用尾巴勾龍湛,這撒嬌的本事,與生俱來。

“我是你的愛人,別認錯了。”龍湛戳著小黑蛇的腦袋,開口道。

小黑蛇沒有太豐富的情緒,但是也是會表達自己的,他纏繞住龍湛的手指,“嘶——嘶!”

“他在叫你爸爸!”青蛟莫名興奮。

龍湛冷冷看向青蛟,“他吐信子也是在說話?要是敢騙本尊……”

“不是不是,我瞎說的,我是想調節一下氣氛,不過他對待你的方式,確實是把你當做爹,也有可能是媽……”

龍湛幫小黑蛇在自己手上纏好,“我難道要等他重新修煉千年化妖嗎?”

“應該不至於,大哥你多給從白喂點靈丹妙藥,現在最重要的是他醒了,活著就有希望,當幾天爹就當吧,以後他恢複記憶了,也沒這個便宜占了。”

龍湛實在不想和青蛟這種沒正經的人生氣,凶狠瞪了青蛟一眼,青蛟才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