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從白沒回家,而是去了龍湛的家,坐在沙發上什麽也不做,呆呆地看著門口,等龍湛回來。

褲子膝蓋的地方已經磨爛了,手心也淤青一片,路從白身體還處在曆劫後的虛弱狀態,卻是強撐著精神。

紅月詭譎的光從窗裏照進來,陰森森的,路從白並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化龍才會變成這樣。

他蜷縮在沙發一隅,分明他才是帶來這些的惡龍,此刻他卻格外恐懼。

龍湛第二天早上才回來,世界陷入紅月的恐慌,整個城市停工,顯得靜悄悄的。

他推開房門,看到沙發上窩在角落裏睡著的路從白,那張白嫩的臉上,因為曆劫弄得髒兮兮還沒洗,睫毛長密,輕輕顫動。

路從白似乎感知到龍湛的氣息,他緩緩睜開眼,便看到龍湛居高臨下看著自己,還以為是夢。

兩個人對視一會,還是龍湛先開了口。

“我不是讓你回家嗎?”龍湛故意冷著臉,開口道。

“湛哥,你身體還痛不痛……”路從白小心翼翼喊他名字,站起來想要勾他手指。

龍湛沒有推開他,路從白勾住他手指的時候,他甚至下意識地握緊,摩挲了幾下,卻沉著臉不看路從白。

“湛哥,外麵好嚇人,我不敢自己走……”路從白帶著哭腔抱住龍湛手臂。

龍湛緊緊握住路從白的手,嗓音沙啞,“我送你走。”

他說著,反過來緊緊握住路從白的手,往門外拽。

“不要……唔!”

手掌的傷被擠壓,疼得顫抖,路從白咬緊下唇,一瘸一拐跟在龍湛身後。

龍湛聽到他的悶哼聲,腳步停下,看了一眼他的手。

細小的傷痕遍布各處,紅腫淤青看起來有些猙獰。向下看去,膝蓋上也是傷痕累累,整個人都在顫抖著。

“你化龍了,可以自己治愈。”龍湛開口道。

路從白根本沒感覺自己的靈力與以往有什麽不同,也沒有掌握任何能力,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龍湛才會不生氣。

“我…我會治愈能力的話,你可以不趕我走嗎?”路從白抽回手,手指捏在一起,紅著眼睛看向龍湛,“也許是個誤會呢,我出生的時候隻是從普通蛋殼裏鑽出來的小蛇……”

“手伸出來,給我。”龍湛沒有回答他。

路從白聞言,還以為龍湛要罰他,委屈巴巴地把兩隻手攤平送到龍湛手裏去,害怕地閉上了眼。

龍湛指腹擦過路從白的傷痕,預想中的責罰並沒有到來,掌心暖烘烘的,睜開眼時,傷口已經不見了。

路從白驚訝地抬頭看著龍湛,那人麵無表情,路從白猜不出龍湛的心思。

視線裏,龍湛身軀彎下來,最後單膝跪在他麵前,手掌撫過他的膝蓋,金光閃過,膝蓋那些血跡一並消失不見,疼痛感也沒有了。

“還有哪裏受傷了?”龍湛起身問。

路從白哭起來,他的抽噎聲一聲聲砸在龍湛心上,砸得四分五裂。

“這…這是不是最後一次為…為我治療了,湛哥。”路從白哭得喘不過氣。

“隻要你受傷我便為你治療,這是我的承諾,無論何時。”

龍湛看著他那雙暗紅色的眼眸,扼製心中出於本能的恨意,一遍遍告訴自己,蠢蛇不是惡龍。

路從白哭得失聲,聽到龍湛的話,心裏又疼又暖,猛地撲進龍湛懷裏。

龍湛順著窗看向天邊紅月,複雜的心情撕扯著他的理智,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抱住了路從白。

“我們先去一個地方。”龍湛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心中萬般不舍。

“你…你陪我去嗎?我們一起嗎?”

路從白緊緊抱住龍湛的腰,或許是有些著急,剛化龍又沒學會控製,黑粗的大尾巴在身後變了出來,微微搖晃,期待著龍湛的回答。

龍湛看到那熟悉的鱗片,捏緊拳頭後鬆開,握住了他的尾巴,腦海裏浮現的是五千年前這條龍尾甩在雲望山,帶著不滅的龍火,讓整個雲望山生靈塗炭。

“我陪你過去。”龍湛第一次觸碰到惡龍的尾巴,有種怪異的感覺。

“好!是約會嗎?”路從白破涕為笑。

手裏的尾巴瘋狂搖擺起來,一下下拂在龍湛手心裏,並不覺得疼。以往讓龍族畏懼的惡龍尾巴,此刻溫順得不像話。

路上沒有行人,龍湛卻沒有化成龍身和路從白一同前往目的地,而且選擇了開車。

路從白以為他們和好了,龍湛是帶他出去玩,沒想到窗邊的風景越來越熟悉。

這是去峋山的路。

前一秒鍾還嘰嘰喳喳的路從白,徹底安靜了,他攥著自己的衣角,骨節泛白。

峋山,是路從白出生的地方,他並沒覺得這個地方像是惡龍住的,畢竟自己是和青蛟,還有好多兄弟姐妹都是在這裏長大的。

車停在半山腰,龍湛先下了車。

風景和五千年前大相徑庭,樹林鬱鬱蔥蔥,有山有水,並不是什麽荒蕪之地。

路從白跟在龍湛身後,不安道:“湛哥,我們來這裏幹嘛?”

“這段時間,你先自己住在峋山,我會設一個結界。”龍湛開口道。

路從白睫毛輕顫,紅月之下,這裏更顯得蕭瑟,他明明怕得要命,卻還是懂事地點了點頭,“是不是我乖乖聽話,住在這裏,湛哥就不會和我分手,就會一直喜歡我。”

龍湛心口酸澀,半晌才回答他,“是。”

“好,我會一直待在這裏,湛哥處理好事情就會帶我走的,我哪也不去。”路從白笑著自我安慰道。

龍湛轉身,有千言萬語想說,卻看到那雙和紅月一般的雙眸,咬了咬牙,狠下了心,他目前隻有這種方法保護路從白。

他需要冷靜,也需要調查清楚惡龍和蠢蛇的聯係,這期間若是路從白恢複前世記憶,失控傷了人,他就再也挽救不了蠢蛇了。

“這裏還有房子住嗎?”龍湛開口道。

“有呀……湛哥,你下次什麽時候來找我玩呀,我到時候給你準備禮物,峋山上也有很多好東西。”

路從白笑著,嘴邊的小梨渦淺淺浮現,好像隻是普通的分別,卻讓龍湛如鯁在喉。

“一周後我來找你。”龍湛隨口哄他。

路從白眼底的光暗下去,“那麽久不見麵啊,我會很想你的,三天好不好……五天也行。”

“那就五天。”龍湛應下來,“帶我去住的地方看看。”

“太好了,還可以和湛哥再待一會!”路從白像孩子般純真,撲過來抱住龍湛的手臂。

“房子就在山頂,應該已經沒有人了,大家長大了都離開峋山了。”路從白一邊帶著龍湛往山上走,一邊介紹著。

他一字不提分別的事,也不追問龍湛把他囚在這裏的原因。

走到山頂,路從白累得氣喘籲籲,龍湛扶著他的腰,兩個人一同走到山頂的小別墅前。

“這就是你說的住的地方?”龍湛蹙眉看向眼前破舊不堪的房子。

“已經好幾百年沒人住了嘛。”路從白從龍湛懷裏跑出去,推開小院子的大門,“好亂啊,不過等湛哥的時間剛好可以來收拾屋子。”

“我幫你。”龍湛挽了挽袖子,走進別墅裏。

別墅裏基礎設施都還能用,打掃完衛生,龍湛帶著路從白去山下買了新的床品和生活用品,本來還想帶他買衣服,路從白拒絕了。

“衣服就算了,我可以傳音讓青蛟哥帶……湛哥,我可以讓青蛟哥過來陪陪我嗎?”坐在別墅臥室收拾好的**,路從白看向龍湛。

“可以。”龍湛走過去,站在路從白麵前,撫摸他的眼角,看著他的眼睛,目光逐漸冰冷,“這幾天學一學控製身體的能力,我不喜歡紅色,你可以換成以前的樣子。”

路從白慌張低下頭,捂住自己的眼睛,“對、對不起……”

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的。路從白懊惱地想。

“不用道歉。”龍湛撫弄路從白的耳垂,坐在他身旁。

“我要離開了,如果有緊急的事情就對你雕刻的木龍說,我能聽到。”

龍湛從懷裏把之前路從白雕刻的木龍遞給他。龍湛已經把自己的一縷神識注入了木龍,如果路從白失控反常,自己能第一時間知道。

路從白雙手接過來,低聲道:“那我每天可以和你說說話嗎?”

“木龍無法回應你。”龍湛道。

“不用回應的……你一定會來見我的吧湛哥,不是騙我。”路從白猛地抬起頭,龍湛或許看錯了,某個瞬間從路從白眼裏流出來的悲哀與絕望。

“會來。”龍湛說著起身,準備離開。

“不要受傷……”

走出臥室,身後是路從白帶著哭腔的囑咐聲,龍湛沒有回頭,他怕自己這一回頭,就再也離不開了。

龍湛的氣息徹底消失在峋山時,路從白抱著雕刻的木龍,放聲痛哭。

他雖然笨,但明白龍湛為什麽把他關在這裏,就因為明白龍湛的為難,才沒有撒潑留在龍湛身邊。沒有人喜歡不懂事的小蛇,他得乖一點,湛哥才會喜歡他。

抬起頭時,路從白剛好看到鏡子裏的自己,那雙眼眸真像是嗜了血般,他捂住自己的眼睛,指甲摳破皮膚。

“這不是我,我不是惡龍……不是……”

整個別墅裏除了穿堂風的颯颯聲,便是路從白的啜泣。讓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