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風雪順著那團黑霧遁走的方向追了過去, 等到了一處幽深的峽穀上方才停下來。

他盯著遠處在迷霧中若隱若現的高樓,心道這裏就是天機樓了。

雲最心是刻意將他引來這裏的。

晏風雪伸出手,一把泛著寒光的靈劍就出現在他的手中。他提著劍身形瞬間就消失在迷霧中。

這種迷霧有隔絕神識探查的作用, 不過即使隔絕探查,也無法阻攔他在迷霧中暢通無阻。

等穿過崖壁上的迷霧,晏風雪落在了一處平地上,身後是萬丈高崖, 而眼前是一座破敗的高樓,周圍的旗幟已經倒了大半,像是曾經發生過激烈的爭鬥。

不過瞬息晏風雪就反應過來, 可能正道中已經有人來過這裏了。

雲最心行事雖然隱秘可由於太過無所顧忌,不可能完全不露出馬腳, 對方上次在十裏長恨嶺,對百裏雁遲下手不成, 百裏雁遲未必會放過他。

所以有這個結果不足為奇, 隻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即便是天機樓, 也是對方的“殼”罷了,隨時都能夠舍棄, 來一招金蟬脫殼。

晏風雪看了一眼周圍緊閉的房門,唯獨有自己身前那扇正殿之門大開,自然知道雲最心是打得什麽主意。

他抬步朝著殿內走去, 等邁入殿內, 大門應聲關上, 周圍的溫度瞬間降低了許多, 仿佛刮起一陣陣陰風。

而晏風雪仿佛無知無覺一般, 繼續往深處走。

等仔仔細細將殿內探查一番後, 晏風雪才疑惑地皺了皺眉,這殿內沒有任何危險,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本來以為應該有什麽攻擊陣法或者機關。

周圍刮起的陰風,也並非是由於什麽機關導致的,而是由於天機樓建在極高的山崖邊,位於風口,四季都處在呼嘯的山風中。

他看向大殿盡頭的一個石桌,上麵擺著一個古樸的木盒。

等走近了看,才發現木盒中放著一塊看上去十分古老的玉牌,玉身上隱隱有一些裂痕,像是隨時都會四分五裂一樣。

上麵還用古老的字樣寫了一個“青”字。

看到這塊玉牌時,晏風雪不知為什麽腦海微微刺痛了一下,腦海中突然閃過了許多畫麵,可等他想去細看時,卻又像是漂泊不定的風一樣,眨眼就不見了。

他下意識覺得自己同這塊玉牌關係匪淺,可他卻不記得自己曾經在哪裏見過這個東西了。

突然他眼裏閃過一絲寒光,看向自己身側的一處石壁,隻見那裏緩緩顯露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對方的身形都隱藏在寬大的鬥篷之下,襯得他周身的氣質愈發森冷。

“仙君是不是也覺得這東西很熟悉?”雲最心出聲道, “畢竟這可是好東西,我能提煉出天道聖火,也是借助了這玉牌之力。”

晏風雪皺了皺眉,既然對方能用這枚玉牌提煉聖火,說明這東西確實同他有不小的淵源。

“這便是我送仙君的一份大禮,如何?”

聽雲最心那麽說,晏風雪退了一步,冷笑道: “你給的東西......覺得我會要?”

他對那塊玉牌到底是什麽東西,一點也不好奇,就算曾經是他的東西又如何......

“可是它卻不這麽想......”雲最心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晏風雪瞬間感受到從玉牌上傳來的強烈的情緒,甚至在通過一種不知名的方式來影響他。

原本靜靜躺在盒子中的玉牌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不過一個呼吸間的功夫,一道青色的光衝天而起,朝著晏風雪刺來。

晏風雪眼神一冷,抬手就要揮出一道靈刃將那塊玉牌給斬碎,而隨著那道青光愈發靠近,他腦海中浮現出來的東西也越來越多,一些模糊的畫麵也漸漸變得清晰。

飄飛的大雪中,一個少年跪在雪裏。四周一片雪白,唯獨那中心一點黑,格外刺目。

他......是誰?

總感覺有些熟悉,這個背影很像一個人。

晏風雪正準備將玉牌給擊碎的手突然鬆了鬆,靈刃被瞬間撤去,他下意識反手握住了那枚朝著自己衝來的玉牌。

入手冰涼,一股寒氣順著接觸的地方一直蔓延至全身。

感受著上麵湧動著的力量同自己相和,甚至引起了靈魂深處的共鳴,就好像體內早就被分散出去的一塊,經過漫長流離的時光,又回到了它原本的地方。

晏風雪突然感覺在自己身上缺失的那一部分被填上後,腦海中莫名多出了許多東西,讓他頭痛欲裂。

無數畫麵在他腦海中匆匆閃現一瞬,像是一個永無止境的循環。

突然晏風雪感覺到手指上的圓環變熱了幾分,滾燙但卻不讓人覺得灼疼的溫度從上麵傳來。

腦海中那些宛如走馬燈一般的畫麵奇跡般的停止了。

“這種滋味如何?”

雲最心聲音顯得低沉陰冷,看著撐著頭靠著石壁輕輕喘氣一言不發的晏風雪,麵具下的雙眼泛起詭異的紅光。

“這枚玉牌中有你一縷殘魄,殘魄歸位,如今的你能記起來很多東西了吧......你沒有時間了,馬上剩下的六處通道便會全部打開,當初被你舍棄的地方,如今的域外之地,會重新並入修真界,將這裏徹底毀掉,變成地獄......”

他話還沒說完眼前就閃過一道黑影,緊接著刺目的劍光將漆黑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晝,數百道劍光的爆發不過一瞬,雲最心被劍氣所傷不得不捂著胸口退了幾步,麵具上也布滿了裂痕。

“你......”雲最心聲音沙啞,還帶著些許難以置信。

他對著晏風雪冷笑道: “你沒想起來?怎麽能沒想起來?你做了什麽,難道隻要一個忘了,就能全都不作數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晏風雪麵色不變,眼底一點波瀾都沒有,隻是望著劍刃上反射的寒光,淡漠道: “說完了嗎?如果說完了......你也可以安心下黃泉了。”

雲最心方才沒想到晏風雪會突然發作,挨了幾道劍傷,周身血氣翻湧,有些不受控製,情緒也在某種即將崩潰的臨界點。

他突然大笑道: “你肯定都記起來了!即便是記起來了,你也不會有半分愧疚,因為你就是這種無情之人......”

晏風雪掃了他一眼,嗤笑一聲: “那又如何?”

雲最心的聲音平靜了下來,方才那種癲狂的笑意在這種冷靜的聲線之下仿佛是錯覺一般。

“我有時候想,究竟有沒有什麽東西,能讓你產生痛不欲生的情緒,如果毀了修真界,讓你過往一切的努力化為烏有,能不能在你臉上,看到崩潰的表情?”

“那恐怕你這輩子是沒有這個機會了。”晏風雪冷笑一聲,提著劍朝對方走去,眼底的冷光像是結冰了一樣。

突然他笑了,微微俯下身,依舊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對方。

“不過你猜錯了一點,我也並非無情之人。”

雲最心的視線落在對手上的指環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聽到對方繼續道:

“陸沉厄還活著,就是最好的證明.......那聖火的力量既然是來源於我,就不會殺死他,因為我不會讓他有事。”

“怎麽可能......”雲最心咬牙道。

“你現在明白了嗎?有情又或者無情,不是你說了算,也非我說了算。”

晏風雪盯著雲最心已經裂開了大半的麵具皺了皺眉,然後視線像羽毛一樣輕輕擦過手上的指環。

心道確實由不得他說了算,感情有時候是到了時候,甚至在他也沒有意識到的地方,猝不及防地交了出去。

當然無法由他來決定。

晏風雪眼裏寒芒乍現,靈劍一起周圍掀起的碎雪繞著劍身直直朝著眼前之人刺去,而在劍尖碰到那人時卻先一步震碎了對方的麵具,露出了一張冷然淡漠的臉。

那雙宛如深潭般的眸子中深埋的怨恨仿佛要將他吞噬。

晏風雪在看到這張麵容的瞬間,手中的微頓了一分,而就是這半分的遲疑,雲最心已經催動身後的機關,原本還站在晏風雪跟前的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如今雲最心已經不知道被傳送到了何處,他已經在這裏感知不到對方的氣息的。

方才他的動作即便有瞬間的遲滯,卻無法影響他最後給雲最心致命一擊。

所以是他在這裏放過了對方,因為他能感受到他同這個人的因果,並不應該在這裏了結......

而且從方才那縷殘魄歸位後,他腦海中就會時不時地出現一些零碎的記憶,以及虧欠。

作為天道的時候,他對許多人都有虧欠,可他並不覺得如何,因為即便是神也無法滿足每個人的願望,而那些無法滿足的,那就是虧欠了嗎?

可若在他成為天道之前呢?

——

等晏風雪回到問天宗時,宗門修士已經在籌備仙道大會。

每十年舉行一次,而此次正好就在問天宗,如今問天宗已經擁有兩位大乘期修士,已經成了僅次於玄羅劍宗的頂級仙宗。

而且當初宮照夜突破的消息並沒有大肆傳播出去,如今趕來這裏的人,倒有不少是為了祝賀的。不過到底懷著什麽心思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晏風雪隱匿了自己的身形,回了祈天峰。

“師姐,聽說仙道大會上,能看到修真界所有有名望的修士,這是真的嗎?”山下,有個少年望著旁邊的女子道。

“那是當然。”宋小嫣驕傲地挺了挺胸, “如今我們問天宗的地位可不一般了,到時候出門也不用慫其他幾宗的修士。”

旁邊的許明善哼了一聲: “你知道什麽,仙道大會又豈會是那麽膚淺的,這次除了五宗商議加固魔淵封印,還有每次仙道大會固有的比試環節,大乘之下的修士都能參與比試,而魁首能得到仙門之尊的名頭,能有一次號令百宗的機會。”

“那為什麽大乘修士就不用參與比試?”那個少年還在問。

許明善看了一眼這個新入門的師弟,雖然有點不耐煩,卻還是耐著性子道: “大乘修士已經是頂級仙宗宗主的身份,若是還下場比試,豈不是亂了套。”

“像那種宗師級別的人物,坐在台子上看看就行了,不然他們打起來怕不是要移山填海,不打個十天八個月,怎麽分得出勝負?”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發現原本在自己懷裏閉目休眠的雪兔突然睜眼,宛如離弦之箭一般竄了出去,一溜煙地沒影了。

晏風雪隱匿了身形,可沒想到有一隻速度極快地白色毛團朝著他的方向飛跑過來,在石階上蹦蹦跳跳的。

然後就茫然地停在了原地,用鼻子在地上嗅來嗅去,像是在找什麽。

晏風雪記起來自己當初點醒了這隻小東西的靈智,沒想到會機靈到這個程度,遠遠察覺到他的氣息,就追了上來。

而且這隻雪兔在問天宗修行這些年,修為突飛猛進,加上身上還有一絲天道之意,如今應該已經可以化形了,隻是他似乎還不知道。

他慢慢在樹下顯露了身形,輕輕蹲在了那隻雪兔身邊,看著對方依賴地蹭著自己的手掌,腦海中莫名想到了自己之前在浩然仙宗,撿到那隻灰兔的場景。

晏風雪彈了一下雪兔的腦門,開口道: “可惜,我還是更喜歡灰色的。”

那隻兔子好像聽懂了,紅色的眼珠裏泛起水光看起來可憐兮兮地。

“你喜歡什麽我不關心......”

一道冷漠的聲音從晏風雪身後響起,光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

“洛師弟難道是沒有自己的主峰,為何總往祈天峰上跑?”

洛英冷哼一聲: “這裏是問天宗,還有哪裏我不能去的。倒是你,在這種關頭還跑出去,你不知道你之前跟魔族是那種關係......竟然連避嫌都不知道。”

晏風雪沒回頭,隻是將那隻兔子抱起,淡淡道: “既然你們都相信我,那我還用得著避嫌?”

“你......”洛英愣了一下,沒想到晏風雪會這麽說。

本來無數質問的話,瞬間就說不出口了,比如對方究竟跟百裏雁遲什麽關係,再比如對方為什麽會平白無故消失那麽久,再比如這些年他為了對方做了什麽。

什麽都不重要了,畢竟他第一次從這個人口中,聽到了相信兩個字。

“誰信你了......”

作者有話說:

唾棄師弟這個死傲嬌,還有阿雪記憶中的人影不是雲最心,跟他沒關係。

努力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