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麽了?從剛剛開始就一直魂不守舍的。”

秦皓天的聲音把晏風雪給喚醒了, 他搖了搖頭道:“無事。”

手卻下意識按在了鎖骨的地方,即使現在他依舊能感受到一種冰冷的刺痛感,而且昨晚他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醒來時,渾身卻充斥著疲憊感。

此時的秋文台內,一些外門弟子已經陸陸續續離開了,通過這些日子的觀察, 他發現浩然仙宗的弟子都不太喜歡在秋文台上文課。

相較之下更喜歡去演武場、去荒山上找個地方閉關、或者下山去抓那些為禍西陸的魔物和妖類。

總而言之是個行事作風都十分幹淨利落,門內弟子性子直爽的宗門。

“當初,我為什麽能那麽輕易入了宗, 成了浩然仙宗的弟子?”晏風雪皺了皺眉,在他看來他的性子同浩然仙宗簡直南轅北轍。

而且身為五大仙宗之一的浩然仙宗, 想必也不是什麽人都收的,若是入宗太過輕易的話, 也會給宗門埋下許多隱患, 因此即使是二流宗門,對入宗弟子的考察也做的極為嚴格。

浩然仙宗身為五大仙宗之一, 雖坐落在偏遠的西北邊陸,但也不應該疏忽這一點。

秦皓天聽了這麽說, 突然咧開嘴笑了一聲,雙手抱胸往椅子上一靠。

“我們這裏肯定跟別處不一樣,其他幾宗, 坐擁各種洞天寶地, 而且位於修真界的腹地, 沒有我們這裏那麽亂那麽多破事......

“而且由於魔淵的影響, 在這裏出生的很多人, 天生就沒有靈根, 所以浩然仙宗才廣收弟子,來者不拒,前提是你能通過照邪劍。”

晏風雪聽到這裏輕輕蹙眉,出聲道:“也就是說,在我意識不清時,給我用過照邪劍?”

秦皓天摸了摸鼻子,有些害怕晏風雪誤會,解釋道:“這照邪劍不是劍,而是一種術法,需要用劍作媒,劍麵如鏡,能照出對方到底是人是魔,這術法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

“使用照邪劍的人,需要一絲雜念也沒有,換句話說,就是心境真正的澄淨通明......”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一聽到這四個字,他就想到了對方那副清清冷冷像是不會被俗事給影響半分的神情。

秦皓天看了他一眼然後移開視線,有些心虛地撓了撓頭:“昨晚你在白梅院,有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晏風雪卻想到了他今天醒來時,那種突如其來的不適感,以及那隻灰兔昨晚莫名其妙受傷的前腿。

難道也跟這件事有關?

“昨晚有人在白梅院感知到了一道極其強大的氣息......現在有的長老在秘密調查這件事,那道氣息的主人並非我們浩然仙宗的修士,可卻突然出現在宗門內,也不怪那些老頭那麽擔心了,不過好在昨晚白梅院的弟子都好好的,沒出什麽事。”

秦皓天摸了摸鼻子,低聲道:“你的住所離白梅院其他弟子的住處有些遠,怕出了事沒個人照應,要不讓人另外給你安排住處......畢竟你一直住那也不是個事。”

“不必了。”晏風雪搖了搖頭,“那裏清靜,在白梅院也很難找到第二個這樣的地方了。”

“也是......”秦皓天回了一句。

晏風雪見對方這副視線遊移的模樣,實在是太過反常,淡淡道:“還有話說?”

“被你看出來了。”秦皓天咳了一聲,“大長老秦嫣出關了,想見你一麵......”

晏風雪愣了一下,他並不認識這個浩然仙宗的大長老,對方為何突然要見他。他看了秦皓天一眼,滿臉疑惑。

“你別看我啊......”秦皓天悶聲道,臉上也是一副費解的神情。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大長老突然要找你,不過你放心好了,我印象中,大長老是個溫柔......的女修,想必也不會為難你。”

“你是我帶回來的人,現在又是我的師弟......我怎麽都不會讓你有事的。”秦皓天說完,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師弟不過剛來浩然仙宗,對宗門也沒有什麽歸屬感,貿然聽到大長老要見他,心裏怎麽都會有些不安和猶豫。

想到這,他繼續道:“大長老以前是天機樓的人,精通觀星之術......說白了就是很會算命,說不定她能知道你的來曆,所以嚴師弟,你也不用太......”

秦皓天瞟到晏風雪驟然沉下來的臉色,嚇了一跳,連忙道:“你是哪裏不舒服?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晏風雪揮開對方的手,揉了揉眉心,不知道為什麽他剛剛一聽到天機樓三個字,心裏就湧上一股極其強烈的情緒。

是不滿與厭惡。

難不成他以前和天機樓的人有什麽過節,若這名大長老來者不善,那可就麻煩了。

他想著這件事有些出神,也沒注意到在不遠處的樹上,坐著一個黑衣男子。對方的視線落在晏風雪身邊的秦皓天身上,帶著些許陰沉的冷意。

見晏風雪離開後,他的身影從樹上消失,也跟了上去。

——

浩然仙宗的大長老在一處荒山修行,可等晏風雪踏上石階的瞬間,入目的荒涼景象驟然一變,被一片浩瀚的星海給淹沒。

他像是浮在星空之中,腳下是一條半透明的小路,一直延伸到遠處。

“你不要覺得驚訝。”一道縹緲的聲音從四周傳來,聲音聽著輕柔如水,像是在星空裏流淌的銀河。

“老身秦嫣,這裏是星圖,不會對你造成任何危險......由於老身行動不便,隻能這樣請你過來了,還望不要見怪。”

晏風雪斂眉,看向周圍那些浮動的光點,自己確實沒有在這裏感受到任何的危險。可對方身為大長老,為何對自己這般的客氣。

如果僅僅是為了見一個外門弟子,這陣仗未免太過重視了,讓他不能不多想。

晏風雪順著腳下的小路朝著深處走去,他發現他每走一步,周圍的星子就會朝他湧來,在他腳下聚集。

原本幾近透明的小路,由於這些刺目的星點的匯入,已經在他麵前形成了一條光路。

星圖中那些點點星辰,都朝著他所在的地方匯聚而來。星圖無盡廣袤,因此那些匯聚而來的星子也仿佛無窮無盡一般。

“果然......”

晏風雪隱隱聽到了那名大長老的聲音,心下微沉,不由得加快了腳步。等他再往前走出一步時,卻像是穿過了一道空間,站在了一間古樸的屋室內。

而他麵前正坐著一個年輕的女子,對方臉上臉上帶著黑紗,長裙曳地。對方輕輕扯下臉上的麵紗,晏風雪這才發現對方的下半張臉,都蒼老得像是泛皺的紙。

雖然對方神色柔和平靜,可晏風雪依舊在她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容忽視的死氣。

這個人活不了多久了,可為什麽在這個關頭,不去想辦法給自己續命,反而要將他帶到這裏。

“大長老,想必方才的星圖,也不止是引路那麽簡單。”晏風雪說完,看了一眼自己身後那扇依舊打開的大門,如今那裏依舊是一副星空的樣子,而且他來時的光路依舊保留著。

由於太過耀眼,隻能看到那條路一直延伸到極遠的地方。

秦嫣點了點頭,低聲道:“正是,方才你走過的路,不單單是一條路那麽簡單。”

“星圖中的星子,隻會跟隨著氣運之人,被你牽動的星子越多,意味著你身上的氣運也越多......”秦嫣說到這裏,看向晏風雪身後那條光路,臉上突然流露出一抹笑容。

“事已至此,不是很清楚了嗎?老身還是第一次見到氣運如此深厚之人......隻要有你在,就一定能夠讓修真界度過浩劫。”

“你腳下的路,一定會成為修真界的希望,而所有人都會願意成為你的後盾,就像那些願意聚集在你的身邊,鋪築在你腳下的星子一樣......”

“蒼生萬物都在你一念之間,一切是因為你開始,也會因為你結束。隻希望到時候,你能助浩然仙宗度過浩劫,延續下去。”

——

等晏風雪回到白梅院,腦子裏還是想著秦嫣的那番話。

他並沒有什麽拯救蒼生的願望,也對修真界缺乏歸屬感,又怎麽會是那個氣運之子。而且他心裏下意識認為,不應該是他。

那種說不上來的荒謬感,就這樣伴隨了他一路。

等走到竹舍門口,晏風雪才發現門口趴著一個灰撲撲的小東西,並沒有像往日一樣一見到他就蹭上來,可是這種安安靜靜蹲在門口的樣子,更像是在等他回來。

晏風雪將兔子提起,拎進了屋,給對方檢查了一下腿發現傷口已經愈合了。

他看了一眼對方身上髒兮兮的毛,暗道這隻灰兔子,是不是趁著自己不在,到外麵滾了一圈。本來就不是很讓人注意的顏色,弄得髒兮兮後就更無人在意了。

在晏風雪的注視下,灰兔心裏突然升起些許不好的預感,

隻見對方帶他進了放著浴桶的偏室內,手中拿出一張聚水符,扔在浴桶裏,不一會浴桶裏就盛滿了幹淨的清水。

手裏的小灰兔像是察覺到他要做什麽,原本安安靜靜被晏風雪提著的兔子突然劇烈掙紮起來。

“不洗幹淨,不能上榻。”晏風雪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他知道對方能聽懂。

他並不是傻,自然通過這陣子的相處,知道這隻兔子可能比人都更通人性。

果然聽到他這麽說後,那隻兔子就乖乖不動了,隻是耳朵無力地垂著,像是已經接受了自己即將被狠狠蹂.躪的命運。

晏風雪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剛剛要拿這個不洗幹淨不能上床來威脅對方,而偏偏這隻兔子還吃這一套......就那麽想跟自己一起睡。

光這麽聽著,好像有些奇怪。

他伸手彈了一下兔子的腦門,淡淡道:“你倒是有些古怪的小心思。”

說完就把兔子往浴桶裏放著,給對方清洗。見對方就這麽可憐巴巴地扒著他的手,生怕掉進水裏的樣子,晏風雪眼裏也不由得帶上幾分淺淡的笑意。

灰兔的身體很軟,讓他忍不住搓了又搓,沒發現手上那隻兔子眼底的眸色越來越深,還帶著幾分壓抑不住的躁意。

晏風雪不知道自己碰到哪裏,突然感覺自己手上的兔子輕輕抖了一下,抬起自己的爪子抓住了他的衣襟。

而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晏風雪就感受到自己被身前傳來的一股大力狠狠地拉了一把。

緊接著是濺起的水花和落水的聲音,一身藍衣都被水打濕,緊緊貼在了身上。

晏風雪感覺到自己按在兔子柔軟身體上的手,觸碰到了一處緊實的肌膚,還帶著驚人的熱度,有些灼人。

他下意識想將手拿開,卻被人按住了。

方才他隻看到了一道突然出現的黑影,在水中拉了他一把。而此時對方依舊牢牢禁錮他的身體,不讓他脫身。

浴桶雖然大,可是要裝下兩個成年男人就顯得異常擁擠,從浴桶內濺出的水,不用看都知道此時屋內必然已經一片狼藉。

晏風雪這時也看清了對方的容貌,眼底卻一陣恍惚,總覺得有什麽記憶要從腦海中破殼而出。

對方五官深邃,睫毛不算長,但是很密,眉眼鋒利讓那張俊美的臉瞬間多了幾分如霜刃一般的冷硬感,卻又因為臉上滑落的水珠,平添些許柔和。

“你是誰......”晏風雪輕輕咳了幾聲,擦了擦臉上的水,想到了方才那隻灰兔,出聲道,“你是兔子精?”

晏風雪察覺到自己一條腿還架在浴桶邊緣後,臉上神色有些窘迫,看著自己身邊那個充滿存在感的人影,臉上也冷了幾分。

“我叫......陸沉厄,記住我的名字。”對方像是沒看出晏風雪眼裏的警告和威脅之意,臉上依舊帶著笑意。

隻是那笑意並不是那種有時在人族修士身上看到的陽光熱烈,更像是帶著一種從深淵出來的血腥和深沉。

陸沉厄眼底閃著晦澀的光,他那天晚上見過對方的另一麵,若對方再次清醒,他如今未必能以這道妖力對付那個人。若對方醒來必定第一件事就是殺了自己。

所以他給對方下了咒,保證對方短時間內,還不會像那天晚上一樣,突然意識清醒。

他之所以敢暴露身份也隻是抱著賭一把的心思,若對方排斥他,厭惡他,他就利用對方體內的魔蠱,讓他順從他,安靜地留在他身邊。

反正他也是魔族,做點強人所難的事,再正常不過。

而若對方並沒有對他露出明顯排斥的神色,能夠接受他,那他就也沒必要催動情蠱。

畢竟他更喜歡看人清醒地沉淪。

“你給我讓開,不然別怪我動手......”

陸沉厄望著晏風雪臉上的冷意,突然湊在對方耳邊說道:“阿雪,如果你耳朵不那麽紅,這話可能會更多說服力。”

“你並不討厭我......是還是不是?”

作者有話說:

所以現在,氣運都已經到我們阿雪身上去了,自己上最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