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風雪聽到雪藤山穀四個字時微微愣了一下, 腦海中浮現出一些模模糊糊的記憶。

天命之子身負天命與一界氣運,自然也會同修真界中的萬千生靈產生聯係,而這雪藤山穀, 正是一處機緣之地。

想到這,他視線在陸沉厄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後便漫不經心地收回。

傳聞那出自雪藤族的天雪藤可是千年一遇的世間珍寶,若尋常人族修士用了......便有一成概率能成就半仙之體。

在別人看來這不過是不知真假的傳聞, 而他卻知道,這是真的。隻不過在從有相關記載開始,這天雪藤就從未落於外人之手過, 再加上雪藤一族從未出現過半仙......久而久之,也無人再相信這個傳聞。

葉臻見晏風雪一個人兀自在一旁沉思, 隻當對方在擔心,笑道:“晏師弟不必擔心, 師弟如今久病未愈, 若是路上走不動了還能扶著師兄......”

他說完還眨了眨眼睛,眼底閃過一絲狡黠, 見著晏風雪一臉無話可說的樣子,馬上揮了揮手, “說笑罷了,若師弟受不住師兄這裏還備著代步馬車......”

“不必了。”晏風雪看了葉臻一眼,語氣平靜道:“師弟還沒虛弱到路都走不動的程度。”

葉臻點了點頭, 笑了一聲:“那便好, 方才我們已經向雪藤山穀發了道傳信, 若我們要從借道而行, 雪藤一族未必會阻攔。”

“行了就快些走吧, 別耽誤時間了......”洛英撂下這句話, 就立刻朝著門外走去,仿佛在這裏多留一會都會渾身不自在,可那背影匆忙地頗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感覺。

——

幾人下了雲舟,兩邊山路崎嶇,遠遠能望見成片的雪藤在陡峭山峰的掩映之中更顯神秘,像山間的落雪,被穀間微風輕輕一吹就散開了,像是一場花雨。

不過在晏風雪看來,再美的景致也會像泡影一般轉瞬而逝。

晏風雪朝旁邊看了一眼,就瞧見了陸沉厄微微出神的表情,他開口道:“一會別跟丟了,若出了事,沒人能護你......”說完,他徑直朝著前方走去。

身後的少年怔怔地望著朝著滿山雪藤走去的白衣人影,從剛剛來到這裏開始,他就覺得這些雪藤,很襯師尊......就像是走進了畫裏,成了畫中之人。

他也並非瞧著這些雪藤出了神,隻是借看雪藤悄悄地注視著那個人罷了。

不過師尊為何要在入穀之前提醒他這些......莫非是猜到在這裏麵會發生什麽?雖然不確定,陸沉厄還是在心裏暗暗上了心。

葉臻瞧見眼前的景色也不由得出聲讚歎一聲,傳聞這雪藤一族的族長為雪藤夫人,帶領族人生活在與世隔絕之地,世世代代守著族中靈木天雪藤。

雪藤族生性溫和,與世無爭,喜愛美麗純粹的事物,若未觸犯雪藤一族的底線,一般不會表現出攻擊性。葉臻突然想到了晏風雪身上的傷勢,尋常手段無法治愈根基損傷,而隻有一些特殊的先天靈物才能有這種功效,天雪藤便是其中之一......

隻是雪藤一族將族中靈物看得極為重要,又怎會肯施與他人。

等玉京皇城之事一了,他便來這同雪藤夫人好好談談,若要天雪藤,他們也會拿出同等之物交換。葉臻心裏還是歎了口氣,隻是他清楚即使是以物易物,依舊希望渺茫。

洛英自然沒工夫去猜葉臻為何在一邊長籲短歎,滿臉愁容,隻是將視線收回,麵露不屑:“所謂雪藤一族,不過是一群半妖罷了,葉師兄何必同他們客氣......”

雖然話是這麽說,他的視線卻若有若無地落在了陸沉厄身上,仿佛自己話中所指另有其人。

畢竟他們當中,也還有個半妖。

葉臻打斷了洛英的話,不讚同道:“雪藤族本為人族,不過是世代守著天雪藤,血脈中不由得帶上了靈木之力,同人族之軀漸相融合,而且就算沒有這般緣由,師弟在別人的地盤開口冒犯也實為不妥......”

洛英輕哼一聲,心裏自然知道自己不占理,後也不再吭聲。

晏風雪突然握住陸沉厄的手腕,使出身法,身形瞬息之間便掠出老遠。

初入山穀之時,隻覺得兩邊空間狹長窄小,等再深入幾分,便覺豁然開朗,眼前光景驟然亮了幾分,滿目的雪藤樹開滿了山穀,遠遠望去,不見邊際。

周圍一片靜謐,隻有雪藤的花瓣在無聲地飄落,地麵上還有幾處駁雜的腳印,碾碎了地上的花瓣還帶著些許濕意,雪藤樹上還留下了一些猙獰的劃痕,似乎是不久前留下的。

葉臻和洛英顯然也注意到了,這不太可能是雪藤妖族留下的,那麽隻可能是還有其他人來了這裏。

還未等他們做出反應,周圍突然飄起了絮狀的棉團,輕飄飄的隨著花瓣一同落下,顯得溫柔又無害。

“師尊小心!”陸沉厄突然出手將晏風雪往後攔了一下,剛好避開了一團要朝著他身上黏來的絮團,可那塊絮團卻像種子一樣覆在了陸沉厄的手背上,像是紮了根一樣,絮團攤開化為一團團絲線朝著陸沉厄的血肉中鑽去。

晏風雪將人扶住,望著對方滲血的手背,皺了皺眉。他還並未到行動困難的地步,那絮團也傷不到他,陸沉厄這般卻是做了無用功,還白白搭上了自己。

“多此一舉......”他冷著臉,卻還是迅速攬過對方將人護在自己身邊,嘴上卻道,“你若下次再這般不計後果行事,也就不必再尊我為師了。”

陸沉厄聽到這話怔愣了一下,然後黯然地垂下頭嗅著近在咫尺的冷香,明明是極為貼近的距離,可等回過神來卻仿佛是幻覺般。

他緊緊地攥著對方的一截白衣,像是害怕被人丟棄的小狗。他方才下意識就那麽做了,但是其中包含幾分私心,隻有他自己清楚明白。

“沒有人能讓你把對方看得比你的命還重要,不然你可對不起你身上的......”晏風雪說到這突然頓了一下,將沒能說出口的天命二字給咽了下去。

陸沉厄心裏一動,突然出聲道:“我身上有什麽?還是說師尊認為,弟子應該為什麽東西活著?”

晏風雪卻被這不經意間的一問心裏微微動搖,所以......他所想的陸沉厄是為了天命活著?

陸沉厄把旁人看得比自己重要,舍己為人他不情願,為了別人做什麽他不情願。

可陸沉厄為了天命而活,同為了別人而活又有什麽區別。

為什麽陸沉厄不能單純地為自己而活?

所以自己早就剝奪了對方為自己而活的權利,他是最沒有資格說這些話的人......

陸沉厄發現晏風雪的表情有些不對,略作思索了一番,出聲解釋道:“師尊,弟子並非全無考慮,同雪藤伴生的絮團會試圖寄生在生靈的身體中,主要是傷及靈骨......”

“可弟子體內的靈骨在龍崖秘境中已經再生過,有傳承之力,這種東西傷不了弟子......頂多隻是受一些皮肉之苦。”

......而師尊久病纏身,若是被這東西纏上,怕是一身病骨更無力承擔。

陸沉厄微垂著眼,心裏明白後麵那句話未能說出口,卻是他最想說的,可也是師尊最不在乎的。

“胡鬧......”晏風雪半天擠出兩個字,卻再也不去看陸沉厄,而是專心應付眼前的麻煩。

洛英朝著這邊看過來,見兩人低聲細語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腦海中又是一陣怒氣上湧,手中的力道更重了幾分,劍身上靈光大漲,像是也被主人的情緒所感染,分外熾烈。

若不是葉臻還在這裏,他早就想破口大罵了。晏風雪過去一副陰陰沉沉仿佛所有人都虧欠他的樣子讓他心裏不爽,如今知道對方既沒有勾結魔族,性子也變了,卻不知道為什麽更容易讓他感到氣憤。

他甚至連怒氣都辨不出緣由,連帶著自己也變得有些莫名其妙起來。

勉強將雜念除開,洛英雙指點在劍身上,無數道淩厲的劍氣自他指尖**開,無形的劍風像是構成了一道屏障,將朝他們飄來的花瓣的絮團統統碾碎成了齏粉。

隻是那些東西仿佛無窮無盡一般,幾人對視一眼就朝著遠處避去。等退出一裏遠,周圍的雪藤樹才正常起來,不過眾人依舊不敢怠慢。

洛英望著那兩人還握著的手,晏風雪雖然麵色不好看,卻也還是細細地看著對方的傷勢,心裏越看越覺得不是滋味。

晏風雪可是練虛修士,即使身上有傷,哪裏輪得到一個練氣期的小弟子救?實在是笑話。

對方這個弟子,心思可是深沉地緊,說不定對方就是故意擋了這麽一下,好讓晏風雪心疼。

“晏師兄如今有傷在身,弟子不如就交給師弟照看,免得再給你添麻煩......”

他看了陸沉厄一眼,口中的麻煩指得何物不言而喻。

晏風雪想都沒想便回答道:“不必,我自己的弟子,斷無別人代為照看的道理。”

被輕飄飄一句話劃為“別人”的洛英麵色又黑沉了幾分,恰巧碰到陸沉厄看過來的視線,總覺得對方那幅平靜鎮定的表情像是在嘲諷他一般。

葉臻扶額道:“如今看想必是雪藤一族出什麽事了。”

如今還是正事要緊,洛英將視線收回勉強平複了心情,聽了葉臻的話以後露出不解的神色。手中長劍並未入鞘,依舊在隨時提防著周圍的變動。

“可葉師兄之前不是給雪藤族發了傳信?”

“既然穀中有人來者不善,我們的傳信被人截了也不無可能,所以雪藤族可能是將我們當成入侵者了......”

遠處一顆雪藤樹上,坐著一個銀發少年,銀發像是同身側的雪藤融為了一體,唯有身上一身翠衫耀眼刺目。

他眯了眯翠色的眸子,帶著幾分暗色。

沒想到這幾個人族倒是命大,不過今年的雪藤族可不比以往,而且早就被幾批入侵之人消磨了耐心。

人來的越多越好,他才能趁亂達成目的。

翠衫少年視線落在遠處模模糊糊的一個白衣人影身上,下意識地皺了皺眉,總覺得對方這個身形有些熟悉。

可當初那個神秘人,修為是何等驚人,怎麽會像這個病秧子一樣,就連絮團都躲不開,怎麽可能還要一個練氣的小修士來護著。

他冷哼一聲,又看向了另一處,身形漸漸隱沒在層層的雪藤樹中。

作者有話說:

今晚吃壞肚子,就寫了一更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