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厄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熟悉的竹舍,睡了一覺後之前長期積累下來的疲憊也被一掃而空。

他將手上那截袖子好好收起,然後推門出去,就看到守在外麵的天晴和天陰。

“晏......仙君呢。”

陸沉厄的視線落在了天晴天陰身後的那片竹林和屋舍上,沒有見到那個白衣男人心裏也不失望,對方若還在這裏等他,他才會覺得奇怪。

“仙君如今在飛鶴峰,接待姬家來的人。”天晴溫聲道。

她看得出陸沉厄想去見晏仙君,而且他同晏仙君之前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不然如何能讓向來不打算收徒的晏仙君破格將對方收為弟子,尤其是對方還有妖族的血脈......

陸沉厄聽到姬家兩個字先愣了一下,他記得之前在藏書閣聽那些人說過,晏仙君曾為了那姬家的公子還跟別人大打出手......

因為愛慕姬家公子?

他一直沒有把這個當一回事,可是姬家為什麽派人來問天宗,而且晏仙君還真的去接見了。

難道他們真的有什麽?

聽聞姬家公子是修真界第一美人......難道對方能令晏仙君都動心嗎?

陸沉厄垂著頭,想到修真界第一美人......

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在蒼靈台見到的那幅圖景,身姿頎長的男人半倚在池壁,渾身肌膚剔透無瑕宛如玉璧,那輕飄飄地一眼望過來時,仿佛令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又像他在被人欺壓打入泥濘時,對方站在竹林下,那漫不經心的一掃,然後漠然離開。

他猜不透那位仙君的心思,若對方是高天皎月,明知那皎月不屬於自己,他還是覺得有那麽一瞬間,那道月光照在了自己的身上,而實際上自己不過是被對方普照的芸芸眾生之一。

與其他人並無不同。

“你現在這副樣子,可不能隨便跑出去,如果要去的話倒是可以帶著這個。”天晴看了陸沉厄一眼。

陸沉厄壓下心裏的空落感,接過了天晴遞過來的紙符,麵露疑惑。

天陰把符紙拍在了陸沉厄的背上,開口道:“這是一種障眼法,你帶上這個符之後,在其他人眼中你跟別的弟子別無二致,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你現在並不會把身上的妖族特征收起來,隻能出此下策了。”

她們一看就知道陸沉厄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而且若對方在外麵出了什麽事,她們二人也會受到仙君的責難 。

“多謝前輩。”

等陸沉厄離開後,天陰疑惑道:“這小子為什麽一醒來就要去找晏仙君?”

這未免也太粘人了些。

她可是記得,以前想親近晏仙君的那些弟子可都給轟下的祈天峰。

晏仙君可不許那些血脈卑賤身份低微的人靠近自己,就連她們想接近對方也不容易。

“可能是雛鳥情結?”天晴猜測道。

“這是什麽?”

“聽說妖族都會對自己第一個看到的人流露出好感,但陸沉厄身份特殊,剛剛才覺醒的妖族血脈,又多虧了晏仙君力排眾議將他帶回,晏仙君這般維護想必也讓陸沉厄記上,將晏仙君當成父親一樣的人了。”

聽了天晴的分析,天陰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不過做晏仙君的兒子比做晏仙君的弟子更難吧。

——

晏風雪望著眼前一行人,皺了皺眉。

這些人穿著打扮十分華貴,即使是小廝身上的衣服都是上好的錦緞,無不彰顯著背後勢力的尊貴奢華,這就是姬家人?

為首之人是一名白須老者,對方笑眯眯地摸了把胡須,看著晏風雪四人,出聲問道:“貴派晏仙君可在?”

洛英暗道一聲,晏風雪不就在你跟前嗎?

這個老頭,真的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上門砸場子了連人都認不出,實在是可笑!

葉臻也沒有開口,人家晏風雪就在你跟前,你沒認出來被人指出豈不是妥妥的被打臉嗎?

不過這位姬家老者沒有認出晏風雪他也不奇怪,畢竟晏師弟如今......如今的氣質同之前相差甚遠,尋常人看了都不認為對方會是一個癡迷於第一美人的追求者。

好像把那種事安在對方身上都是一種褻瀆。

“是我。”晏風雪淡淡開口,無視那名姬家老者漲紅的臉色,直接道,“姬家前來所為何事?”

他眼底還有幾分不耐,像是感覺姬家人是一群急需解決的蒼蠅,完全沒有半點尊敬和討好。

這跟他們之前聽到的完全不一樣。

姬家老者被晏風雪這副姿態氣得吹胡子瞪眼,他就想不明白,怎麽這晏風雪對他們姬家的態度突然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之前對他們姬家人都是尊敬得很,次次都是以禮相待。

而姬家老者身後跟來的那些姬家的小廝和弟子,都情不自禁地垂下了頭,怕給對方察覺到了自己的失禮。

在他們看來,這位晏仙君的容貌竟然分毫不遜色於第一美人姬家公子......

隻不過二人氣質天差地別,姬公子若說是皇城富貴花,傾城國色,這位晏仙君就像山間覆雪的白梅,脫俗出塵。

世人都能看到富貴花,而隻有在人跡罕至地孤峰,高山,才能見到這種不染世俗的顏色。

幾名弟子暗道,姬公子從未見過這位晏仙君,至於拒絕也是因為姬公子......不喜歡男人。

若姬公子喜歡男人,這誰追誰還不一定吧......

那名姬家老者調整好自己臉上的表情,淺笑道:“姬家大公子多謝晏仙君的抬愛,但是大公子並無同晏仙君結為道侶的打算,因此晏仙君的這位重禮,我們姬家也是不能收的......”

說完,身後有幾名弟子將一些裝飾精美的雕花玉盒捧上前來。

周圍傳來一片嘩然之聲,這裏如今還有不少問天宗的弟子,都是姬家想達到的效果,想必今日之事,馬上就會傳遍修真界。

葉臻想著這件事既然姬家想擺在明麵,若他們藏著掖著反而引起更多猜忌。

至於其他的......

他看了一眼麵容沉靜到有些冷血的晏風雪,突然有種感覺,覺得晏風雪一定能將這件事處理好。

洛英冷哼一聲,抱胸坐在木椅上,在一旁看著這名姬家老者做戲。

退禮的事明明可以私下裏來,這姬家偏偏要大張旗鼓,擺明了就是要昭告天下,你們問天宗的人姬家還看不上。

踩別人一腳的同時也無形之中把自己的身份抬了一手。

姬家想這麽做很久了,雖然跟皇室一樣都背靠第一仙宗玄羅劍宗,但是作為後族,總是要低幹雍皇室君家一頭,而且在旁人看來姬家一直是皇室的附庸。

沒想到那麽急著拿問天宗立威了,他問天宗也不是那麽好惹的,好歹也是五大仙宗之一,挑也不挑個軟柿子捏。

要怪就怪晏風雪,拎不清偏偏還要把臉伸過去給人家打!

洛英想到這,又狠狠地瞪了晏風雪一眼。

有人打開那個最大的雕花玉盒,隻見一道寶光閃過,足有尺長的玉盒中放著一塊細長的寒鐵。

周圍傳來了低低的吸氣聲,這可是萬年金晶寒鐵,而且看品質還是上上乘,基本上在修真界都絕跡了!

上麵還帶著金色的細碎晶體,仿佛是有生命一般,讓人的呼吸都輕了許多。

“這麽貴重的大禮,姬家竟然一點都不動心......”

“不愧是後族姬家......”

“據說這種帶碎晶的寒鐵,都是天道遺珍,全修真界不超過十塊。”

“這寒鐵就連大乘修士都不一定能在上麵留下痕跡,當真是至寶啊,若製成武器絕對是當世神兵!”

“不是說,百裏劍仙不就是因為毀了一塊萬年寒鐵,一劍驚天嗎?”

晏風雪無視落在自己身上的諸多視線,掃了一眼那塊寒鐵,這種東西在他看來也就比鐵匠鋪那些鐵塊好上一些,不過換位思考一下,對修士來說,這種寒鐵確實是極品。

“既然禮退回來了,那怎麽處置就由我說的算吧。”他突然開口道。

那姬家老者也在牙疼,這種極品寒鐵,若能給他,可是能讓他的實力都更上一層樓。

可是一想到姬家那些大人物的吩咐,他又不敢造次,隻能鬱悶地點點頭。

晏風雪露出了眾人眼中第一個微笑,又好像隻是輕輕飄飄地勾了唇,像是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死物,眼底沒有半分情緒。

下一秒,他手中就出現一柄長劍,看著並不是實體,而是靈氣凝聚而成的靈劍。

一道刺目的白光閃過,在眾人眼中,像是有一個龐大的世界朝著他們碾壓而來,他們的意誌在這種壓迫感下寸寸崩碎,若是意誌不堅定的道心當場就要在這一劍的鋒芒中潰散。

有人驚叫一聲,卻一直沒有移開目光。

那一劍冷酷無情,像是帶著湮滅一切的殺意,而等那一劍落下後,卻感覺死亡之感同自己擦肩而過,身上被令人如沐春風的生氣給充斥。

像是要將你帶往冥土的死神在最後關頭,收起了彎刀撫摸了你的臉頰。

生死都在這一劍之中。

晏風雪保持出劍的手勢,就連衣袖都沒動一下,等劍光散去眾人隻看見那雕花玉盒中已經斷裂成兩塊的萬年寒鐵。

天地間的萬年寒鐵,都是一個整體,相當於與天地伴生的靈物,而一旦斷裂破碎,就再不是之前的神物了,也不再是萬年寒鐵了。

眾人還沒來得及從方才那一劍的情緒中走出來,就紛紛給這塊寒鐵扼腕歎息。

多好的寶貝了,就這麽沒了。

也有人反應過來,晏風雪為何能毀了寒鐵,要知道寒鐵用蠻力可無法損毀,這種靈物蘊含天道之意,隻有用與天地相當的意誌,能同天道相爭的道心,才能在萬年寒鐵上留下痕跡。

“是無情道......”葉臻回過神,望著晏風雪的背影,喃喃道。

作者有話說:

懵懵懂懂陸小厄:我想成為仙君的弟子,不想當兒子。

野心勃勃陸大厄:想跟師尊結為道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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