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光的夜是最純粹的,同時也因為它純粹的黑暗,所以才會更加強大。

脈衝感知所呈現的周遭圖像每十秒便更新一次,校內人員流動、諾瑪或隱蔽或明顯的監控範圍均有條理地在腦中著重標記出來,方圓一千米以內的動靜完全被他所掌握。墨瑟踞立在一棟教學樓的頂端,眼睛完全閉合,以遊戲般的上帝視角來觀察周圍的世界。

這並不是閑的蛋疼或者刷技能玩,而是在訓練和適應。

經過上午自由一日的戰鬥,墨瑟似乎發現了一種新的戰鬥方式——利用脈衝感知形成全方位的地圖。

這樣做的好處簡直就和玩潛入類遊戲開了透視一般酸爽,同時如果遇上一些無法視物的環境或者過快的攻擊,脈衝感知也可以幫助他占據優勢。多加訓練的話,應該可以使他的機動性更上一層樓。

夜風吹拂,大量的環境信息逐條在腦中理清,一種難以言喻的掌握感感從他的內心升騰而起,這種舒暢讓他不由得捏緊拳頭,感受著身體中黑光病毒有節奏的流動和運作。

自從脫離了那廢柴般的宅男身體,一種巨大的變化就從此開始。更迅疾的反射速度,更強的動態視力,更有破壞力的強大力量,更敏銳透徹的思維模式……

而這些都還隻是最基礎的生命級提升所帶來的,至於用特技點兌換的【利爪形態】、【肌肉模式】則更加誇張,其所提供的強大攻擊力不說讓他空手拆高達,起碼對付一輛坦克什麽的還是綽綽有餘。

在靈活性方麵,光是【疾跑】、【空中衝刺】、【空中滑翔】這三個技能,就足以讓他在城市中穿梭但腳不著地。閑著沒事幹的時候,甚至還可以從二十多層的大廈頂端縱身跳下,受傷的也永遠隻是片片龜裂下陷的地麵。

融合了龍族血統之後,盡管每個月還有那麽一次大血崩,但是在整個生命級和基因組成上又朝著完滿更進了一步。偶爾隔上幾周再照照鏡子,便會發現整個人的外貌和體型都產生了一些細微的變化,思想上也可以更加不受拘束地活躍。如果把黑光病毒所帶來的強化比作換了一款超強大的全套硬件,那麽龍族血統便是給這套硬件裝上了更加優化性能的軟件。

於是一天又一天過去,他過去的影子也一天又一天消退。

黑光病毒似乎無所不能一般,將他裏裏外外都換成一個新的人……或者說是一種新的,異類。

法律與社會公共道德這種東西已經隨著力量的增長而幾乎消退殆盡,興致來了的時候他可以客串一次超級英雄、痛擊那些欺侮他人的惡人,也可以隨手抓幾個不那麽引人注目的家夥來玩幾個生存小遊戲。善與惡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對於墨瑟隻能是一種束縛和限製,他所保留下來的隻有他想保留下來的東西。

若是以路明非的那種對自身小小變化就十分不安為正常標準,那他早就理應精神崩潰了吧?

想到這裏,墨瑟無聲地笑了笑。有的事情並沒有什麽好比較的,畢竟他還沒有到需要去和別人比較來增長自信的地步不是?

“呼——”

略顯單調的訓練依然在繼續,他輕輕吐了一口氣,也懶得繼續站著,索性就直接躺了下來。

不過卡塞爾學院的位置實在是有夠幽謐,周圍群山環繞、森林迎合,除了此處便沒有一絲人煙。忽略掉下方的一點燈光,這裏簡直就像是一座死城。

墨瑟看著上方被烏雲完全遮蔽的月亮出神,不知為何,竟有種再次回到多年前的黑天鵝港的錯覺。

……確實很像,隻是少了些寒冰、多了些守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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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提琴g弦低沉響亮的c音色首先響起,仿佛冬夜來臨時第一片飄落的雪花;其次,便伴隨著眾多小提琴和鳴,卻又引而不發,似乎是在醞釀些什麽。

鏡子中的人影身材嬌小纖細,素白如冰雪般的肌膚細膩光滑,在柔和的桔黃燈光的映照下更是多出一分動人,配合同樣潔白的芭蕾緊身高腰褶裙和褲襪,顯得分外醉人並奪目;她的眸子極深極靜,湛藍得宛若冰海,也蘊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

小提琴的音調開始上下起伏波動,頗有種一唱三歎之感,而她也隨著音樂輕緩地舒展挪動身體。

這種芭蕾舞中的adagio[意][阿達若],那緩慢、文雅、連貫的動作充分體現了她的形體之美,每一寸都是無比的協調和優雅的黃金比例,足以讓任何人都挪不開雙眼。

幾聲豎琴柔美的撩撥也摻入了樂曲中,將小提琴的合奏由此逐漸帶入明朗的地步。

她格外纖長素淨的雙手輕輕抬起,大拇指微向手心、其餘除中指外的三指寫意般地微翹,雙手擺動組成一個四位手。

主提琴手在此時拉動了最響亮的聲音,演奏出優雅的旋律將樂曲再次上揚到新的階段,緩和吟唱一段後,拉弦由慢而清亮又變為了短促低鳴,將聲音再次混入合奏的低音中。

維瓦爾第·《四季·冬·第一樂章》,一首小提琴協奏曲,以其多變急促的情感和反複激昂的高音著稱,多用於電影的配樂,不過確實沒有什麽人用它來做練習芭蕾舞時的舞曲。

樂曲由之前陷入的低抑再度上揚,她以七位手和五位腳輕輕收攏而立,微微側抬頭露出細膩修長的脖頸,美麗的淡金色長發分出一股編成發辮,將其餘頭發收束起來挽成一個發髻。這是古典芭蕾的姑娘們喜歡的打扮,可以顯得脖子和頭部的線條十分清晰柔順。

突然間,樂曲陷入了半秒的無聲,緊接著所有的提琴一起將聲音揚起,弓弦拉動出的樂聲清朗激回,主旋律如泣如訴般飄蕩、久久不散。

glissade[法][格利沙德],漂亮的滑步以五位出發滑行向一旁空闊一些的地方,緊接著是alance[法][巴朗塞]搖擺步,雀躍明快的交換重心,和華爾茲舞步有些類似的動作。

合奏暫緩,而主提琴的音色再次凸顯出來,小提琴連頓弓技巧的“挑”和“壓”在這首曲子中體現的淋漓盡致,不同於配合揉弦的舒緩圓滑,大師級水準的演奏者隻單單用著一種技巧便讓樂曲在推上高/潮的同時也不失樂句的連貫和整體。

做出又一個俄羅斯學派的第四arabesque[法][阿拉貝斯克]稍稍停頓後,她開始以極盡的技巧快速舞蹈。

pirouette[法][皮魯埃特]原地旋轉,她采用的是不停頓的意大利學派的踮蹲方法,同時在其中也穿插進幾個tourenl’air[圖爾·昂·萊爾]空中跳躍旋轉,裙邊飛揚、極盡絢麗奪目。

主提琴開始擔任伴奏位置,而合奏的眾多提琴則接過了旋律的部分,聲音時高時低,不斷波動著有些晦暗不明。

她一邊舞蹈著,一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而她湛藍的雙眸早已變為了燦爛奪目的金色。

樂曲再次如之前的規律開始上揚,不同的是主提琴開始不停地運用分弓技巧,而合奏的聲音也逐漸加大,一場紛紛揚揚的冬雪與大風開始猛烈起來,呼嘯地穿過那些高大的樹木與稀疏的枝葉,苔蘚和地衣上的白霜也迎接起了雪花。

fouette[弗韋泰],意為揮鞭,一腿抬起在空中急速劃圈的單腿旋轉。這種技巧是意大利舞蹈家列尼揚尼在18世紀80年代所創作,而大為揚名是在1895年彼季帕和伊凡諾夫重新編導的《天鵝湖》末尾、女主演皮·萊娜尼一口氣做完了32個旋轉。

而她遠不止32個,龍血在她的身體裏沸騰起來,那些芭蕾舞者們視為的各種複雜高難度動作對於她來說其實都不值一提,隻是輕易便能做到的。

【小小的五月玫瑰,請你旋轉三圈,

讓我們看著你飛旋、飛旋。

五月的玫瑰到遠處的森林去吧,

我們一起快樂歡欣。

我們也離開這五朔節樹,

去把可愛的玫瑰找尋。】

不知道為何,一首法國阿爾薩斯的五朔節民歌在她的腦中回響起來,而她依然在旋轉、旋轉、旋轉。

小提琴的弓弦在最後齊齊發出一聲交錯的輕鳴,仿佛一場冬雪後終於迎來的寧靜。

樂曲終了,她也終於停了下來,對著鏡子、就像多年前一般,行了一個屈膝禮。恍然間,她似乎從鏡子裏看到了過去的那個穿著白色小睡裙、抱著布偶熊、還有幾粒雀斑的瘦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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