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學生宿舍，1區303室。

大概五十多平米的寬敞宿舍內擺放著一張雙層床，環境幹淨整潔，路明非住下鋪，上鋪則出人意料的是八年級師兄芬格爾。自由一日時，他在外麵槍聲大作的情況下依然依然呼呼大睡著的淡定，令路明非驚歎了很久。

“喂，沒事吧？”

此時芬格爾正在筆記本上刷論壇玩，順便將腦袋探了下來，問候正縮成一團的路明非。

“不，我估計你完全都不知道上午發生了什麽……”

路明非覷著眼望著芬格爾，無力地揮了揮手，仿佛驅趕一隻蒼蠅。

在前一天還活的平平淡淡的他，在今天卻遭遇了一場想都沒想過的激烈槍戰，以及顛覆三觀的入學輔導。相比之下，等槍戰結束後看到那些他認為的“死人”一個個爬起來時，心中的臥槽都顯得不算那麽一回事了。

“我當然知道！”說到這個，芬格爾似乎立馬興奮了起來，“你是不清楚，師兄我可是學校新聞部的頭兒啊！新聞部！知道什麽概念嗎？那就是頂級狗仔隊！維基解密和中情局綁一塊兒也不夠看的！連那些死人臉院係主任的初戀女友我們都能找出來！更不用說你幹了些什麽事。論壇上可都寫的清清楚楚。”

一邊口若懸河，他一邊把筆記本遞了下去。

初來乍到的路明非自然是對這個新聞部的能力沒什麽概念，不過電腦上播放的畫麵著實讓他的小心髒又是一顫。

那是一個視頻，視頻中墨瑟黑色的身影在掩體之間急速穿梭，如果不緊緊盯著他的身形便隻能看到一團略顯模糊的黑色不斷騰挪縱橫。

由於是監視器拍下的畫麵、所以比之他看到的場景要大了很多，也更加令人讚歎。也不知道是誰製作的視頻，居然還把墨瑟當時放的歌都扒了出來作為bgm，時不時還來幾個慢鏡頭特寫，頗有種觀賞好萊塢大片的感覺。

至於彈幕和下方的評論，則幾乎都是“這小子一定開掛了”、“目測有10%的阿三血統”、“這屆新生好厲害”、“我就是那些無辜倒地的人之一”、“我想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學生會需要這種人才”等等。

甚至連校長的論壇id【劍橋折刀】也發表了一句評論：很不錯的戰鬥意識，很好。

“這個墨瑟真是厲害啊，這碉堡的戰鬥能力估計也就僅次於楚子航愷撒他們那個水平了……”芬格爾垂下來半個身子陪著路明非一起看，順道再點評上幾句。

“不過這個還不是最熱點，你點開這個。”

在芬格爾的指導下，他返回了論壇的主頁，那裏有一個發紅的人工置頂帖子：

【卡塞爾自由一日最終贏家揭曉】

路明非再次渾身一顫，白天最後的那段回憶從腦中浮現，伴隨而來的是不可遏止的恐慌。他的手抖了抖，本能地想移開鼠標，但常年上網的習慣卻促使他已經雙擊點開了這個帖子。

“……”

視頻一開始沒有聲音，顯示出的是兩個站在窗前的人，均穿著墨綠色的標準校服：墨瑟和路明非。墨瑟架起了一杆狙擊槍對著外麵，時不時晃一晃，又作出遠望的姿勢看一看；路明非則有點呆傻地一動不動，舉著望遠鏡仿佛一座雕塑。

過了一會兒，場麵依然是這種無聊的樣子。

如果說這也是一部影視作品、那肯定是那種肥皂劇中的肥皂劇，足以起到比安眠藥更好的催眠效果。可正對著電腦屏幕的路明非並沒有感到乏味或是去打上個哈欠，相反，他感覺自己的手心已經有些發濕。

“……滋滋，愷撒……”

校園廣播係統開始響起來，楚子航清冷的聲音傳出，畫麵中的路明非依舊傻傻望著，而墨瑟仿佛想到了什麽，一下子眉眼都清晰地翹了翹，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這時視頻的鏡頭拉遠，畫麵的一半呈現出另一隻攝像頭拍攝的畫麵：

蘇茜在三百多米外的三樓探出半個身子，長長的巴雷特槍管同樣也隨之伸出，瞄向了她正前方的那個拐角；深紅作戰服的諾諾在拐角的另一頭，輕手輕腳穿過一堆雜物和長長的花壇。

獵豹正伺機突襲羚羊。

“這個女生很正點是不是？她叫蘇茜，是獅心會的得力幹將——哦對了，雖然她很漂亮，但是你可不要亂想，人家是喜歡獅心會會長楚子航的……不過，如果你要從我這裏購買什麽關於她的小道消息啊、照片啊什麽的，價格從低！卡塞爾黃頁芬格爾誠摯的為你服務！”

也許是覺得氣氛太悶不舒服，芬格爾開了個小小的玩笑，路明非隻能稍微配合下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難看的笑容——視頻還在播放。

寬闊的停車場前，愷撒和楚子航已經開始互相對峙著，兩人早已是對手，互相之間也頗有了解。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兩人拔刀撲向了對方。

“砰——”

一聲槍響，低沉的聲音表示著第一個出局者的產生：蘇茜的額發上綻開一束鮮紅，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無力地鬆弛了下來。在二樓窗前的墨瑟得意地吹了吹槍前幾乎不存在的硝煙，在一旁舉著望遠鏡圍觀的路明非也有些歡欣。

而此時正坐在床上觀看視頻的路明非，感覺從這一幕開始，心髒就好像被什麽東西攥住了一樣。

“砰——”

第二聲槍響，帥氣沉默的楚子航不幸淪為了第二位退場的人，他的手中還緊握著村雨，直到倒下也還是沉默的。

‘來了，就要來了……’

恐慌在路明非的心中蔓延，不僅僅是視頻中的他，更多的是現在的他。汗水已經打濕了他的睡衣，然而他能夠感受到的隻有血液凝固的寒冷。

“砰——”

金色的愷撒也倒下了，墨瑟粗暴地褪下一枚粗大的彈殼，嘴角咧出一個邪惡的弧度，繼續填裝、瞄準。

“砰——”

最後的一槍，聲音似乎特別悠遠異常。路明非感覺什麽都聽不見了，那酒紅色發上飛濺的血花帶著他的血液也一起瘋狂上湧，在這一刻，視屏中的那個路明非和現在觀看的路明非似乎完全重合了。

精神在劇烈震動，血液咆哮著奔湧，某種他從來都沒有想象過的力量伴隨著黑色的仇恨與狂怒從血液深處開始沸騰，讓他不停地上升、上升……最後下沉。

“砰——”

這一聲是清脆的，是短促的——那是一把手槍在開火。

路明非掏出了墨瑟還給他的ppk，以一種別扭但又無比凶狠的方式對準了墨瑟的腦袋，然後扣動扳機。

“砰——”“砰——”

連續的又是兩槍，巨大的後坐力幾乎讓路明非的站姿都差點維持不住，隻能以一個別扭的姿勢扶住牆壁。但他依舊不停地扣動扳機，宣泄著自己的怒火，也宣告著逾越的後果。

巨大的恐懼在此刻完全籠罩住了麵對屏幕的他。

那個掏出手槍毫不猶豫就射擊的人……那個用槍火和權力來發出咆哮的人……那個麵目猙獰如同惡鬼般的人……那個狂怒間卻帶笑的人……那個雙眸泛起一絲金色的人……

麵目全非。

那個人是我？

還是別的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