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瀾猝不及防對上昊微的視線, 微微怔住。

對方眼窩深邃,眼底折出的冷漠與矜貴,隻讓人覺得高不可攀。此刻他似是在生氣, 唇角線條緊緊繃著, 更顯麵容清冷如霜。他未束玉冠,身後長發僅用白玉帶束著, 大風一陣陣吹來, 將白玉帶吹過耳旁,在他麵前搖晃,一下一下, 仿佛撓在人的心尖上, 癢癢的。

司瀾一時忘了反應,就這麽靜靜看著對方。

這張麵容,當初他在幻境中看到過,所以那時真的是昊微將他從幻境中救出來的?

“你可知罪, 魔王司瀾。”昊微一字一頓道。

司瀾從神遊中緩過來, 下意識問道,“什麽罪?”

“一, 你將朕泡在酒壇子裏。二, 你舉止輕浮……”昊微說到後麵耳根忽然紅了。

司瀾砸咂舌, 這兩個罪名他都不認。

第一,他確實將小白龍當做小白蛇泡酒喝了, 但是任誰也不會將那隻小白蛇和神皇昊微聯係在一起。

第二, 他將小白龍揣在懷裏, 親小白龍的額頭, 但隻是將小白龍當做寵物對待, 壓根沒有什麽壞心思。

況且小白龍幻化成人形時, 模樣看起來跟謝離差不多大小。在他眼裏不過是一個長得可愛的「小東西」,他怎麽可能會對「小東西」舉止輕浮?

踟躕半天,司瀾先問道,“昊微陛下,您為何會氣息紊亂,出現在魔界?”是有這個因,才有後麵的一係列果。

昊微聽到「您」字,臉色悄然繃緊。

這魔尊現在是在跟他拉開距離嗎?

“吾適時降服炬蛇,受了傷才會氣息紊亂。”

昊微覺得這魔尊還不值得信,不能把實情告訴他。

“是以,是昊微陛下您先顯出幼態原形,我才誤將您當做小白蛇泡了酒喝,這事不能怪我……”司瀾刻意在「幼態」二字上加重語氣,頓了頓,又道,“第二,我何嚐有舉止輕浮過?”

昊微聞言表情難看,想著這魔尊臉皮竟如此厚,多次輕薄他後,居然還能「義正言辭」的推脫責任。

他心裏不忿,上前一步,仗著個子比司瀾高,居高臨下看著司瀾。

司瀾頓時覺得空氣稀薄,被一股壓力無形籠罩住。

“需要我幫你回憶嗎?”昊微道。

他親他的額頭,扒他的尾巴,搓他的龍角……這一樁一樁,都是他幹的「好事」!

司瀾迎上昊微漆黑的雙眸,不由自主向後退去一步,想要遠離昊微幾分,結果腳下有小石子,身體一趔趄差點摔倒。

昊微立即伸出手拽住司瀾的手,將司瀾帶到懷中來。

司瀾重重栽進他懷中,目光所及之處,是對方微微浮動的喉結,視線向上,恰好又與冷著臉低下視線的昊微對上目光。

司瀾臉色頓時窘迫起來,手足無措道,“不……不用回憶了……我……其實並非真的對陛下您不敬,而是因為我將您當做小娃娃對待,我素來喜歡長得俊俏的小娃娃,這才不小心冒犯您了。”他之所以改口,是因為想起來自己確實有那麽幾次過分之舉。

昊微眉心微動,心情似乎有幾分愉悅,“哦,你會跟每個俊俏的小娃娃說結契的事情嗎?”

“……”司瀾。

曾經逗別人時有都多歡樂,現在他就有多尷尬。

明明對方可以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但非要這樣挑開。

他忍不住在心裏歎口氣,麵上竭力真誠狀,“那日我說這話,其實是因為……”

他的話才剛說到一般,餘光看到曲澤施法也來到山巔之上,連忙離開昊微的懷抱,與昊微拉開距離。

“尊上!”曲澤頗為焦急的喊著他。

“怎麽了?”

曲澤目光掠過昊微,露出驚訝之色,卻沒有說什麽,表情凝重的走向司瀾,“宋也護法出事了。”

司瀾看到曲澤的神情,瞬間意識到不是簡單的小事,立即施法躍下山峰,看見宋也躺在宋丞懷中。

宋丞此刻手臂輕輕顫動,緊緊抱著宋也,唇瓣喃喃張開,“宋也……”

宋也臉色發白,卻努力笑起來,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哥哥,別哭,我不覺得痛。”

司瀾走過去,掀開宋也的衣服,這才發現宋也小腹處直接被剜出一個碗口那麽大的傷。

這一路,他竟沒察覺到宋也身上的血腥味,想來是宋也故意施法隱藏住了。

“這是大甬先前打傷的?”司瀾問道。

“嗯。”宋也艱難點點頭,似乎怕司瀾會責怪自己不稟報,連忙補充道,“尊上,沒救了,我告訴你的話也隻會拖累你為我療傷,既白白損失你的修為,還耽誤大家的進程。”

司瀾氣極反笑,“怎麽平日裏沒見你這麽體貼過?”

宋也虛弱笑了下,想在人生最後的階段好好看看哥哥,便又將目光落到宋丞臉上,伸出手,指尖還沾著血,緩緩摸向宋丞的麵容。

宋丞眼眶泛紅,看著氣息越來越弱的宋也,聲音發顫,“宋也,最好別讓我發現你又在騙我。”

宋也笑笑,將腦袋埋進宋丞懷裏。

其實這麽多年哥哥還是很愛他的,隻是在他危險的時候,才會表露出來。

他的手要垂下之際,又被宋丞緊緊握住,放在了臉上。在這一刻,宋丞心中所有壓抑的情緒都爆發出來。

“宋也,隻要你活下來,以後……我便都聽你的。”

宋也迷糊中想道,太好了,以後哥哥都聽自己的了。

那他第一件事情,便是要讓哥哥以後不準再對他板著臉,要常常微笑。

第二件事情,便是要讓哥哥將放在心上的人,換成他。

第三件事情……

宋也精神越來越差,連奢想都已經做不到了,僅靠著最後一口力氣撐著。

隻是他還有一個心結沒來得及問宋丞,不問清楚這個事情,他死不瞑目,到了陰間,也不願意入輪回。

“哥哥……咳咳……”宋也忽然咳嗽起來,身上的傷口頓時流血更猛了,“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討厭我?”

哥哥對所有人都溫柔,但卻偏偏與他有隔閡,永遠保持著距離。

甚至他連觸碰一下哥哥都不行。

明明以前還未化形的時候,他們二人便是雙生藤蔓緊緊交纏在一起,難舍難分。他們熬過酷暑寒冬,熬過風霜雷電,相互幫助,才能修煉成人形。

後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宋也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宋丞眼中一直克製的淚,在聽到這話後,悄然落下,“宋也,對……對不起,是我……不想要髒了你。”

“好了。”司瀾繃緊臉部線條,打斷二人談話,從儲物袋裏掏出來一枚丹果,這丹果雖不能起死回生,但能讓宋也多撐一段時間。

隻要還活著,就總會有辦法。

“尊上,不用為我浪費時間……”

司瀾沒理睬他,施法將丹果去掉果核,塞進宋也的嘴裏。

“你不是想知道你和宋丞之間到底有什麽矛盾嗎?那你就撐下去,到時候讓宋丞私底下和你說。”

宋也聽到這,忍不住嘔了口鮮血出來,生命垂危之際,還不忘吃醋,“怎麽連尊上你都知道哥哥為什麽討厭我,我卻不知道?”

“……”司瀾啞口無言,被他的腦回路驚到。

都要死的人,還計較這。

宋丞和宋也是兩株紫藤修煉成的魔物,根莖便是生命之本,大甬捏碎了宋也的魔丹,導致宋也多年修為喪失,本體根莖被摧壞。

現在除非能複原宋也的根莖,否則,難以救活他。

——

魔界,逐雲峰。

司瀾帶宋也回去後,在六界廣下詔令,尋找各路神醫來救宋也,奈何每個人看過後,都說無藥可救。

若是早些發現,宋也還能搶回一條命,可現在太遲了。

司瀾懷疑宋也是一心求死,先前才故意隱瞞傷情。

這個人能為了得到宋丞的關心,假裝成殘疾一百年,現在保不準偏執到要以命來換宋丞的感情。

他雖然知道兩人之間的齟齬是什麽,但是那是他們之間的私事,他不想讓宋丞難堪,便一直沒有摻和進去。

當初他打進楚山君的老窩耆老山時,在密室內見到宋丞。

宋丞渾身是傷躺在白玉台上,肌膚幾乎看不見一處完整幹淨之處,突然見到陌生人出現,宋丞臉色又羞又難堪,掙紮著要遮住身子,可密室裏卻沒有一件衣衫。

司瀾將外套脫下來蓋在宋丞的身上,輕輕安撫道,“那楚山君已經被我殺了。”

宋丞身體顫了下,抬頭看著他,眼中含淚卻沒有落下,隻是道自己還有個弟弟,宋也。

他找到宋也時,發現宋也比宋丞情況好多了。

宋也養尊處優著,但也早已經對楚山君不滿意,不滿楚山君疼愛哥哥,隻將秘法傳給哥哥,所以對於司瀾殺了楚山君一事,宋也無動於衷。

後來,宋丞執意要留在他門下,宋也便也跟著過來,為他做事。

這對兄弟,明明心中都有彼此,將對方看的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可惜卻不能敞開心懷把話講清楚。

司瀾將自己關在書齋內,查找醫書,還沒有放棄救治宋也。

雖然宋也經常對他陰陽怪氣,說話沒大沒小的,但是他知道宋也人很好,幫他處理過魔界很多棘手的事情。

再者,如果宋也出了事情,隻怕宋丞也活不下去。

他不能見死不救。

他將自己關在書齋裏一日一夜,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氣得將桌子上堆積成山的醫書推倒在地上。

就沒有什麽能起死回生的法子嗎?

在這世間,秘術千千萬萬,可卻沒有一個能救下宋也!

司瀾頹然坐在一堆醫書中,玉冠扔在地上,烏發垂在腰間,眉眼裏滿是疲憊和絕望。他現在不敢去見宋也,不忍見宋也的生息一點點逝去。

他雙手撐著腦袋,低頭輕輕歎口氣。

昊微推開門,一步一步走進來,月色照在他的後背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居高臨下看著坐在地上的司瀾,沉聲道,“你真的想救他?”

“嗯。”

“哪怕會損失自己的修為?”

司瀾聽到這,詫然抬起頭,“你有什麽法子?”不然昊微也不會這般問。

“用你鮮血滋養紫蘿根莖,可達到死而複生之用。”

司瀾站起身,上前一步擰著眉頭確認,“你沒有在誆我?”

“沒有。”

“我的血怎……怎麽會有這樣的作用?”

昊微眼神微動,麵上表情卻沒有變化,“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本體可能不是野雞?”

司瀾,“那是什麽?”

昊微並未正麵回答他,轉過身,一步步朝廊簷外走去,“你可曾聽說過,羽嘉生飛龍,飛龍生鳳凰,鳳凰生鸞鳥,鸞鳥生庶鳥,凡羽者生於庶鳥?”有很多事情,先前無法理解,在想通這一點後,發現一切都一目了然。

為什麽他會那麽愛司瀾的血?

為什麽司瀾的母親會讓他一直隱藏住「野雞」本體?

不過是因為司瀾的本體是羽嘉。

虞無道剛剛通過神識,將關於司瀾的本體還有關於羅薈的一切都告訴他了。

他從來沒想到這隻看起來心大到無邊無際的魔尊,曾經經曆過那麽多事情。

“羽嘉……”司瀾倒是聽說過這段神話故事,羽嘉是祖龍、鳳凰等遠古飛行動物的祖先。隻是,羽嘉這類物種早已在上古時期就滅絕,以致後世認為羽嘉隻是存在傳說中的物種,而並非真的有。

“羽嘉能救宋也?”

昊微側目看向司瀾,視線漆黑,無端讓司瀾心跳一頓。

“是,你就是這世間最後一隻羽嘉。”

“……”司瀾。

這比他當初發現自己變成一團黏糊糊的蛋液更驚悚!

也比他發現自己是君黎轉世更驚嚇!

他怎麽會是世間最後一隻羽嘉?那種隻存在於古籍裏的物種?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昊微,見昊微一副斂目認真,不像是開玩笑的模樣,他忽然陷入到沉默中去,垂下頭一雙眼睛不知道望著何處,思緒飄遠。

昊微沒說話,站在他對麵靜靜看著他。

夜風襲來,拉扯著兩人的身影。

廊簷上,兩盞燈籠輕輕搖曳,若明若暗的燈火彌漫在兩人之間。

半晌,司瀾輕輕呼口氣,開口道,“既然我不是野雞,那這麽說,我以後可以吃烤雞了?”

鬼知道他這一千年是怎麽挺下來的,被迫告別了自己愛吃的雞翅雞爪雞大腿,隻因為自己也變成了一隻雞,從此沒法再直視任何雞肉製作的食物。

“……”昊微。

昊微似是無語,嘴角動了下。

大抵是沒料到,他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在意自己以後可以吃烤雞了。

真的是心大到沒邊。

“羽嘉之所以滅絕,是因為其肉能長生不老,其血能起死回生,其骨為神器仙物,所以它不僅是萬獸爭奪的補品,也是萬獸爭奪的武器。”

司瀾聽到這,忽然明白她娘的良苦用心了。他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娘嫌棄他是野雞,覺得給她丟臉了,現在才明白她在保護他。

甚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在為他鋪路……

本來因為大甬而起的傷感,漸漸平息下去,現在又再次掀起波瀾。司瀾苦笑了一下,轉過身望向天空,不想讓昊微看到自己這副模樣。

“所以我的血能救宋也?”

“嗯。”

“你真的確定我是羽嘉?”司瀾心裏沒譜,忍不住再次確認道。他曾經以為自己奮鬥到魔尊之位,便是全劇終了,現在才發現,這隻是一個開始。

他的人生,還有那麽多秘密沒有解開。

“是,隻是你若救宋也,恐怕會損失不少你的修為,甚至有可能……”

昊微的話還未說完,司瀾先打斷了,“罷了,既然隻有這個法子,我也不能見死不救。”

話畢,司瀾便去找宋也。

大有一副慷慨赴死模樣。

昊微跟在他身後,視線一直落在司瀾的後頸上,眉心深深擰著。

——

此刻,宋也靠在宋丞懷裏,麵上毫無血色,眼神空洞,隻剩下最後一口生息吊著,他見到司瀾出現,隻能艱難轉動著眼珠子。

司瀾不敢再耽擱,施法讓宋也顯出原形,一株巨大的紫藤瞬間穿破屋頂,根莖枝葉向著四周蔓延開來。

紫藤的根部幾乎被大甬的魔氣吞噬掉,枝葉枯萎泛黃,垂落下去,生機近乎於無。

司瀾試探性劃開掌心,一滴鮮血滴在紫藤的根部上,慢慢融入進去,被鮮血滋潤過的地方慢慢變成蒼青色,恢複原先的模樣。

一旁的宋丞見狀,不由詫異的看著司瀾。

尊上的鮮血居然有這麽神奇的功效!

司瀾見自己的鮮血真的有用,便直接放血救宋也,紫藤樹枝葉顫動了下,似是宋也想阻止他。

司瀾笑笑,“沒事,我隻是流一點血而已。隻要你以後說話別那麽怨懟,就算是報恩於我了。”

“……”宋也。

司瀾感受到鮮血源源不斷的流出,宋也的根莖也在以飛快的速度複原,原先枯萎的葉子漸漸閃現出光澤,輕輕抖動著。

司瀾卻因為失血過多,麵容蒼白,連帶著嘴角也沒有一絲血色。他腦袋有些暈,眼前發黑,要摔倒時一隻手及時扶住了他。

“再輸下去,你會有危險。”昊微凝著眉道。

昊微輸出的不僅是血,還有修為。

“沒事,還差最後一點。”司瀾有點後悔,沒在輸血之前,多吃點補血的東西。他現在實在是頭暈,便將整個腦袋靠在昊微腰間。

眼前已經一片漆黑,幾乎看不見東西了。

“好了。”昊微發現司瀾呼吸慢下去,不由自主道,“司瀾,他已經好了,不用你輸血了。”

司瀾沒回答話,任已經陷入到昏厥中去。昊微見狀,便施法替他止血,爾後,抱起他放到**去。

興許是輸血過多,也興許是昊微心理反應,覺得司瀾此刻瘦了許多,整個人輕飄飄的。

那身飄逸的青衫,鬆鬆垮垮掛在身上,身後烏發則襯得他麵容越發蒼白可憐。

昊微忍不住低聲道,“愚蠢。”

真的很蠢。

這樣的他,哪一點像魔尊?

魔尊不都該是危害人間,生性殘忍暴虐嗎?

越跟他相處,昊微越覺得自己的心靈都被「淨化」了。

司瀾有些難受,昏迷中眉心緊緊蹙著,呼吸一會兒異常的重,一會兒異常的輕。

昊微伸手探向他的靈虛,發現他內息紊亂,便渡了點靈力過去,幫助他平穩內息。

但這也隻能穩定住他的內息,他的修為受損不少,導致他根本維持不住人形。他的身體在緩慢發生變化,青衫悄然鬆開,身下露出幾根五彩斑斕的羽毛。

兩隻手臂也漸漸變成褐色的羽毛,再一看他麵容,悄然間已經化作飛禽類模樣。

這還是昊微第一次看司瀾的本體,與他想象中不一樣。

司瀾的本體咋一看,確實像隻野雞,但是仔細看還是有所區別,比如通體褐羽,尾翼卻是異常的鮮豔奪目。眉心中間一處,綠色羽毛,額間隱約有兩處突兀之地,卻沒有紅色的公雞冠子。

他伸手摸過去,發現那兩個地方類似於角,想來龍的角便是從他這兒進化而來的。

在司瀾的背後,還插著一對金光閃閃的鳳翅,此刻那鳳翅也跟著縮小了,像是兩塊金元寶,貼在司瀾自己的翅膀後麵。

宋丞看見司瀾化作本體模樣,又驚訝又焦急,“尊上沒事吧?”

“暫無性命之憂。”

隻是修為損失太多,恐怕沒那麽好複原。

昊微想到這,又渡了點修為給司瀾,助司瀾睡個好覺。

魔尊做好事,連帶著他跟著獻愛心。

嘖嘖。

宋丞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忍了下去,側目看向昊微。

眼前的人已經摘掉帷帽,露出異常俊美的麵容,身上氣息幹淨,但卻感受不到對方的修為。

這人,是九重天玉清宮那位嗎?

一旁的紫藤忽然撲棱了下根莖,宋丞聽到聲響,連忙轉身看向宋也,“宋也,你怎麽樣?”

宋也將根紮進了泥土裏,傷還未養好,不過這條命總算是撿回來了。

宋丞沒聽到宋也的回複,便靠近宋也,想要查看宋也的傷勢,結果這時宋也忽然伸出兩截根莖,圈住宋丞的腰,將宋丞緩緩舉起來,舉到半空中。

爾後,無數葉子朝宋丞湧過來,紛紛蹭著宋丞。

宋丞被蹭的臉色發紅,推開那些葉子,剛要施法遠離宋也,忽然聽到神識裏傳來宋也的聲音。

“哥哥,你說過的,隻要我能活下來,你就什麽都依我。”

“……”宋丞。

宋丞有種被套牢的錯覺,繃緊下頜線條,“你別太過分。”

“我不過分,我隻想要靜靜抱著哥哥一會兒。”說著,那些葉子上上下下黏在宋丞身上,宋丞臉色頗為難堪,眉頭皺著。

忽然,葉子中間傳來笑聲,宋丞臉色更那堪了。

“哥哥,你也化作本體陪著我好不好。”

宋丞經受不住宋也的撒嬌,沉默了一瞬,隨後施法露出原先,隻是宋丞沒想到,他剛一露出原形,宋也的藤蔓便如小蛇一般,與他緊緊糾纏在一起,彼此的根莖枝葉交錯重疊,一時之間竟分不清誰是誰了。

“……”宋丞。

大抵是料到宋丞要發脾氣,宋也搶先道,“哥哥,我累了,我想休息一會兒。”

宋丞聞聲,沒再說話。

——

司瀾因為失血過多,修為受損,這一覺睡得很沉,醒過來時,入目看到的是一截凸起的喉結,視線向上抬起,看到的是昊微緊繃的下頜線。

司瀾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正趴在昊微懷中,連忙坐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看著熟悉的褐色羽毛和不自覺撲棱起來的羽翅,他瞳孔地震!

怎麽會這樣?

他怎麽顯出本體了?!

他想要施法藏起本體,卻發現自己的修為根本維持不住人形,沒一會兒,又被迫變成野雞模樣,急得他直撲棱著翅膀。

他這個模樣若是被壞人發現了,恐怕要引得魔界大亂!

雖然昊微說他是世間最後一隻羽嘉,不是野雞,但也正因為他是這世間最後一隻,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向外人證實他的真實性。

在沒能徹底說服外人前,他還是得藏緊點。

他又再次施了個法,變出人形,渾身雪白□□。

他見狀,趕緊越過昊微,去拿邊上的衣服,結果身子才跨過來一半,昊微就睜開眼,兩人對上視線了。

爾後,昊微的視線下意識向下望去,耳根忽然詭異的紅了起來。

司瀾連忙抓住衣服,手忙腳亂套在身上,哪料到剛披上去,又突然變成野雞模樣,衣服悄然滑落下去。

一隻褐毛「野雞」一臉懵懂立在青衫中,兩隻小爪子正好踩在昊微的小腹上。

——

注:羽嘉生飛龍,飛龍生鳳凰,鳳凰生鸞鳥,鸞鳥生庶鳥,凡羽者生於庶鳥,摘自《淮南子·墬形訓》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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