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岩看著深感懷才不遇的吳魏, 也不知道怎麽安慰才好。

如果是自己剛剛考中進士,卻因為沒有人脈的銀錢被發配到北境做官,而且一做就是十幾年, 可能自己也和現在的吳魏差不多吧。

麵對吳魏剛剛不小心說出口的話, 他也沒有繼續追問,這是每一個偏遠地區官員的真實想法, 至少他還沒有因為自己懷才不遇就忘了自己所學過的聖賢書,在這臨源縣也是人人稱頌的大清官。

因此他伸出一隻手示意兩人進門,“寒舍簡陋,你們就隨我去看看敏娘, 也不知現在人清醒了沒有?”

“老師先請。”

吳魏還是讓沈岩走在前麵, 因此他一直自稱為沈岩的學生,沈岩也不好意思讓他走在前邊。

三人就這樣朝著院子裏麵走過去,恰好遇見被馬嵩通知而走來的三人, 大家現在都知道對方的身份,因此皆見麵即見禮, “吳知縣好!”

“師母不必客氣, 學生今日隻是來看望敏娘的身體而已, 不用當我是什麽官。”

站在最前麵的是沈老夫人, 吳魏見狀趕緊將人扶起來, 更何況他現在穿的也隻是便裝而已, 並不是以縣官的身份到訪。

所以這些虛禮他並不想讓沈家人做出來, 但沈家卻不會因此忘記對方的身份, 在這臨源縣來說,他吳魏就是最大的官, 他們這群罪人怎麽可能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待他。

其實吳魏今天是想來敘舊的, 看望沈敏隻是一個借口而已, 而且現在沈敏的身份也並不適合讓外麵看見。

“懷淵,我們先進去,我看看敏娘的身體如何,再說其他。”

沈岩出來打破僵局,吳魏也鬆開自己還攙扶著沈老夫人的手,一行人就這樣朝著沈敏所住的位置走去。

知道吳魏是來看沈敏的身體,沈母先走進裏麵去,看著睡得昏昏沉沉的沈敏,走出來對眾人搖搖頭。

沈岩就立刻出言:“既然如此,我們師生倆就先去我的書房裏聊一聊,敏娘已經看過大夫,也回了家,想必之後也會恢複的。”

“是,老師先請。”

就這樣兩個人來到沈岩的書房,至於跟著吳魏一起來的小廝則被沈家人請去一邊喝茶。

沈岩就著屋內的滾水沏一壺茶,然後把茶盞放到吳魏麵前,“如你所見,家中隻有一點粗茶,還望別見外。”

“老師說笑了,學生這些年也不是這樣過來的,粗茶也別有一番滋味,而且老師來到北境還是置換起這樣一份家業已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

學生在此還是要道歉,人販子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從我管理的臨源縣走過,我卻沒有提起任何警惕。

這些年我們大盛朝流往西域的百姓不知道有多少,我愧對老師的教誨,枉我還自詡為縣裏辦了不少事,現在看來我還真是錯漏百出。

就連百姓到我手裏也沒過上什麽好日子,臨源縣的政績在整個北境那也是拿不出手的。”

今天吳魏不知道是吃了什麽藥,一股腦把自己這些年的苦水通通對沈岩哭訴起來,實在是北境太苦了呀,要是你讓人選擇誰不願待在氣候適宜的江南呢?

這大倒苦水的樣子也是把沈岩嚇得不輕,誰能知道自己的這個學生在這裏受了這麽多年苦?

看著那滔滔不絕的樣子,沈岩實在是不忍心打斷,最後吳魏甚至還說起自己。

“老師,你是不知道呀,在這臨源縣我就是想做一個貪官那也是做不到的。百姓手裏的糧食和銀錢夠自己活過一年又一年就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要是一不小心遇到災年,民不聊生,我這個官也是做到頭了。

想必您之前也看過我們縣衙簡陋的樣子,就是這一縣的門麵我都拿不出銀錢修整,學生真的是很慚愧。

這些年一點都沒從老師您那兒學到什麽東西,做得好官,也當得起百姓,看您如今住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

沈岩也回想起如今寧安鎮上湧現的大批災民,想來縣城也好不到哪裏去,吳魏心裏的壓力肯定很大,朝廷也不會撥款下來,這種事當官當久了大家也都習以為常。

“懷淵你這些年也是苦了,如今縣裏從北邊跑來的災民你準備怎麽處理?”

“暫時就先不讓大家餓死,等到北邊傳來好消息,大部分人也會為了自家的田地重新回去,這麽些年我都習慣了。”

“也對故土難離,如果北邊好起來,是有不少人會願意重新回去生活。”

兩個人就如今臨源縣的問題進行探討,等到兩個人意識到時間不早時已經快天黑了。

沈岩不好意思地摸摸胡子,“既然如此,懷淵就現在府上住上一晚,鎮子外邊都是災民,萬一天黑出什麽意外總是不好的。”

“學生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謝過老師。”

和沈岩交談的這一下午,吳魏覺得自己還真是受益良多,這經驗豐富的官員處理起事情來是比自己圓滑不少,住上一晚,說不準還可以學到一些東西。

在外忙活一天的地方工坊四人組也回了家,才知道今天居然有知縣到訪,來到桌前先是行禮,異口同聲道:“吳知縣好!”

“免禮,老師您的孫兒也都是一表人才,讓懷淵羨煞不已。”

“哈哈哈哈哈!你說笑了,他們現在也就是小打小鬧而已。

這是我的大孫女嘉娘,旁邊的是陳芙蕖姑娘,如今鎮上的豆腐工坊和鋪子就是她們一手辦起來的,剩下的是沈辭和玥娘,如今也在裏麵幫幫忙,學點東西。”

這麽一說,吳魏瞬間來了興趣,眼裏突然冒出激動的光芒,“原來我老母親最喜歡吃得豆腐,居然就是老師家裏出來的,怪我對沈氏兩個字不敏感。

如今沈氏豆腐的名聲不止是在臨源縣傳揚,就連隔壁縣那也是非常大,常常聽說是一塊難求。

不知侄女可想好什麽時候把鋪子開到縣城去?我看大家現在對你這豆腐可是愛的很。”

現在也就薈萃樓把豆腐帶上縣城,一些村子裏也有賣的,現在就隻剩下攻克縣城這一個難點,對於吳魏的話,沈嘉也是聽到耳裏。

“吳知縣過譽了,這豆腐吃的就是一個新鮮,大家現在是圖新鮮以後什麽樣也說不準。

隻不過有您這句話我們就放心把鋪子開到縣城去,以後還望您多多照顧我們沈氏豆腐的生意。”

“當然了,沈家的生意我肯定會照顧,豆腐也不貴,你吳叔叔還是買得起的。”

“不說了,不說了,飯菜也快涼了。”

看著還饒有興趣想要繼續聊下去的吳魏,沈岩出來打斷,實在是飯菜都已經端上來,要是再不吃這種寒冷的天氣,不要一會兒就會沒了熱氣。

“是是是,吃飯吃飯。”

吳魏也意識到自己剛剛好像有點過於激動了,立馬應和沈岩的話。

這一頓為了彰顯自家的底蘊,沈岩還特地把沈濜叫出來做飯,雖說男人做飯實屬不是君子所為,但現在沈濜都做了這麽多次,也不缺這一次,知縣上門還是要讓對方吃點好的。

果然,吳魏吃後對著一桌子的佳肴讚歎不已,對沈家更是推崇不已。

這天聽夠吳魏的話後,沈嘉對於快速推進自己的商業布局更是放在心上,一些都在緊鑼密鼓的進行著。

沈敏身上掉的肉也慢慢長回來,這些天都是沈老夫人在陪伴自己的女兒,因為如今沈敏恢複不少,其他人也開始去忙自己的事情。

沈敏看著為自己操勞的老母親,那也是心疼不已,沈母把自己剛熬好的一碗湯藥端到房裏。

沈老夫人就把湯藥接過去,看著恢複不少的沈敏道:

“敏娘,我們再吃幾碗藥身體就可以完全恢複,我們乖乖吃藥好嗎?”

其實是之前沈敏在家時就是個不願意喝藥的小女兒性子,沈老夫人也不遠拘著她,每每喝完藥都會遞上不少的蜜餞含著。

如今經曆過苦痛的沈敏原不用如此,可不想母親失望,還是含著蜜餞露出微笑。

今天還是如往常一般,沈敏小口小口把碗裏的藥喝完後,沈老夫人趕緊遞上蜜餞,她挑著一顆含進嘴裏。

嘴巴還嚐試著和平常一樣說話,“謝…謝…娘……娘!”

這一次她居然聽到了自己發出的聲音,整個人驚訝不已,兩隻眼睛瞪的滾圓。

沈老夫人拿在手裏的小碟子直接從手中脫落,喜極而泣道:“什麽?你說什麽?敏娘你恢複嗓子了!”

“我要,要去把這個消息告訴其他人。”

沈母聽到的時候,整個人也是直接驚呆了,站在原地一直沒有動彈,等到她意識到自己剛剛不是幻聽,立即拔腿就跑。

這個好消息要快點告訴其他人,這些日子大家為沈敏嗓子焦心的樣子,她全都看在眼裏。

沈老夫人也顧不得自己腳下被打翻的蜜餞,一把撲過去,緊緊把女兒抱在懷裏,老淚縱橫,帶著哭腔說:

“恢複就好,恢複就好,我們敏娘終於恢複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