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喜當爹(上)

青鬆苑布置得異常華麗的內室一派靜謐,雖然已是春天,屋裏卻依然燒著地龍。花香浮動,暖風習習,四季如春。

安如玉半眯著雙目,斜斜地靠坐在軟榻上,身上搭了層軟綢褥子,左右各有一名小丫鬟跪在軟榻旁替她輕輕的捶著腿。

或許是力道使得不到位,她忽然睜開眼,一臉怒容,惡狠狠地瞪向兩名小丫鬟。

兩名小丫鬟進府並不久,這才頭一回得了侍候誠王妃的差事。她們小心翼翼地侍候著,也不知哪裏惹了主子不快。

她們哪見過這等場麵,立時嚇得脖子一縮,哭喪著臉磕起頭來。兩人戰戰兢兢地磕著頭不敢停頓,嘴裏還連聲告罪,“殿下恕罪,奴婢知錯,殿下恕罪!”

安如玉本就煩躁,看到她們畏手畏腳,一副小家子氣的模樣,更是無端地怒從中來,嗬斥道:“還不給我滾!”

兩名小丫鬟聞言,趕緊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漣漪端了盅燕窩嫋娜地走過來。

王妃出自百年清貴世家,敬國公府曆來規矩大,對下人的要求那更是出了名的嚴。但也因為敬國公府素有清名,每年依舊有無數人翹首以盼,等著國公府收人。

更別說當今皇後是王妃的親姑姑,敬國公府兩位嫡女分別嫁給了兩位皇子,這可是潑天的富貴。有幸與敬國公府搭上點關係的人無異於攀龍附鳳。就算是成為敬國公府的下人,也像是麻雀飛上了枝頭,終日伴在鳳凰左右似的,人人引以為容。

不說別的,像漣漪如今,不論吃穿用度,還是所用的首飾釵環、香脂香膏,那都是遠勝尋常的閨閣千金。

說起來王妃也曾是開朗、大度的女子,可惜她的命運卻頗多坎坷,令人不勝唏噓。

她十六歲時被聖上指婚,卻所嫁非人,熬了整整十年才得以解脫。

她二嫁還能嫁了比她還年輕了三歲的七皇子誠王,原本為人所津津樂道。然而那也隻是表麵風光,這兩位主子的相處根本就不像外人所以為的那般融洽。

原本這些都隻是不為人知的內宅秘事,誠王與王妃自小的情份擺在那裏,終有一日他們會和好如初。可結果,他們還沒有和好,那早該沒了的柳氏卻回來了!

若真是像別人說的那般,柳氏單方麵一心想要攀附殿下倒也算了,頂多也隻是有點惡心人。可她也不知是走了哪門子狗屎運,居然真的得了寵,如今更有了身孕。

如此一來,這柳氏回誠王府就成了鐵板釘釘的事兒。有柳氏這麽個讓人糟心的貨色杵在麵前,王妃的心情能好才怪,隻怕她們這些個在王妃身邊侍候都要受連累。

私心裏,漣漪也並不是沒有想過,若是有朝一日,她也能被殿下收了房,還有了子嗣,那才叫真正的飛上枝頭成鳳凰。

可惜的是殿下甚少來王妃的屋子,她也難得見殿下一回,隻怕是難以如願。

而王妃的性子也變得愈來愈難以琢磨起來,想到這裏,漣漪不禁暗暗歎了口氣。

安如玉餘怒未消,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陰沉沉的,輕瞥她一眼,吩咐道:“你讓冬嬤嬤把這倆不中用的東西給我各自掌嘴二十,發賣了去。”

漣漪自然不會為無幹人士而去惹主子的不快,她恭順地將手中的燕窩托舉到她麵前。微微福了福身,恭順與比地答了聲“是!”又慢聲細氣道:“殿下的身子金貴,哪值為她們動了氣,還是喝盅冰糧燕窩消消氣吧。”

安如玉點點頭,她打了個盹醒來,正好喉嚨裏有點發幹,便從她手中接過了微溫的燕窩,小口小口地品著,讚道:“你的手藝見長,如今我身邊也就屬你頂用些。”

當天,兩名小丫鬟就這麽被掌了嘴,而後被發賣到勾欄苑,這件事並未掀起風浪。

安如玉聽了漣漪的回稟後,卻猶覺得不夠解氣。她冷哼一聲,忽然陰陽怪氣地說道:“賤人就是賤人,居然還真願意為妾,虧我以為她有多清高呢!”

漣漪眼神微閃,她就知道兩名小丫鬟實則是被遷怒,主子隻不過是拿她們出出氣罷了。她趕緊同仇敵愾道:“哼,就算她先有了子嗣又如何?還未必生得出來,就算她生了出來,那也隻是奸生子,隻不過是上不得台麵的東西罷了。”

安如玉冷冷地覷了她一臉,漣漪頓時噤若寒蟬,她恨不得打自己幾個巴掌。這段時間她簡直是腦子進了水,明明一門心思想著要討主子的歡心,結果每每一開口就惹她不高興,她居然跟主子提了柳氏有身孕的事,簡直蠢到無可救藥

誰不知道殿下二嫁,兩任夫君都沒有給她任何子嗣。雖然蕭家三郎君不能正常人事,卻也不是完全不能。誠王殿下則完全沒有那樣的問題,隻不過人家偏不樂意到青鬆苑來就是了。不論內情如何,王妃年已三十尚無子嗣卻是不爭的事實。

如今人家有了身子,她嘴上雖不提,心裏還不知道如何羨慕妒忌呢,她這分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難怪那些人都不來殿下跟前說這事,她卻偏……漣漪後悔不迭。

果不其然,安如玉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這也是你能說的話?”

漣漪心知犯了錯,躬身垂首,唯唯諾諾地答了聲,“奴婢知錯。”

安如玉並沒有理會,她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她咬了咬牙,終於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你去告訴殿下,我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

此話一出,漣漪直接就傻了眼。

誠王回京已有小半年,若是旁的夫妻,王妃有了身孕應是天大的好事。可外人或許不知,她又怎能不知道,誠王殿下至今尚未在青鬆苑過夜,王妃怎會有了身孕?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像是一道驚雷驟然狠狠劈在了腦門上。漣漪頓時覺得好像天都要塌了似的,她腳下的步子頓住了,再也挪不動一步。

漣漪的整顆腦袋瓜子都仿佛要炸裂開來,她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隻呐呐地應了聲:“是。”

看到她的反應,安如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惱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指了指桌上的花箋,嗬斥道:“還不快去!”

這麽多年了,就在她快要感到絕望之際,她沒有想到,自己竟會在這種時候懷孕。最初在她得知自己有孕後,卻令她比沒有身孕時更加絕望。

她隻得瞞著所有人,就連身邊的漣漪對此也同樣一無所知。

如果不是為了肚子裏這塊肉,她定然不會放過那個賤人。眼下卻不同了,暫且還得留著那個賤人才是,這樣趙政霖才會有所顧慮。

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手段,隻要有那個賤人在,定能讓他投鼠忌器,這就足夠了。

子嗣對於女人的重要性她豈會不知?

天知道因為子嗣的事,她這些年過得有多麽窩囊,當初還是新婚之際,她便發現蕭三不能人道的事實,她也就不能名正言順地生出嫡子來。

到後來,眾所周知他們夫婦都已經分房而居,她更不能整出身孕來。

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擺脫那個廢物,風光嫁入了誠王府。眼看她的人生就要重新開始,她又能續寫昔日的輝煌,她想讓所有人看看她安如玉如何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誰知她還是失算了,女人懷孕生子本該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到了她這兒卻偏偏不行。於是嫁入誠王府兩年,她卻隻能和往常一樣,繼續背負著不能生養的罵名。

如今,這孩子並不是她想要的,卻是她需要的。

她已經三十歲了啊,在這個世界上,三十歲的女人已是昨日黃花。若還沒有孩子,就意味著她永遠都不可能有子了,不能生養的黑鍋她就注定要背上一輩子。

更為重要的卻是,倘若沒有兒子,她的野心、她的抱負又如何施展得開?

若非如此,她當初又何必孤注一擲,嫁給趙政霖那顆廢子?她隻惟獨沒算準趙政霖,他居然真的一回都不肯碰她。

幸好,那個賤人在此時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