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章喜當爹(下)

前院書房,漣漪戰戰兢兢地離開後,聽到裏頭“嘭”地一聲巨響,頓時驚得她就是一個趔趄,差點一腳踏空,摔下台階去。

她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完了!完了!完了……好不容易她才稍稍穩住了心神,慘白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往青鬆苑跑去。

趙政霖重重地捶了桌子一下,向來不動聲色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惱怒之色。他劍眉怒豎,俊目怒瞪,本來怒不可遏之色,在看到那一紙花箋時更添了三分厲色。

她說她與他的妾侍雙雙有了身子,所以她要恭喜殿下雙喜臨門。

她還說她已經命人去清掃西麵的鳴翠苑,往後柳氏就可以在那裏安心養胎,她們兩個大肚子還能夠相互有個照應……她還真是什麽都敢說啊。

“這個毒婦!”他看了足有三次,猶不敢相信,安如玉竟然膽大到這個地步。

趙政霖驀然發現自己成了一個大笑話,他的兩個女人,一個有著夫妻之實,卻死活不肯再入府。一個有著夫妻之名,卻懷上了不知道是誰的孽障。

原來他還是小看了他的那些兄長,他們的手段遠比他想像中更為陰狠,更為毒辣。

倘若這等醜事被曝光,首先丟的是他誠王府的臉,即便他能將這一切都掰扯清楚,仍然無法挽回局麵。最多也隻能在事後博取些許同情,這種東西從來都不需要!

況且在這種關鍵時候,倘若他和敬國公府真正撕破了臉,柳明溪的事定會暴露在人前。她的處境就會極為凶險,他絕不能再讓她冒那個險。

倘若他選擇認下這個黑鍋,那麽安如玉這個來路不明的孩子會成為誠王府的長子,既占嫡又占長……趙政霖登時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

趙政霖從來不曾想過,他費盡心機,力爭上遊,結果卻混到了這般田地。人人都道:齊家、治國、平天下,他可算明白為什麽區區齊家二字會被放在第一位。

試想當初,倘若他曾在安如玉的房裏過夜,隻怕是早就會有這麽個嫡子了吧?一個生父不詳的誠王嫡長子,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趙政霖忽然發現他根本就不了解安如玉其人。

眾所周知,她可是人人交口稱讚的京城第一才女,原來也不過如此,堂堂敬國公府嫡女,骨子裏竟連尋常的市井婦人都不如。

這般不守婦德的女子,就算身在民間,都應該會被沉塘,被遊街示眾。可是到了他這裏,他卻偏偏什麽都做不了,因為他如今多了個弱點。

趙政霖徹夜難眠,直到他來到柳明溪這處小樓時,心中才感稍安。

黑暗中,他準確地找到了那張精心布置的繡床,“明溪……”他低喃著,摟住柳明溪纖瘦的腰肢,而對方的身子也在此時不自覺地僵了下。

柳明溪像是被人從好夢中驚醒一般,她的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悅,“你怎麽又過來了?”

趙政霖心中又是一沉,他恨不得對她掏心掏肺,可柳明溪還是這麽防備他,即便他們有了孩子,也並沒有因此而發生任何變化。

趙政霖把臉埋在她的頸窩廝磨,努力地攫取她身上的馨香。

“本王隻是想你,和孩子了。”

他居然提到了孩子,柳明溪不屑嗤了聲,哂道:“聽說誠王妃有喜,還真是恭喜。”

趙政霖似乎喝了不少,他身上酒氣十足,也沒有追問她如何會知道誠王府中的事。

他隻在她額頭“吧唧”親了口,自嘲地笑笑,“怎麽,連你也恭喜本王喜當爹嗎?”

被他這麽一折騰,柳明溪算是完全醒了,她並沒答話。

恭喜?她一個下堂婦有何必要這麽做?

趙政霖擁著她,忽然附在她耳邊沉聲道:“明溪,我的孩子隻會從你的肚裏出來。”

柳明溪也不當回事,她淡淡地說道:“您可別這麽說,誠王妃肚裏的才是您的嫡子,我肚子裏的不過是個雜種罷了。”

趙政霖從小就是聽著這兩個字長大,又因著酒興,他陡然暴怒,喝道:“本王的孩子怎會是雜種?!”

可笑他的誠王妃肚子裏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是誰的種,那才是名符其實的雜種!

想到事情演變得愈發撲朔迷離,眼下他和安如玉就差明著撕破臉。他再想風風光光地抬柳明溪進府已是不可能,也沒有那個必要讓她去趟誠王府中的渾水。

他把頭埋在柳明溪的頸窩不動,柳明溪掙紮一番卻沒有結果,隻得隨他去了。

趙政霖歎了口氣,幽幽道:“你放心,本王定會帶你回府,我們的孩子本就該光明正大地出生在誠王府!”安如玉肚子裏雜種才不配出生在誠王府。

他到這時才明白自己的心意,為了保全懷中這一人,他願做任何事,也願付出任何代價。隻可惜這樣的覺悟來得似乎晚了點,否則他們根本不會鬧到這個地步。

柳明溪心中思緒萬千,卻並沒有將他的話放在心上,她想要的隻離開,而不是見鬼的光明正大待在誠王府,那裏誰愛待就讓誰待著吧,與她何幹?

其實對於懷孕一事,盡管她仔細回想,卻仍有些不太真實的感覺。

畢竟她在莊子上的最後那兩個多月時間裏,趙政霖根本就沒有去過那處莊子,而之前的幾個月,他總共也就去過三四回罷了。

何況她明明記得,那段時間她的月信並沒有遺漏,如今怎麽就會有了身子呢?

杜鳴生明確地說過她不可能再有子嗣,莫非他的醫術真比醫老差那麽多?

趙政霖哪知她在想些什麽,隻將她緊緊摟在懷裏,嘴裏嘀嘀咕咕的說著,“明溪,從現在起,除了本王身邊,你哪兒都不許去,吃穿用都須經過本王的手!”

柳明溪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其實他一直就是這般,不許她做這,不許她做那。

柳明溪卻寧可不在他的身邊,甚至離他越遠越好,那樣她才可以隨心所欲。

然而現在,她卻有了身孕,奔波不得,就算到時生了孩子出來,她也同樣不自由。她不禁感慨,孩子啊孩子,你怎麽在這個時候出現?

她越想越糾結,按照他方才說話的口氣,隻怕他自己也知道,她要生下這一胎頗為不易。他的妻妾同時懷孕,誰更為重要,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可是她怎麽能輕易放棄自己的孩子?天呢,她要如何是好?

“那些人在誠王府的釘子很多。本王另外還有處小院……”趙政霖還在絮絮叨叨個沒完,他始終抱著懷中的嬌人不肯鬆手。

“然而我卻不想住什麽小院了,在這裏更安全。”柳明溪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自說自話。左右是不能出去,就算是為了孩子她也該找處舒服點的囚籠。

“你!”趙政霖氣結,另外那處小院子是他早就買下來的一座院子,乍一看很不起眼,但是內裏機關重重,何況那裏下人少,釘子也少,比這裏更為安全才是。

關鍵是他不可能日夜守在她的身邊,要不然,他也不想這麽折騰。

“那裏很安全,明溪,你要相信本王,絕不會讓你再受任何委屈!”趙政霖繼續苦口婆心地勸道,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麽會忽然和她說這許多。

“嗬。”黑暗中,她不置可否地回以一聲輕笑。他說得倒是好聽,諷刺的是,這世上他才是真正欺負了她,還讓她受了最多委屈的那個人。

仔細說來,當初也怪她眼瞎,是她堅持要嫁給趙政霖,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然而她都已經被休棄,按理說他們早就結束了,可這廝卻不知哪根筋搭錯,又來糾纏不休不說,竟還跟她說出這種莫明其妙的話來。

她可沒忘記,如今他們隻是仇人關係,而今她在這裏,也隻不過是在虛以委蛇,等待一個離開的好時機。

趙政霖的思維卻與她全然不在一條線上,或許是因為醉酒,他今夜的話特別多。

“你放心,那裏本王已讓人布置妥當。明溪,你定要再信本王一次,本王發誓,絕不會再讓人傷害你分毫,不惜一切代價!”

他說得很是鄭重,柳明溪卻很不合時宜地想到了兩年多前,在京華苑的那場大火。那時她也是這般有了身子,然後就差一點點就離開了這個人世。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人終於沒有繼續絮叨,柳明溪耳邊漸漸傳來了他的輕鼾,她勾了勾唇,他們相處得如此不愉快,他竟然也能在她身邊安然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