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金屋藏嬌

淅淅瀝瀝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不甚起眼的青色小馬車如同這街上多不勝數的其他馬車一般,慢慢騰騰行走在石板路上。

車軲轆不時發出“骨碌碌”的聲音,端從車裏的柳明溪隱約還能聽到街麵上此起彼伏吆喝聲,外頭人聲鼎沸,天知道她有多羨慕那些能夠在街上自由行走的人們。

柳明溪悄悄撩起小窗上的布簾一角,撲麵而來的是美酒的清香和新鮮出爐的食物香。一抬眼,她正好可以看到街麵上客棧酒肆商鋪林立。好一處繁華的街市!

柳明溪單手托腮,凝望著車外的緩緩後移街景,竟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京城到底是京城,行人熙熙攘攘穿行在街頭,他們身著華衣,悠然自得。平整寬廣的大街能供數輛馬車並行,這就是她久違的寅正街,整個京城最為繁華的所在。

馬車經過喧鬧的寅正街,拐入一條小巷裏,環境便立時顯得清幽起來,又往裏走了大約兩柱香的時間,終於到了趙政霖所說的十分隱蔽的宅子。

但凡被人說隱蔽的宅子,不外乎兩種情況,是處極不顯眼的小宅子,又或是位置偏僻,叫人難找的宅子,可這處宅子卻不同。

隻見一片偌大的宅邸坐落在這片鬧中取靜的土地上,牆內重樓疊宇……看得她有些發懵,她是估摸不出來這處宅子究竟有多大,總之肯定會比誠王府大。

這麽大的宅子,這麽好的地段,他竟敢用隱蔽來形容!

這裏治下之嚴格亦遠勝誠王府,她這輛小馬車剛剛出現,門前早有丫鬟仆婦肅立。

見柳明溪等人下了馬車來,便紛紛上前見禮,一左一右各有一名小丫鬟扶著她,將她送上軟轎,由幾個身強體健的婆子緩緩地抬著往宅內行去。

柳明溪的軟轎不緊不慢走在前頭,後麵則呼拉拉跟了一大堆人,她們小心翼翼地搬抬著她的行禮之類,不近不遠地跟著。

路上不時有行走的奴仆,見了這一隊人來,俱是低眉斂目肅立於兩道旁,足可見此處規矩之嚴明。柳明溪不怕人笑話,這還真是她生平第一回見識到這樣的排場。

軟轎在園內行了約莫一柱香的時光,柳明溪被抬到一處極為幽靜的院落裏。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三間粉牆黛瓦、朱色雕欄的小樓,一共分為上下兩層。一眼看去就覺得清逸、幽靜,別致非常,令人無法不喜歡。

更有一泓清渠繞舍而過,水麵上水汽氤氳,她不禁有種仿若置身於仙苑的錯覺。

軟轎通過一座小小的石橋,她們便到了小樓前,這棟小樓在偌大的園子裏並不打眼,或許趙政霖所說的隱蔽是指這裏?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大隱隱於市?

樓前台階下早就恭敬地候著一眾丫鬟仆婦,有幾個婆子是眼熟的,正是被趙政霖派到莊子上那幾人,此時她們俱是束手屏息。

見了柳明溪緩緩地走下轎來,便齊刷刷地曲膝向她行禮,“見過夫人!”

花如影聞聲迎了出來,朝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如影本應去前頭迎夫人,無奈殿下交待我不可往外走,是以在此恭候夫人駕臨。”

眾口一致稱她為“夫人”,柳明溪頓時感到一陣惡寒。也令她瞬間明白過來,她是被金屋藏嬌在此。

雖然這隻是暫時的,但事實就是,眼下她真是所有人眼中,趙政霖的“外室”。

夜間,趙政霖匆匆來到此處,卻驚奇發現柳明溪居然正在書房裏寫寫畫畫。

據說她自小不愛讀書,大字都不識幾個,她偶爾竟也會附庸風雅一番?

他不無好奇地湊上前去,驚訝不已地發現她居然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

正要仔細看看時,柳明溪卻忽然將它覆住,她回眸一笑,“殿下來了?”

她顯然心情不錯,將那薄薄的一頁紙箋又遞到了他的麵前,她再次莞爾,笑道:“來得正好!請殿下先看一下這份契結書,倘若沒有意義就請簽下大名,如何?”

趙政霖還來不及高興,聽到她說什麽契結書,立時便皺起眉頭,不悅道:“又跟本王玩什麽花樣,嗯?”待看清了她所謂的契結書及其條款,他更是當場氣結。

趙政霖將那頁紙箋丟回她的桌案,毫不客氣地斥道:“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柳明溪好整以暇地端坐在花梨木椅上,一本正經道:“殿下,咱們應該約法三章。”

契結書上零零總總地列了十幾條,大致如下:

若三年後雙方尚有情意,柳明溪同意入府為妾;

若三年後恩斷義絕,柳明溪自動離京,好聚好散。

三年後不論入府與否均要歸還全部嫁妝,附:嫁妝單子一份。

三年中,給予生活上的照顧和便利,注:自由出入!

……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條:若非雙方一致同意,一方不得強製行房。

這都是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趙政霖的眉頭頓時便皺了起來,“不如何?你都不知道別人如何說我們……”

柳明溪早知他不可能痛快答應下來,她譏誚一笑,“殿下真會在乎別人怎麽說?”

若是在乎,何必高調休妻後迅速風光另娶?

若是在乎,何必另娶貴女後又跟下堂妻糾纏不清?

趙政霖出聲再次打了她的萬千思緒,他冷冷地說道:“本王可以坦率地告訴你,整出這些來其實一點意義都沒有!”

“三年!”她咬了咬牙,堅持道:“三年後,若是殿下還堅持讓明溪入府。”

柳明溪深知他對自己的那點小心思,事實上,除了那事之外,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別的交流,而她確信他對她身體的興趣絕不可能保持三年那麽久。

柳明溪十分篤定,倘若她真能靜下心來當個後宅婦人,天天翹首以盼,很快他就會對她惟恐避之而不及,不出三年,保準他早已不記得這世上曾有她這麽號人。

趙政霖知道她的身份從妻到妾,心裏難免會有些不高興,但是他們如今的關係已經公之於眾,不僅如此,他們已重新睡在一張**,名符其實。而且她自己自己分明還有情,他實在不明白她拚命鬧騰這些有什麽意義,事實上,他也懶得理會。

他隻是搖了搖頭,淡淡地說了句,“而今眾所周知,你腹中已有了本王的子嗣。”

所以從今往後,她就該安安心心地跟著自己,不要再胡思亂了,這是他想表達的。

柳明溪聞言一滯,她驀地抬起頭來,怔怔地盯著他,整個人就像傻了一樣。

杜鳴生不是斷定她此生都子嗣艱難了麽?這還隻不過廖廖數晚,她就能懷上?

這廝定是想孩子想瘋了在說糊話吧,他們怎會這麽容易就有孩子?

讓她給仇人生兒育女,開什麽玩笑?她不信這種倒黴催的事兒竟會一再落到自己頭上!然而柳明溪的心中卻依然惶惶不安,鬱結得難以言說。

趙政霖輕瞥她一眼,仿佛對她的震驚全然不覺,猶在自顧自地說著:“本王已經請許太醫開了最好的保胎藥,以後,你要天天按時吃著。”

她仿佛驟然間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就像那年花燈節一般渾身冰冷、窒息、絕望。後麵的話柳明溪並未聽清,因為她感到腦子裏一片空白。

結果可想而知,這兩人再次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