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有客來兮

那廂,兩個難忘昔日之情的人正你儂我儂。

莊子裏的趙政霖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他鐵青著臉將手中的紙條撕個粉碎。

整個別苑中最開心的人卻非柳明溪莫屬了,因為她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醫老。

他與她心目中道骨仙風的世外高人模樣相去甚遠,如果不是錦風親自介紹,她必定不會相信,眼前這人會是聲名赫赫的醫界聖手,醫老。

他的長相實在有些不好看,事實上更為貼切的說法是,他長得很醜。

單是長相難看也就罷了,他的個子還很矮,身形消瘦,簡直骨瘦如柴。他身上穿了件土財主慣愛穿的褐色帶福字暗紋織錦袍,顯得有些空空****。

一張晦黃的老臉布滿皺紋,就像那溝壑縱橫的泥土地。

他的一雙眼睛顯得特別大,目光炯炯發亮,看著有點?人。他下巴上的胡子略長,不像是特意蓄的,倒像是懶得修理,放任它長成了這副邋遢樣。

更奇的是,醫老竟然腿腳不便,左腿有點瘸。他將左腳邁出一步,必定要頓一頓,覺著穩了再抬右腳,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簡直慢得不可思議,讓人看著很揪心。

說實在,他全身上下就沒有一點像是一代名醫,倒像是個不修邊幅的老病號。

“小丫頭你有兩下子啊,還會施針解這醉生夢死之毒。”醫老笑得一臉興味盎然。

“前輩謬讚,隻是碰巧了而已,錦風都不願意讓我施針呢,估計是把他疼壞了。”

回想起第二回施針時,在那間漆黑一團的屋子裏,她的指尖在觸到錦風背上時,他微微顫栗的身子,柳明溪略窘,她有些不太自然地回眸朝他笑了笑。

“是嘛?”醫老含笑覷了錦風一眼,才說到施針的事,他的耳朵就已赤紅一片,還一臉局促不安的模樣。醫老也算是個過來人,哪能看不透這些?他並不點破,隻是不無感慨地捋了捋下巴上的花白胡須。

眾所周知殿下非但不近女色,還不喜女子,以致於整個莊子裏隻有清一色的莽漢。如今也就眼前這麽一個女娃,她居然會施針,還敢幫男子施針,也算是個奇女子。

醫老越看越覺得滿意得不行,他拈著下巴上那撮稀稀拉拉的胡子,心中有了主意。

“你這娃娃倒有點兒天份,可以留下來給老頭子我打打下手。”他笑吟吟地說道。

“當真?”柳明溪頓時喜出望外,她一心想要留在醫老身邊,卻苦於不知道如何開口才好,沒想到他竟然會主動提到這事,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還能有假?”醫老覷了她一眼,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麽會高興成這樣,不就是幫他打打下手,理理藥草?

那些瑣事他不高興做,偏偏那些小子又個個尚武,粗手粗腳的,空有一身蠻力。幫著清理傷口和包紮倒還湊合,料理藥材那些精細活,完全指望不上他們。

以致於他至今連個得用的幫手都沒有,如今誠王殿下難得帶了個女娃回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回,他也沒得挑選,隻能是她了。

有了她,往後很多瑣事就不必親手去做了,簡直妙極!他越想越覺得自己這主意簡直不能更好了,連帶著這個看著白白淨淨、乖乖巧巧的女娃也格外順眼。

柳明溪驚喜交集,如果真能跟著醫老,那她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留下來,不用跟著趙政霖回那勞什子誠王府了吧?

就算醫老隱居在此,身為醫中聖手,他總不能天天窩在一方小院子裏不出門,少不得要外出采買藥材。如果他外出,那她這個“掛名”弟子總也得跟著去侍候吧?

天呢,這驚喜實在是來得有些太突然,柳明溪喜不自勝,差點想衝上前去抱抱他。

“太好了!”柳明溪歡喜得直嚷嚷,“錦風,你聽到嗎?我可以跟著醫老學醫了。我終於要學醫了!”

醫老頓時被她狂放的姿態嚇了一跳,這女娃看著乖巧可人,行事竟會如此大膽。

不對,重點是他隻不過缺了個打雜的,她用得著這樣歡天喜地嗎?

等等,她剛說的可是要學醫,還是跟著他學,他怎麽不記得他曾說過要教她醫術?

他重重地嗆了幾聲,剛想開口糾正她,“咳,我可沒說……”那話還沒說完。

幾乎是在同時,錦風也開口提出了質疑,“殿下那邊……”他顯得有些躊躇。

看到她喜不自禁的模樣,錦風實在不忍心潑她冷水。但是對於明溪跟著醫老學醫這件事,他的第一反應便是不信,不過他最擔心的並不是醫老,而是誠王。

殿下如此霸道的人,真會允許明溪跟著別的男子學醫?

錦風看了看華發叢生的醫老,從他的長相,真看不出來他的年紀,他有可能是長相老成,也可能是真的年紀不小了,總之沒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多大年紀。

他的年紀絕不會太小,而且他長相醜陋,尋常女子看了他的模樣定會敬而遠之,恨不得離他越遠越好。即便是這樣,他也並不覺得殿下會讓明溪整天跟在他身後。

柳明溪眉飛色舞拍了拍他的肩頭,她胸有成竹地說道:“你大可不必擔心,這可是殿下提議的。”

醫老剛想說點什麽,聞言又是一怔,他目瞪口呆地望著麵前自說自話的一對男女。她要跟著自己學醫這樣的大事,竟然都已經不需要征求他本人的意見了嗎?

不不不,按她剛才的意思是,她以為他本人已經同意這件事不成?醫老使勁地想著他到底什麽時候同意了這件事?還有方才他到底說過些什麽?

在他記憶中,似乎根本連一個字都不曾提過要收徒。自始至終,他都隻是要找個打雜的罷了……收徒這種事也能強買強賣不成?

醫老一臉憤懣之色,當場就要拂袖離去,若不是還顧著殿下的麵子,他當場就要發作。可是他左思右想,越想越覺得惱火得不行,他可是隨性慣了的人,忽然塞給他這麽個嬌滴滴的女徒弟算什麽?滿腔的怒火憋在他的心裏頭滾滾地燒起來。

這種事,就算是天皇老子的情麵,他都不願意給。不論殿下究竟是何用意,這事還得找他說清楚才行!想到這裏,他氣乎乎地哼了聲,背起醫箱就走了。

柳明溪見狀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她有些困惑地望著錦風,不解道:“醫老好像有些不太開心,我說錯什麽了嗎?”

錦風抬眸看著她,溫潤一笑,“既然是殿下的提議,你不必擔心。”

問題是,這事未必真是殿下的提議,極有可能是她聽岔了或理解錯了。

畢竟那可是醫老,性子急躁、暴烈,想要向她拜師學藝的多得是,但從沒有聽說過有誰真能強加給他一個弟子,何況還是女弟子。

殿下又不是不通人情世故,他怎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柳明溪鬆了口氣,“那就好。”

她無比篤定的口氣再次出乎錦風意料之外,他抬眸一臉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錦風何嚐不是滿腹疑問,他很懷疑殿下真會這麽好心讓她去學醫?或許他隻是找個理由將明溪留下來罷?他意味不明打量著麵前的兩人,隨口應道:“原來如此。”

可是他不太明白,難道說明溪是真心想要學醫?她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古怪想法。

醫老來自西域,他最擅長製毒解毒,也會治外傷,但醫術算不得高超,尋常的疾病他根本就不管。可他會的那些,哪一樣是柳明溪該學的?

他並不認為會有女子真心喜歡這些枯燥無味的東西,莫非這隻是她的托詞罷了?

譬如之前的方家商隊,商隊走南闖北,不時需要餐風宿露,就是男子都未必吃得了那個苦,可她卻一心向往著。如今則是想跟著醫老學醫,其實何嚐不是同樣的道理?她做這些事的目的隻有一個,她不想回誠王府。

為了離開那裏,她不願放過一切可以助她離開誠王府的外力,對,一定是這樣!

既然如此,那時的她卻為何異常堅決地拒了自己?他的心中有些古怪的心思驀然湧動起來,一陣接著一陣,翻滾不休,躁動得他幾乎無法再掩飾。

可她既然曾是殿下的妻,那麽往後也定然隻會是殿下的女人,這一點不會改變。

他知道那些根本就不是他該想!對於錦風而言,那陣古怪的念頭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即逝,最後隻在心中留下了一抹莫名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