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共浴

夜風猛烈,寒風呼嘯,道路兩側光禿禿的樹枝投落下斑駁的樹影。

趙政霖和他的護衛到底是戎馬出身,風中夜行根本就算不得什麽。他單手握韁繩,另一隻手則緊緊扣著懷中人,騎行的速度仍是極快,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

柳明溪被他緊緊護在懷裏,隔著幾層薄薄的布料,她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體溫和有力的心跳,她不時抬頭覷他一眼。

趙政霖的眼微垂,清冷月色映襯著他如玉的麵龐,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生氣。

再想到他生氣的原因,她心口沒來由地緊張起來,她使勁地往回抽一直被他緊握的手腕,卻仍被他牢牢鉗製。他是真的在生她的氣,可是憑什麽?

柳明溪看到他麵容冷峻,身形挺拔高大,渾身還自帶莫名的壓迫感,巍然如神。

如今她正與這尊煞神近距離接觸,來自他身上冷冽的氣息正絲絲縷縷地縈繞在她鼻端。不知不覺又擾亂了她的思緒,她慌裏慌張地別開眼去,不再看他。

子夜時分,他們一行三十幾人在一處位於半山腰的偏僻小莊園外停下來。

不等他下指令,趙政霖手下的一名幕僚已利落地翻身下馬,小跑著上前去扣門。

對上暗號後,門很快就被打開,他們被恭恭敬敬地迎入莊園內。

趙政霖一露麵,園子裏的他們齊刷刷地單膝跪下行禮,“參見主子!”

顯然這又是趙政霖的一處據點,傳說中的狡兔三窟不外乎如此。在他們有意無意的打量中,柳明溪這個外人隻得識趣地移開了視線

“帶她去屋裏歇著。”趙政霖冷冰冰地吩咐道。

柳明溪想過他不會好心到送她去找方家商隊,但也沒想到她會被直接領去後院。

想到錦風的毒,她心急如焚,“錦風大人中毒了,西域烏護城的奇毒,醉生夢死。”

趙政霖聞言微微怔了怔,轉念一想,柳明溪曾經跟隨杜鳴生兩年,多少都是通些醫理、藥理的,這並不奇怪。但他下意識地認為那她是在向自己解釋,她和錦風在囚室中所發生的事,他的麵色稍霽。

至於其他內容,他根本就不在意,解毒這種專業的事,當然要交給專業的人去辦才行。他從不要求自己全才,搜羅到各方奇人異士為我所用才是他該做的事。

解毒的事,根本用不著她這樣的三腳貓來指手劃腳。

趙政霖淡淡地“嗯”了一聲,這已經是他能想到最友善的回應了。

十餘名護衛上前,要送她去歇著,柳明溪絕望地看著他,無奈對方連多一個眼風都不曾給她。

他的那些護衛,向來對她冷麵以對,縱然再不甘,她最後也隻得去“歇著”。

柳明溪住的自然是這處莊子的主屋。

趙政霖雖說是皇子,但他到底是常年行軍打仗的人,對生活的要求真不算高。

就拿這間屋子來說,這所謂的主屋也就是看著稍寬敞了些,其實這裏的陳設也簡單至極,四麵白壁,屋中的物什少得可憐。

屋裏總共就一床、一案、一椅,再加上屋角的大屏風,與她在誠王府中所住的那間客房如出一轍。或許他是真的認為這樣就已足夠,並非存心想要苛待她。

這裏沒有婢女,一個都沒有。否則他定不會讓一群年輕的護衛將準備好的浴湯抬進屋裏來。他們看到柳明溪時的反應,似乎比她還吃驚。

隻匆匆一瞥,那些護衛急忙拱了拱手,恭敬地退了下去,連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轉眼間空空曠曠的屋子裏隻剩下她一人,屏風後熱氣氤氳,隱隱還帶有些清新藥草氣息。她聞著像是丹參和茶葉之類,總之清香宜人,還具有活血、安神之功用。

她驚奇地發現,原來趙政霖還懂些養生之道,想來他也是略通些醫理、藥理的。

柳明溪把自己舒舒服服地浸在浴湯中,心中依然有些忐忑。每每和他相處,她都會有些新的發現,原來她對趙政霖的了解那麽少。

想到今早出府時,他們明麵上給出的說法是她不知輕重,被誠王“訓斥”,送到京郊的莊子裏“反省”,結果到了晚上,她還真是來了這麽處偏僻的莊子裏。

還是說,其實從一開始,他就是在逗她玩,實則根本就沒有打算讓她離開?

莫非是他真是特意安排了這麽一出戲?就連錦風中毒也隻是一出苦肉計。他才會那麽胸有成竹……有了今天的慘痛教訓,往後她就隻能安安心心留在誠王府。

她越想越覺得可能,越想越懊惱,她就像是如來佛祖手掌中的小猴子似的,不論如何蹦躂,最後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這些都還隻是猜測,現實是,她真的重新回到了趙政霖的手中。

浴湯漸溫,她才驚覺這裏並沒有她的換洗衣衫。

而且候在屋外的隻有小廝,沒有丫鬟,她決定裹了布巾去找她的小包袱。

哪裏能想到,她剛要起身跨出浴桶就看到趙政霖站在那裏。

他走路一點聲音都沒有,也不知道他已經站了多久。

他的眼神看起來陰沉沉的,看著像是要吃人似的,十分可怖。

柳明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把身子往水裏一沉,雖然那並沒有什麽實際效果。

四目相對,柳明溪本能地捂緊了胸前,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做甚?!”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淡然答了句,“本王回自己的屋子。”

柳明溪身形微頓,沒錯,這裏真是他的屋子。

接下來的一切更讓她目瞪口呆,他居然當著她的麵就開始動手除去衣物,還把自己剝得不著寸縷,然後大大方方的抬腳邁入還溫著的浴湯中。

水聲“嘩啦啦”地響起,霎時往浴桶外溢出一大灘水,而後他也堂而皇之地坐進了浴桶中。

這木製浴桶一點都不小,若是容納兩人那就有點擁擠了。

而且他肩上、頸部、背上怎麽會有這麽多深淺不一的抓痕?他肩上的那圈牙印看著好眼熟,那分明是前夜他們瘋狂糾纏時,她留下來的傑作……

柳明溪傻愣愣待在浴桶裏,差點忘記自己本來要做什麽。

那人似乎被她呆若木雞的模樣逗樂了,促狹道:“還沒看夠?”

柳明溪麵上一燙,急忙否認,“胡說!誰想看你了?”

那人挑了挑眉,“那你在做甚?”

柳明溪心中大窘,抗議道:“我在沐浴,你卻忽然闖入,還當著我的麵脫了衣裳。”

趙政霖的一張冷臉頓時冰雪消融,他勾了勾唇,吐出三個字:“本王高興。”

柳明溪生平第一次聽到趙政霖說這樣耍賴的話,一時間竟然不知該如何應答。

水溫已經有些微涼,她早就洗好了,那人卻一直定定地看著她,絲毫也沒有要回避的意思。當然,若是他有心回避,又怎會與她待在一個浴桶中?

不管了!柳明溪咬了咬牙,當著他的麵倏地站起身來,“刷啦啦”的水聲中,她一把扯過屏風上的布巾往身上一裹,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這下輪到他呆滯了片刻。

然而,她很快又垂頭喪氣地折了回來,正如他所說,這裏原本就是他的屋子。

柳明溪站在屏風外,有些別扭地問道:“我住哪裏?”

趙政霖理所當然道:“自然是和本王住一起,除非你想這樣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