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孤男寡女

有一瞬,柳明溪以為是自己瞎了。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怎麽會這麽黑?

她用顫抖的手從隨身小包袱裏摸出了攜帶的一枚夜明珠來。借著夜明珠的幽光,她看到這間屋子裏除了她與不遠處那個裝了錦風的布袋子以外,幾乎一無所有。

她快步上前,將錦風也從袋子裏放出來。他仍然是那副酩酊大醉的模樣,被她半拖半抱地從布袋裏放出來後,爛醉如泥地往地上一攤,竟然還不滿地哼哼兩聲。

看著連豬都比他聰明,柳明溪搖了搖頭,看來這次真是指望不上他了。

柳明溪環顧四壁,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屋子有些古怪,竟連個氣窗都沒有!

屋子裏有股腐木的氣息,像是間柴房。

可說是它是柴房也不準確,從堆地屋角那些少得可憐,並且已經發黴了的柴禾來看,這裏或許真的曾經是柴房,但也已經廢棄多年。

這間屋子惟一的門十分嚴實,她抬手摸了又摸,那沁人的冰涼觸感令她有些不敢置信,這居然還真是鐵門!隻怕牢房的門都沒有這麽結實的吧?

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們待在這裏比坐牢房都不如。

這屋子,顯然本來就是那夥人用來關人的。不必說,這處莊子外頭定有重兵把手著,他們根本就插翅難飛。

看來,別說是她手上的小發簪,就算她有柄斧子在手,都未必能夠破得了門。

想要逃走,談何容易?

所以這間柴房外有沒有人守著,還真是無所謂。

若是錦風能恢複,那就另當別論了,隻是她手上根本就沒有可用的藥材。她總共才備了三十六枚銀針,隻夠幫他再施兩回針,至於最終的效果,她無法確定。

柳明溪心中思緒萬千,手上卻沒有閑著,她動手將那兩隻布袋子收拾成簡易床鋪。

一回生二回熟悉,她不由分說,利落至極地將錦風的衣袍扒至他的腰間,讓他趴在臨時鋪就的“床”上。露出了整個背部,便於施針。

不同於在茶攤旁邊的木屋裏施針,那是在白天,光線足夠明亮,這屋裏卻黑洞洞一片,日夜不分,什麽都看不出來。

她隻能一手捏著夜明珠,另一隻手則在他背上摸索著尋找穴位。

她不知道的是,那一次錦風已意識全無,任她擺布,這一次錦風卻是清醒了許多。

雖然他的意識還有些朦朧,反應也較平常慢了好幾拍,但他還是知道柳明溪在對他做些什麽。

他和她,孤男寡女共處於這間漆黑一團的密室裏,她親手脫去了他的衣裳,她微涼的指尖還在他後背反複摸索,從腰間到頭頂,又從頭頂遊走至腰間。

這是男人的頭和腰啊,錦風心裏知道她想做什麽,可他也是血氣方剛的男兒,何況他的身體從未這樣被異性對待過。

他心中焦急萬分,卻根本無力推開她,就連說話都說不清,隻能口齒不清、反反複複地說著,“明溪,不可…”、“不可逾矩…”、“我們,不能…”、“不…”

柳明溪正為找不到穴位而犯愁呢,被他嘀嘀咕咕地煩到耳朵都快要生繭,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打趣道:“放心吧,不用你負責。”

她的手剛剛措索到他腰間的氣海穴,剛要進針,錦風就渾身一顫。他含含糊糊地說道:“明溪,不能,我們真的不能這樣,殿下,殿下,他不會原諒你我的。”

柳明溪一窘,她自小任性,可她也是知道男女大防的。她和錦風這般確實是有些不妥,但是事出緊急,一不小心,連他們的性命都會難保。

都到了這種時候,他就不能別胡思亂想嗎?

要知道他們現在可是在暗無天日的柴房中,她手上隻有一顆小小的夜明珠,就這麽點微弱的光芒,如果還不讓她的手指碰觸到他的身上。那她如何確定穴位?

何況她施針本就算不得熟練,而且還是高難度的摸黑施針,偏偏對方還這麽不配合地,扭扭捏捏,動來動去。這讓她怎麽施針?

柳明溪恨不得一掌將他拍暈過去了事,她低喝出聲,“給我老老實實待著!”

錦風身形微頓,他迷蒙的鳳眼看著那張在夜明珠的幽光中映出的蒼白小臉,和她披散著長發的纖秀身影,浮浮沉沉如水麵上的一朵清蓮,看起來是那樣單薄柔弱。

可正是這個單薄柔弱的小女子,即使她再想擺脫困境,也沒有在最危險的時刻丟下他,獨自逃命。他深吸了口氣,有些心煩意亂地闔上眼瞼。

他別扭了一陣,還是從了她,乖乖地趴在“床”上任她摸索著施針。

憑借夜明珠的微弱光線,她的手指不斷地在他穴位處附近揉按、摸著,她好不容易才將一十二枚銀針全部找到對應的穴位。

柳明溪將他背上的銀針一一調好針後才稍稍鬆了口氣。

錦風靜靜地趴在那裏,也不知道是睡是醒。

整間密室裏寂靜無聲,柳明溪心中思緒萬千。

年少無知時,她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男子,她璀璨的人生就此陷入穀底。這是她為自己的任性妄為而付出的慘痛代價,如今她還在繼續承受自己種下的惡果。

她曾對趙政霖寄予期望,但是在她一再失望,乃至於絕望後,她早已放棄了那種根本就不切實際的念頭。

她已成為一個倚仗全無的棄婦,名譽、地位……所有這些早就與她無關。

她想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如果說,在保全性命之外,還能再額外得到些什麽的話,她希望是保留些許尊嚴。

情或愛早已不是如今的她所能夠屑想的,就連恨都是種奢望。

所以,她不打算,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對她負責。

更何況,這一次她救錦風,亦是為了自救,並不牽扯半分男女之情。

約莫一柱香時間過去,她動手將錦風背上的銀針一一拔出。

待她一手捏著那枚夜明珠,另一隻手則不疾不徐地將廢針用棉布裹好,小心收起。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驀然一驚,這屋裏可隻有她和…柳明溪猛地抬起頭來,赫然看到錦風慢慢悠悠地坐起身來,他竟能自己動手穿衣裳了。

柳明溪頓時欣喜若狂,這一回他是真的好了許多。不過她並沒有高興太久,夜明珠微弱的光線下,她看到錦風穿衣的動作極為緩慢,好像還非常吃力,比起剛剛學會穿衣的稚童也強不了多少。這樣可遠遠不夠!

為了盡快解毒,柳明溪毫不猶豫地坐在他身後,不停地幫他揉按著穴道,為了加強效果,他身上隻一件單衣,他們都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

柳明溪一心隻想他快快恢複如初,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