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狼心狗肺

前院王爺的屋子折騰一夜,青鬆苑裏也頗不寧靜,同樣鬧騰了一晚上。

王妃剛從前院回來就再也壓抑不了內心的狂怒,她把屋裏的擺設都當成了仇人般,恨不得將那些物什,能砸的都砸了,能摔的都摔了,再放把火,燒個幹淨。

瀲灩離得最近,她首當其中,披頭蓋腦的挨了一茶壺,當場就被開了瓢。讓人抬出去時,她已是滿頭滿臉的血,看樣子能保住小命都不錯了,破相是少不了的,。

漣漪離得也近,可是她反應快,及時護住了頭臉,僥幸逃過一劫。之後她一直戰戰兢兢地縮在那些個身材粗壯婆子的身後,總算沒有大礙。

那些春、夏、秋、冬四個管事嬤嬤帶著一眾粗使婆子則退無可退,隻得擋在前頭,可也不敢太靠近王妃嬌貴的身子。

王妃是個愛惜自己的,她極注重保養。雖說已年近三十,可她那一身的細皮嫩肉,半點瑕疵都沒有。婆子們生怕自己粗手粗腳地,不小心碰到她。

若是王妃有那麽一星半點的傷,就算隻蹭破點油皮,她們都得把命交待進去。

偏偏她摔砸的那些東西都極不尋常,隨便拿出哪一件都價值不菲。

這人是主宰著她們命運的尊貴人,她們顯然是攔不得、擋不得,這物件件都是比她們的性命值錢得多的稀罕物,肯定是碰不得、摔不得。

她們惟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當成肉墊子,一屋子的下人不斷地飛身撲來撲去,想要從她手底下搶救點什麽來。她們趴在滿是玉器、瓷器的碎片屑子的地麵上,用血肉之軀去接那些名貴擺件,什麽鴛鴦聯珠瓶、荷葉翡翠盤、纏絲白瑪瑙碟子……

青鬆苑喧嚷到大半夜時,她們這十幾人身上都已挨了好幾記,或多或少都負了傷。

可惜的是,就算她們拚出了老命,好不容易才接住的那些東西,轉個身又讓王妃砸在了光可鑒人的晶石地麵上,照樣粉身碎骨。

若是擱在平常,被她們中的誰不小心弄壞一丁點,那都得用命來抵。此時她們若不拚命,明日有沒有命在那都是沒準的事兒,有誰敢不豁出命去護著?

一直鬧到大半夜,安如玉那布置得富麗堂皇的屋子裏隻剩下一片狼藉。

下人們來來回回收拾了不知道多少趟,總算把屋子收拾得差不多。可是這次摔壞的物什實在太多,庫房裏也沒有那麽多的擺件可補,暫時無法將屋子恢複成原樣。

如同狂風暴雨般發泄了一通,安如玉筋疲力盡地側臥在床,她委屈地躲在帳中嚶嚶地哭了許久,把眼睛都哭得紅。一直鬧到天快亮時,她的理智終於也漸漸回來。

她安插在前院的人手並不少,前院所發生的一舉一動都盡在掌握。

她萬萬沒想到,趙政霖果真把那柳氏留在屋中過夜。他明明說過,往後這個誠王府就都交給她去打理了。他還說過,有她在,他做事後顧無憂。

再想到晚膳時,她確實也說過,“…殿下若是滿意就抬成侍妾…”這樣的氣話。

難道他聽不懂這是她賭氣的話?

還是說他是刻意而為,趁機就這般過了明路?

偏偏她在說出了這樣的話以後,如果再表現出什麽不滿,就會有損失自己的顏麵。

她身為敬國公府嫡女,又是堂堂誠王妃,就算有再多的委屈,也不能像個市井潑婦似地在前院與他理論。她怎會做出這種辱沒門楣的事兒來?

所以,她即便心中再不滿,再多的埋怨,在那些人麵前,卻什麽都說不得,什麽也做不得。不僅如此,她還要坦然地接受柳氏。即便他再納上十個八個的妾侍,她身為王妃都理應大度地一一接納,再將她們都安置妥當。

往後等她們有了子嗣,她不僅要論功行賞,還要幫他把那些庶子庶女都好好撫養成人。她要將整個誠王府後院都治理得井井有條,穩穩當當,惟有這般,方能表現出她身為敬國公府上嫡女的氣度和手段。

安如玉並非不懂這些,可是她卻萬般不甘,尤其是當那人是柳氏!

事到如今,柳氏回府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接下來他還要如何?

把她抬成妾,然後讓她生下長子?

往後這誠王府還能有她的地位嗎?

她這個所謂的誠王妃豈不是成了笑話?

安如玉的淚珠兒不住地滾落,她沒有想到,自己的情路竟會如此坎坷。原本她要嫁的可是像端王那樣名正言順的嫡子,或是瑾王那樣後台強硬,最為受寵的皇子。

結果她卻先嫁了蕭三那個窩囊廢,生生被蕭家磋磨了十年整。

後來又嫁了趙政霖,卻不想,他竟是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趙政霖也不想想他算個什麽,他隻是個毫無依仗的皇子,他怎敢這樣對待自己?

莫非他真不在乎那個位子了不成?

她認識趙政霖已經十餘年,很了解他潛藏於內心深處的勃勃野心,他絕不可能輕易放棄那個念頭。

安如玉不同於尋常女子,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相夫教子上。她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有想法、有野心、更有著強烈的操控欲。她洞悉朝堂格局,雖在後宅,在大局的認知上卻不遜於男子。她深知,在聖上僅存的六子,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忠王作為聖上的長子,表麵忠厚老實,看似安安耽耽,實則也隻是在韜光養晦。誰不知道他與鎮北王交好,還跟衛家來往甚密。已經沒了的忠王妃,也就是趙世忠之母,正是出自衛家,本朝大儒衛宏之女。

賢王看似終日遊手好閑,不時拈花惹草,不時也會扶危濟困一把,竟讓他混了個仁厚的賢名。他賢王妃出自僅次於安家的蕭家,可見他背後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寧王看似因為當年肅王的事而受了冷遇,一直被圈禁在寧王府中,實則以他的心計,也隻是從明麵上轉為暗地裏罷了。安如玉怎麽會不知道,寧王身在高牆內,他卻從來都不曾安耽過,如同蜇伏的毒蟲一般,他隻是在伺機出去罷了。

端王是惟一的嫡子,做事嚴謹,為人一板一眼,他背後有著安家的大力支持,原本他成為太子也是大勢所趨。無奈他與安皇後同樣不得帝心,這麽多年愣是沒成。

所以端王還需拉攏更多的勢力,當初安家將她嫁入誠王府所打的正是這個主意。

至於瑾王,他本人算不得多出眾,在聖上心目中,他卻是最寵愛的“小兒子”。何況瑾王妃出自與安家對立的蕭家,又是一大鐵杆助力。

他的外家是西北侯劉家如今也是異軍突起,大有趕上鎮北王,與之平分秋色之勢。更讓人忌憚的則是,他的母妃劉氏在後宮已被專寵近三十年,至今仍盛寵不衰。

劉氏入宮三十餘年,聖上除了某次醉酒後尋劉貴妃不著,誤寵了紫宸宮中的一名婢女,最後生出了趙政霖這個異數以外,再不曾臨幸過任何妃子、美人,也不曾有過其他的子嗣。

是以擺在明麵上爭位爭得最凶的,當屬勢均力敵的端王與瑾王。

而趙政霖,他若不是在一個多月前奉詔回京,人人都以為他隻是顆可有可無的廢子。惟獨她與父親並不是這麽認為,他要出頭固然不易,卻不是完全不可能。

毫不誇張地說,他若要成事,絕對少不了安家的支持。可萬一他真的選擇退一步海闊天空,那麽他就真的成了廢子,最重要的是他同時也能完全脫離安家的掌控。

安如玉眼底滿是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