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齊聚一堂

誠王府後院的那些事,自然傳不到被半封閉在前院客房的柳明溪耳中。

金烏西墜,在誠王府的最後一晚上,她煞有其事地將自己少得可憐的物什理了理。

客房的窗欞忽然被敲得“砰砰”作響,把在小桌邊正要掌燈的柳明溪嚇了一跳。

窗外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溫潤聲線,“明溪。”

是錦風,那天他們一幫人酒後“胡言亂語”的那些大實話,很快傳遍了整個誠王府。鬧得沸沸揚揚,趙政霖知道後,並沒有處罰他們,隻是將他們分派到各處。

飛翎領了職去五城兵馬司,飛羽去了城外駐軍處練兵,錦風則被派到宮中當起了禦前侍衛長。

他好不容易才回來一趟,最想見到的人自然非她莫屬,所以他一回府就直奔那間有些黑漆漆的客房,差點將殿下的禁令丟到九宵雲外。

所幸在屋內亮起燭火的刹那,他的理智也回來了。

從這些時日,錦風不知去向,劉管家在自己麵前戰戰兢兢,連頭也不敢抬一下。柳明溪就知道定是趙政霖那個小心眼在作怪,她不想害了錦風,為了避嫌,她連窗都沒有打開,隻隔窗問了句,“錦風大人近來可好。”

錦風也同樣沒有把窗門打開,他壓低了聲音,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一切安好。明天,你……我和你……”他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正盯著前院,柳明溪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納入眼底,她的去向自然不能透露分毫。

柳明溪自然知道他為什麽說話會吞吞吐吐,她心中微暖,“多謝大人關心。”

錦風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卻沒有機會可以說出來,隻能靜靜地立在她的窗外,陪她一會兒。

院子裏響起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錦風一抬頭就看到了誠王,身姿挺拔,麵容冷峻。他迎著風不疾不徐地走過來,銀白披風在風中微微飛揚起。

隻是淡漠地掃了他一眼,便越過他,徑直往柳明溪的屋裏走。劉管家見狀,急忙帶著一眾仆從捧著食盒跟上。

恰是此時,一個披著雲錦嵌金絲大氅的美婦人正從拱門裏走了出來,在她身後跟著一眾的丫鬟婆子。那美婦人雍容華麗,美目之間隱約帶著淡淡的憂色。

她福了福身子,柔順地喚了聲,“殿下!”

趙政霖回眸望了望她,麵上不動聲色。

劉管家抬頭覷了覷眼前這幾撥人,誠王殿下風塵仆仆,誠王妃來勢洶洶,而且她陣仗可不小,還有位錦風大人正悵然守在柳明溪屋外。顯然,所有人的目標都是客房中的柳氏,他莫明地覺得眼下的場麵讓他有些頭痛,怎麽都湊到一起了?

待在屋裏的柳明溪也瞬間明白了什麽,她所在的客房,原本算不得太小,但也終究隻是間客房,哪裏容納得下這許多人?

想到等下這間小屋有可能會被擠個水泄不通,而她被困在這間小屋子裏,被好幾十人圍觀!其尷尬程度可想而知,她才不想鬧成那樣。

柳明溪大步流星地上前,想要把門關上,隻不過她似乎高估了自己。她走到門邊上,剛剛伸出手去就被人一把攫住不放。

趙政霖那廝二話不說,牽著她的手就往膳廳走去。

劉管家的反應極快,帶著人緊隨其後。

安如玉暗咬銀牙,也帶著一群丫鬟婆子跟了上去。

錦風也被大群的丫鬟、婆子、小廝、長隨……簇擁著,浩浩****地湧進了膳廳。

趙政霖環顧四周,冷笑道:“難得齊聚一堂,我們不妨先坐下來用了晚膳,再開門見山地來談談。”

安如玉倒是沒有想到,他的奸情被自己撞破後,不但不心虛,還會順勢來這麽一手。她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柳明溪的手始終被趙政霖攥得緊緊的,她用力抽了幾下都沒有抽回,隻得作罷。她側開頭去,不想看他,不曾想正好讓她看到了有些時日未見的錦風。

他頭戴白玉冠,一襲月白繡碧竹紋的廣袖大袍,整個人如同用上等美玉雕琢而成的玉人,即使他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也是一道風景。

此時他正一臉憂心忡忡地望著自己,柳明溪的手驟然一痛,是趙政霖那廝用力握了她一下,提醒她不要走神。

柳明溪暗罵,既然是他們夫妻要談話,那麽與她又有何關係?

她對自己惟一的要求就是安安耽耽渡過在誠王府的最後一晚,往後,她就可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所以,不論他們說什麽,她都不會在意,也不會參與。

黃梨木八仙桌上,劉管家已經讓人擺好了豐盛的晚膳。

安如玉臉上掛著笑,望向柳明溪雙眸卻透透森森的冷意。她收回了目光,語帶雙關地說道:“殿下這番,看來也是準備了良久。”

柳明溪這才覷了她一眼,確實是個美人,粉雕玉琢,雍容華貴的大美人,真不愧為誠王妃!隻一眼,她就收回了視線,低垂著眸子一聲不響地用膳。

整個膳廳裏少數也有五六十人,卻靜得可怕,仿佛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得見。

安如玉不過象征性了嚐了兩口就擱下了手中的鏤花象牙箸,她接著漣漪手中的茉莉花茶淨了口。這才悠悠地啟口道:“按理說,聖上龍體欠安,不應……”

她用絲帕掩了掩口,輕笑道:“不過這位美人都已經住進誠王府,既然聖上的龍躬已然稍安,殿下也該把該辦的事兒都辦了吧?”

這話說得,耳朵不聾的人都知道是什麽意思,一屋子的人神色都有些嚴峻。

誠王府後院中還有誰會不知道那柳氏那點破事?就怕殿下會勃然大怒,大開殺戒,搞不好還會牽怒於他人,立時戰戰兢兢地縮起了脖子,連頭都不敢抬一下。

誠王府前院的人也有些忐忑,殿下把柳氏養在那裏也有些時日了,除了不讓她出門以外,其他的完全可以說以禮相待,甚至關照有加。可是柳氏那個拎不清的,隔三差五惹怒殿下……可以說,這些時日以來他們從來都不曾相處愉快過。

就這樣兩個人,他們還能辦什麽事?王妃卻在眾人麵前說出這番說,用意何在?但願殿下不會因此而惱羞成怒,包括劉管家在內的前院數十人,無不心中忐忑。

不過,顯然他們多慮了。

趙政霖隻是麵不改色地“嗯”了一聲。

安如玉臉上的完美笑顏頓時有些崩裂的跡象,她放在膝上的芊芊玉手正用力地揪著手中的帕子。

她有氣無力道:“殿下也這般想就好,妾身聽到了外麵的風言風語,早就想勸勸殿下。不過就是個女人嘛,才多大點事兒,竟鬧成那樣。說來也怪妾身,這原本是妾身該操持的事,隻是妾身體弱,折騰不起,不如交給我身邊的漣漪去操辦吧。”

還沒有等趙政霖開腔,漣漪已經嫋嫋娜娜地上前地屈膝行了禮,答了聲“是”。

安如玉唇角微揚,她若無其事地撫了撫衣袖,補充道:“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女人嘛,殿下若是滿意就抬成侍妾,不滿意了就發賣、打殺……嗬,有何不可?”

她用帕子掩了掩口鼻,意味深長地望柳明溪一眼,話鋒一轉,“不論如何也不能搞得主不主,奴不奴的,令下人都不好辦。要我說,還是早日過了明路才是正理。”

趙政霖理所當然地說了句,“也好。”

安如玉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她木然望著趙政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就連手上的絲帕飄然落地都沒有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