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那什麽糊了眼

臨近十月的京城秋意正濃,深秋的晨風帶來了陣陣沁人的涼意。

漣漪昨晚上就已聽說了前院發生的事,所以她大清早地領了王妃的差事跑到前院,遠遠地看到那人居然還跟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兒。

瞧瞧他這一臉頹唐之色,哪兒還有半點玉公子的風姿,看來那事確實不假。

漣漪的目光毫不掩飾地在錦風身上掃來掃去,她一臉嫌棄地用攥在手上的帕子掩了掩唇,嬌呼一聲,“錦風大人,你怎麽在這裏?”她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驚訝。

錦風如夢初醒般抬頭望了望,隻見她正嫋嫋娜娜地朝他走來。人還未近前,錦風就已聞到一陣濃鬱的香風正向他撲麵而來。

這香他也知道,正是出自京城最負盛名的沉香齋,號稱千金難買的陶然香。

大名鼎鼎的陶然香恰如其名,隻需要一丁點就已足以讓人終日陶陶然,沉迷其中無法自拔,再也聞不得凡俗的香脂香膏。

若是用多了,效果就會恰恰相反,譬如此時,徹夜未眠的錦風感到有些眩暈之感。

有著一兩千金之稱的陶然香,其具體價格不詳,卻是一般的貴女都消受不起的名貴香膏。那指的也是一般的貴女,若是在誠王府,通常都是王妃身邊的下人用的。

王妃是個大雅之人,她的品味不俗,丁點聞不得庸脂俗粉的氣息,所以在她身邊服侍的婢女仆婦都用了極名貴的香脂香膏。

他抬眸望了望眼前人,漣漪自然是位風姿綽約的美人兒,粉麵妖嬈,一派盛裝美顏的模樣。那周身裝扮絕非小門小戶的所謂貴女可以相媲美的。

然而丫鬟就是丫鬟,將她們嬌慣成這樣還真是讓人匪夷所思。

錦風心中思緒萬千,麵上卻絲毫不顯,他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問道:“漣漪姑娘可是來找殿下的?”

漣漪這才徐徐向他福了福身,一派驕傲高貴的姿態,她嬌嬌柔柔地答道:“正是,娘娘已備好早膳才遣了奴婢來請殿下。”

錦風麵色不改,眼神卻更寒了幾分。他兀自一笑,微微頷首道:“殿下還在書房,容我去通報一聲。”說罷他拱了拱手,疾步往誠王的書房走去。

漣漪在他身後再次福身施禮,她分外嬌柔地說道:“如此便多謝錦風大人了。”

說話間,漣漪的目光卻時不時地掃向柳明溪所住的客房。

就在這時,柳明溪正好將房門打開來,也看到了她。

四目相對,漣漪“嗤”了一聲,她憑空甩了甩手中的絲帕,仿佛急於要拂去什麽令她不舒服的東西似的,滿臉不屑地扭頭離去。

柳明溪長相秀美,她的五官生得極精致,勝在清新自然。

這與時下這些貴女所追求的美卻是全然不同的。貴女們向往的是安如玉這般雍容華貴的儀態和氣度,那是用錦衣華服、珠釵環佩、香脂香膏…堆砌出來的。

在漣漪看來,她不過就是個長相白淨卻渾身冒著窮酸氣的寒門女子罷了。一身樸素無華的穿著打扮連她都不如,哪能跟王妃相比?她連王妃的頭發絲都比不上!

漣漪麵上不動聲色,心裏已在暗啐,殿下這雙眼睛簡直是讓那什麽給糊了眼吧,才會看上這麽個全無可取之處的女子。

看到趙政霖走出書房,漣漪麵上立時浮現出一抹無懈可擊的完美笑顏,她身姿婀娜地迎上前去,婷婷嫋嫋地屈膝施了一禮,柔聲道:“殿下!”

她將頭垂得低低的,神色甚是恭敬,“王妃已為殿下備好找膳食,還望殿下移步。”

趙政霖抬眸看了看不遠處那抹淡青色的人影,錯眼間,她已消失在房門處。他的眼瞼微垂,迅速掩去眼底那抹幾不可察的失落,恢複成一貫的冷漠傲然。

他淡淡地垂眸,隨意掃過眼前狀似恭順的婢女,沉聲道:“走吧。”

已是深秋,青鬆院的地火燒得有點旺,把趙政霖熱得有犯暈。

還有這滿室的香氣似乎也馥鬱得過了頭,花香、果香、脂粉香…各種香料混合在一起產生的濃香無處不在,食物的味道被完全掩蓋。

他隱隱有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也不知道這一屋子的女人怎麽能受得了。

安如玉隻著一襲薄薄的粉紫灑金挑線紗裙,玲瓏有致的好身材若隱若現。她親自為他端了一碗燕窩粥緩緩地遞到他的麵前,侍立在旁,笑吟吟地道了聲“殿下。”

趙政霖這才回過神來,看著麵前的燕窩粥,他有些不解。

他是常年行軍打仗之人,體力消耗頗多,早膳也是向來以飽腹為主。他從來不愛吃這些湯湯水水,別人或許不知,但安如玉絕不會不知道。

安如玉眉眼含笑地望著他,對他的不解視若不見。她取了隻細瓷小勺幫他攪了攪,輕笑一聲,溫情脈脈道:“殿下,先喝碗粥潤潤嗓子吧,這可都是用上好的血燕熬製的。聽說您這幾日,每日都吩咐了廚房裏做這燕窩粥呢。”

趙政霖忽然明白了什麽,他並不言語,隻是接過那隻玉白的瓷碗,也不用勺子,直接就將燕窩粥喝了。

他的淡然自若,令安如玉的動作微僵,一雙修長的細眉不悅地微擰轉眼又鬆開了,若不是熟悉她的人根本就不會察覺她的不悅。

趙政霖取了些飽腹的吃食,用極快的速度吃完他的早膳。他側眸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麵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多餘表情,他淡淡地說了句,“本王還有事,去書房了。”

安如玉完全沒有想到他的反應會是這樣,她的臉色陡然一變,僵著臉冷笑道:“殿下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嗎?莫非我還不夠資格得到一個解釋?”

趙政霖的薄唇裏冷冷地吐出一句,“就如同兩年前你也沒有給過本王解釋一般。”

安如玉的臉驀然一白,雖然身在溫暖適宜、四季如春的室內,卻如同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心神俱寒。

他又說兩年前,這個小人,他明明什麽都知道,卻偏不點破。隻時不時地將它拿出來刺她一刺,直壓得她頭都抬不起來!

她心中的恨意如同野草般瘋長,她長長的指甲已然嵌入掌心卻仍不自知。

她長久以來辛苦維持的完美儀態,終於在這一刻破功。她近乎歇斯底裏地低吼出聲:“殿下!兩年前的事,前因後果你早已知情,為何還要我再講一遍?”

趙政霖微垂的眼眸冷漠到極致,他對不在意的人向來如此。此時,他的神色較之前愈發森寒了幾分,陰冷到讓人懷疑甚至連他骨子裏的血液都是冰冷的。

他抬起眸子朝她冷冷一哂,“前院的事,你也同樣知情,又何必本王多說?”

安如玉的麵容有些扭曲,看起來似在哭又似在笑,“前院住的可都是男子,殿下將那賤婦養在前院算什麽?你怎知你不在府中之時,誰會在她的屋子裏頭?”

她忽然冷笑一聲,陰惻惻道:“殿下定然不會不清楚,昨兒晚上,錦風就在她屋外守了一夜。誰人不知他們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殿下真不怕讓人貽笑大方?”

趙政霖一記淩厲的眼風便掃了過來,安如玉見狀登時就清醒了許多。

他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扣桌麵,發出有條不紊的“篤篤”聲,他半眯起的眼望著她,不鹹不淡地說了句,“如玉這般鬧將起來還真是麵目可憎呢。”

安如玉垂下眼眸,黯然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