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她的選擇

柳明溪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走進誠王府前院書房的不久之前,錦風也曾在那裏與誠王敞開心扉懇談過。談的正是關於她的終身大事,諷刺的是她本人壓根不知情。

這些日子錦風都有些心不在焉,他時不時地會出神,他時而凝眉,時而抿唇,有時甚至無意識地笑出聲來,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不對勁。

趙政霖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他的眸色微微沉了沉,不動聲色地摒退左右。

屋裏隻剩下他和錦風,一深一淺兩抹高挑的身影,肩並肩靜靜佇立在窗邊,迎著天邊絢麗多彩的晚霞,沐浴在猶帶著餘溫的習習晚風中。

趙政霖眼簾微抬,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錦風臉上那抹燦爛的笑容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中看起來尤其刺眼,令他不爽莫名。

趙政霖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句,“本王欲納明溪進府,你覺得如何?”

錦風的身形微頓,臉上笑意也驟然僵在那裏。若說誠王對明溪的心意,他完全不知情,那也是不可能的。可殿下卻是有正妃的,況且眾所周知誠王妃出身高貴,才華出眾,他們更是幾經周折才走到一起,按理說他們的感情很深厚。

按照大周的風俗,正妻的地位極高,別說是王公貴胄,就是尋常富戶也不會傻到做出寵妾滅妻的事來,更不會輕易休妻。且不論明溪對殿下是否有心,以她嬌氣的性子絕不可能甘心為妾,所以他並不認為殿下與明溪真會有什麽瓜葛產生。

既然如此,誠王殿下又為何會忽然有這麽一說?他那雙愛笑的狹長鳳眸漸漸斂去了笑意。他抬起眼定定地看著誠王,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殿下可是認真的?”

趙政霖麵上的容色沉靜而淡漠,他眼神靜靜地專注於遙遠的天際,配上那張毫無瑕疵的俊美麵龐,隱隱有一種超脫世俗的仙人模樣。

他頭也不回,語氣淡淡地反問一句,“本王何時與你開過玩笑?”

錦風怔了怔,那還真是沒有,誠王殿下向來說一不二,他若說是要納明溪為妾,那麽自然也不會有假。他的腦子驟然空白了一瞬,他的一顆心更是如同被狠狠剜去一塊。他良久才緩過神來,故作淡定地問道:“明溪,她意下如何?”

“她還不知我有此意,但是她很快就會知曉。”趙政霖回眸,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所以我奉勸你,不要對她動那些不該動的心思。”

憑什麽?錦風腦子一熱,生平第一次反駁了他,“殿下有所不知,明溪也是有性子的人,她未必甘心情願為妾。”

趙政霖的表情並沒什麽變化,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淡漠望著他,冷聲問道:“你對她又了解多少?”

錦風有些心虛地回道:“我與明溪日夜相處,自然,自然是多了解一些。”

說是日夜相處,其實大家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也就是起初他在明溪的屋子裏盯著她的一舉一動的那些日子。事實上,那時他甚至還不知道明溪是女兒身。

但是那又如何,殿下與她亦不過數麵之緣,他怎能這般自作主張納了明溪?

趙政霖的寒眸危險地微眯,他不置可否地輕哼一聲,轉身走向了他的書案。

他的身量頎長挺拔,看人的時候往往都是俯視,仿佛有著天生的倨傲與睥睨眾生的氣勢,在他麵前總會感到莫名的膽寒,臣服之意油然而生,就算錦風也不例外。

錦風驀然明白了自己與誠王之間的差距。不論明溪作何想,以誠王殿下曆來說一不二的行事風格,隻要他看上了,那麽她定然會成為誠王的女人。

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又能改變得了什麽呢?想到他居然連爭上一爭的機會都沒有,錦風頹然,這也是第一次他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深深的悲哀。

書案後,趙政霖靠坐在烏檀木椅上,他眼瞼微闔,濃密的眼睫低垂,投下一層淡淡的陰影。他忽然沉聲道:“你大可以問問她,是否願意跟著你。”

這對於錦風而言,絕對是意外的驚喜。

原本已沉入冰寒穀底的心驟然重見天日,霎時冰雪消融,再次活躍起來。那顆欣喜若狂的心正在胸腔裏頭“噗噗噗”跳得那麽有力,簡直像要蹦出來了似的。

明溪的小腦袋瓜子雖然說不得精明但她也並不傻,她完全可以拿自己做筏子,拒了誠王再說。往後,他們若是有緣,自然能走到一起。若是無緣,他也不會勉強。

錦風不知道誠王是哪兒來的底氣,認為明溪定會願意嫁他為妾而不是選擇自己。

隻不過那結果卻再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明溪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拒絕了他!

她居然寧可為誠王妾也不願意和他扯上關係!好吧,他也承認誠王殿下是難得的美男子,他的出身高貴…這豈是他能相比的,可是他偏不信明溪會是這樣的人。

昏黃燭光下,柳明溪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她並不知道屋外的人一直沒有離去。

她不覺得錦風有什麽不好,但是以她的現狀,是絕不可能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而且,她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往往會太過投入,全身心地隻考慮其他人,忘記考慮自己。這種失控的感覺讓她害怕,她不敢也不想再去嚐試。

從今往後,她能靜靜地守著自己的家人就已心滿意足。

撇開這一切不論,就算有朝一日她真有重新尋找第二春的想法,那人也絕對不會趙政霖或是他身邊的任何人。

她是真心不想再與那廝甚至他身邊的人有任何瓜葛了。

隻是想要真正將他撇開又談何容易?柳明溪喟然一歎。

再想到他所謂的一年之約,起初她是震驚的,繼而感到憤怒,最後卻有些竊喜。

她被拘在前院有半個月時間,連房門都不得出。活得如同籠中鳥,別提多憋屈了。

今天方明軒的到來,讓她重新看到了希望,但是她也沒有想到誠王真的會采納方明軒的提議。說是采納提議也不怎麽準確,畢竟他顯然是別有居心的。

不論如何,趙政霖總算是鬆口了,這還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至於他的條件,那根本就不算什麽。反正這次她定會趁機逃得遠遠的,打死她都不會再回京城。誠王府這坐牢籠,誰稀罕誰待著去吧,總之這些人中不包括她。

她終於有望重獲自由了!

兩年前那天滔天的大火之後,她大難不死,僥幸存活下來,可是時過境遷,如今的她竟然不覺得那麽痛徹心扉了。

往事已不可追,她固然想報仇,但她更惜命。她可不願意將自己的來之不易的生存機會和寶貴的自由,用來和一個渣男拚個你死我活的。

更何況,人家再不濟也是王公貴胄,手握兵權,而她又有什麽?如今的她除了人丁單薄的一家老小的性命之外,已一無所有。

報仇雪恨,一雪前恥?現實是就算她願意豁出一家老小的命去也無法完成。

從今往後,他們一拍兩散,他走他的陽關道,她走她的獨木橋。

柳明溪堅信,隻要能離那人遠遠的,她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她起身吹滅昏黃的燭火,黑漆漆的屋內隻剩一室靜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