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三章壞人,放開我娘(上)
幾天後
月城郊外一處廢棄的農家小院裏,歡聲陣陣,笑語宴宴,一派和樂融融的景象。
說是小院,其實也不過是空空****的三間低矮小屋,另有一間廚灶房,一間柴房。柴房裏有些柴禾,院子裏還難得的有一眼水井,除此之外,這裏就什麽都沒有了。
這處廢棄的小院便是他們今夜要落腳之處,明天一早啟程,日暮時分就能到月城。
雖然有柴也有水,但是他們早已沒有食材,於是他們的晚飯仍舊隻有慣常的人手一張幹麵餅,唯一的不同時,他們今晚可以就著熱水吃。
明十七悉心講解著西域各城的風俗民情。“西域人尚白,是以為純潔與祥瑞;周人則尚紅,以紅為瑞色,象征著興盛與喜氣。”
柳明溪並不是第一次到西域,更不是第一次到月城,但她還是第一次真正開始了解西域,所以聽得格外認真。
夕陽晚照,柔光籠在她身上,映入她那雙波光瀲灩的瑩亮黑眸,竟是格外璀璨。
四目相接,明十七不動聲色地將視線從她細白如瓷的小臉上收回,繼續侃侃而談,“自古以來,大周與西域也勢同水火,難以相融。是以……”
後麵的話,明十七並沒有說出來,但是,他認為柳明溪自己應該能夠領會。
身為明若熙,她本該成為現任聖女,理應在西域擇良婿,在西域繁衍生息,誕育出下一任聖女,便算得上功德圓滿了。結果她自幼流落在外,成了如今的柳明溪。
不僅如此,她嫁給西域百姓最為忌憚的大周誠王,最後還成了棄婦。
若是他們真正就此一拍兩散倒也罷了,偏偏那人還跟她藕斷絲連。
沒有人想去招惹那尊煞神,就算是西域明家,也不想惹上他。
明十七很能理解,當明懷陽得知這一切時,他的心情有多麽複雜。
私心裏,明十七很希望柳明溪也能理解明懷陽,雖然他表麵上行事不近人情,但他其實有著難以言說的苦衷。
柳明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看起來有點魂不守舍。
明十七斂了斂思緒,接著說道:“然而溯本求源,《史傳》有記,上古之時,周人同樣以遊牧漁獵為生,尚天地,遂‘易服色,上白’,白服是國服。隻是因著總以白祭祀,久而久之,白服便與‘祭’、‘喪’相連,反成了不祥之色……”
兩個孩子啃著手中的幹巴巴的麵餅,聽得興味盎然。
至於柳明溪,她隻是記起了前一次她是和趙政霖一起來的月城……
其實還有一件事,柳明溪沒好意思往細了想,那就是趙政霖可能是平日裏素得太久,在那事上格外貪婪,一有機會就抓著她不分晝夜地胡天胡地。
直折騰得她終日裏渾渾噩噩,根本不知道在這片荒漠中度過了多少個日夜,也不知道最後是怎麽到的月城。
……
外麵的天光漸漸黯淡下來,明十七站起身,說道:“時候不早了,回屋歇了吧。”
柳明溪點點頭,她正要伸手去抱一諾時,他已經和小安一起下了桌,悄然避開了她的碰觸,反應十分靈敏,身手極為靈活。
柳明溪的臉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明十七見狀,低聲安慰道:“他約莫是不習慣和女子親近,而且他也大了,本不該和女眷過於親密。”
這個道理,柳明溪也明白。
她早就在心裏告訴自己無數次,不論如何,隨著一諾慢慢長大,他的玩伴會越來越多,見的市麵也越來越廣,自然而然就會和她疏遠,這是無可避免的。
她的一諾比一般的孩童早慧,他懂得多,才會三歲就已不喜與她這個當娘的親近,但他對明十七格外敬重,跟小安也處得很好,所以,一切都是正常的。
明白歸明白,柳明溪心中不免會失落,幸好現在每天能看到他,其實,她知足了。
柳明溪正要回屋,忽然聽得外邊傳來的獵獵風聲中似有隱約的馬蹄聲夾雜其間。
沒錯,就是馬蹄聲。
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明十七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柳明溪的心也提了起來。
“明溪!你先帶孩子進屋。”明十七說道:“這裏有我。”
柳明溪剛剛將兩個孩子關進屋裏,便走出了屋子,義無反顧地站在明十七身旁。
明十七不禁詫異道:“你在這裏做甚?”
柳明溪的態度十分堅決,“我不能讓你獨自麵對危險!”
明十七正要說點什麽時,隨著“哐啷”一聲巨響,陳舊的木門已被人從外麵大力推開來。
天邊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將來人的影子拉得格外的長,銀霜錦服的下擺迎風翻飛,濃墨般的青絲在他身後飄然飛揚。
暮色中,趙政霖緩緩走來,他身材挺拔頎長,氣質尊貴,皮膚白皙,挺鼻薄唇,其上是濃長劍眉與一雙幽暗深邃的鳳眸,眼神晦暗莫名。
這世上有那麽一種人,他隻需靜靜地站著那裏,就能輕鬆地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而趙政霖無疑是個中翹楚。
有多久沒見到他了?柳明溪已經記不清楚,她隻知道她的腦子在見到他時就已陷入一片混沌,再也無法思考。
趙政霖看到院中並肩而立的一雙男女,心裏霎時燃起了一股子無名怒火。
當一個人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她的反應幾乎是下意識的。柳明溪逃也似地鑽進一間屋子裏,外麵的事還是交給明十七吧,他應該不會不管。
要知道月城可是明家的地盤,有明十七守在外麵,又能出得了什麽亂子?柳明溪忽然不明白,剛才她為什麽不聽他的話,乖乖躲在屋裏。
趙政霖顯然也看穿了她的把戲,就在她關門刹那,他也閃身進了那間狹小的屋子。
柳明溪見勢不妙正要回身往外逃,忽然感到眼前一晃,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又攔在了她的身前。那人輕而易舉地將她堵回屋內,他輕輕抬手,將門重重一關。
“哐鐺!”
房門再度闔上,將明十七視線完全隔絕在外。
趙政霖挺拔高碩的身形幾乎擋去了外頭所有的光線,屋內沒有掌燈,顯得有些昏暗。他整個人都浸在那片昏暗裏,卻越發顯得麵如冠玉。
小屋內,柳明溪直愣愣地站在那裏,她感覺自己的心正“噗噗噗……”跳得厲害。
隨著劇烈的心跳聲,她似乎置身於一處虛無的世界,什麽也看不到聽不到,隻能感受到正緊貼在她的那具炙熱的男體,還有拂在她耳邊那若有似無地鼻息……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那種感覺本就有些微妙。
何況他們還曾經是夫妻,如今雖已勞燕分飛,可他還是不遠千裏地找來了。
奇的是,他本該待在京城辦他的大事,怎會突然就出現在這裏了?
莫非,他還是知道了那件事,所以趕來了?
柳明溪突然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
事到如今,柳明溪是真不想麵對他,她下意識地退後一步,想要與他保持距離,隻是,趙政霖怎麽也不可能輕易放手。
她的腳步微動,下一瞬整個人都已被他禁錮在懷中。
他用的力氣那麽大,好像要將她整個人掰開來,揉碎了,再嵌入他身體裏似的。
柳明溪唇間顫顫地溢出一個字來,“痛。”
趙政霖刻意壓低的聲音低沉嘶啞,他幾乎咬牙切齒,恨恨道:“你也知道痛?”
他箍在她腰間的手用力一收,直到他們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他才幽幽歎了口氣。
柳明溪卻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努力維持鎮定,問了句,“殿下怎麽來了?”
“本王不該來這裏?這就是你所謂的不離不棄?”趙政霖的聲音聽不出喜怒,語意卻是滿滿的嘲弄,“本王是否該恭喜你以破敗之身另攀高枝?”
柳明溪渾身一僵,心虛之餘,一陣怒意騰的湧上心頭,她微微抬高了嗓門道:“殿下有很多大事要辦,何必紆尊降貴,還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找我這個破……”
趙政霖忽然噙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其實那句話一說出來,他就後悔極了。
他的吻強勢且急促,像似要把人活活吞了才好,尤其此時他更帶著一種惡狠狠的感覺,似乎有什麽急欲發泄卻又發泄不了,想要證明什麽卻偏證明不了。
柳明溪感覺自己的腰都快被他掐折了,她隻能無力地攀著他寬厚的肩膀。他們的身子貼得近,何況這是夏天,衣物單薄,柳明溪能感覺到他身體某處的變化。
她暗自心驚,默不作聲地往旁邊挪了挪,想離他遠些。
誰知才稍稍挪一下,就被他抓了回去。
嘶……身體再次相貼的刹那,兩人都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這算什麽?
柳明溪心中警鈴大作,她當即伸手,大力推他,可那人偏不讓。
柳明溪的力氣本就遠不如他,那副身子偏還不爭氣地酥軟下來。
感覺到懷中人渾身綿軟仿似無骨,那是對他動了情,趙政霖的怒氣稍緩。
他鬆開她誘人的唇瓣,低喘著說道:“本王心中,並沒有比妻兒更大的事。”
柳明溪也沒想到,他們剛剛還在針鋒相對,轉眼就發展成了這樣。
她別開臉去,訕訕道:“殿下可真會說笑。”
趙政霖抬手扣住她尖尖的下巴,俯身在她紅豔豔的唇上輕啄一口,“別慪氣了,跟本王走吧。”
慪氣麽?其實她真沒有慪氣,現實就是他們已各自成家,如何還能湊到一處去?
柳明溪別扭地想要擺脫他的桎梏,隻不過,某人根本不會讓她如願。
她氣呼呼道:“殿下想必也知道,我已經嫁人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好不好?”
“讓它過去?”趙政霖剛剛平熄了少許的怒火登時又熊熊燃起,“你想讓本王將妻兒拱手讓人?這天下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柳明溪被他的強詞奪理驚呆了,她辯解道:“可是殿下,我們早已不是那樣的關係了。”
趙政霖的臉色愈發陰沉了幾分,“我們的一年之約,三年之約,在你眼中就什麽都不是嗎?你究竟當本王是你的什麽?”
“殿下,當初我嫁進誠王府,您都可以說不要就不要。如今,這些口頭約定又算得了什麽?”說到這事,柳明溪也很委屈,“要知道,當初可是您不要我們的……”
趙政霖腦門一抽一抽的,想到她曾經受過的委曲,他隻得暫時壓下了怒火,“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找好了後路?”
柳明溪不甘道:“殿下有嬌妻有佳兒,何況您的王妃是名門閨秀,她還為您生了嫡子。我和一諾若是跟你回了京,也不過是上不得台麵的妾和庶子……”
趙政霖的語聲極低,低到辨不清其中的喜怒,“本王幾時說過要納你為妾?”
這話他還真說過,現在卻不肯承認了,莫非他已改變主意,想讓她當外室?
盡管他翻臉無情,反複無常,可是,她又能奈他何如?
柳明溪低聲下氣道:“殿下位高權重,又正值盛年,龍精虎猛,若是想要納妾,想要庶子,那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可我隻有一諾。再說,我這麽笨,哪是人家的對手,殿下何不放我們母子一條生路?”
趙政霖的口氣冷得好似能掉出冰渣來,“所以,誠王府對你來說是龍潭虎穴,還是說,是個男人都比本王強?”
“不敢。”柳明溪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他這是怒了,她小聲解釋道:“殿下,他說過會視一諾如己出,培養一諾成為杜家一脈的傳人,這對於殿下也是……呃”
“本王的兒子為何要培養成杜家一脈的傳人?”趙政霖怒火中燒,手上的力氣也不由大了起來,“我真想殺了你這個笨女人。”
黑漆漆的屋子裏忽然響起一道清脆的童聲,“壞人,放開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