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演戲給誰看

轉眼已是三月底,柳明溪離開星火城也已半月餘。

慕容征的這一趟行程安排得極為妥貼,中途再也沒有橫生過什麽枝節,他們一路順遂地來到赤蓮城外一座荒廢已久的園子。

距離赤蓮城還有一天的行程,若是不停頓,夜間便能到赤蓮城,慕容征卻決定在此停駐一晚再動身。

小柱子上前,“吱---呀---”緩緩推開了斑駁的黑漆大門。

柳明溪走在慕容征身側,她的腳甫一邁入這座園子,便覺隱約有黴氣撲麵而來,讓人有些不舒服。

放眼望去,院子裏雜草叢生,枯枝腐木隨處可見。

已是暮春,樹枝上卻依然光禿禿的,說不出的陰森詭譎。

院牆、屋角皆有破損,門框歪斜,窗欞腐敗……入目可及之處都已落滿厚重的塵埃,大大小小的蛛網布滿了角角落落。

這座園子處處已然一副飽受歲月侵蝕,破敗不堪的模樣。

連柳明溪都不禁感到懷疑,這裏究竟荒廢了多久,以及這裏真的還能住人嗎?

這似乎不是她該考慮的問題,既然慕容征已經決定在此落腳,那麽他們的當務之急是在夜幕降臨之前收拾出幾間可用的屋子來。

“吱嗄”一聲,柳明溪推開了前院正屋的陳舊木門,發現內裏有張看著尚且完好的古舊木床,以及一些缺胳膊少腿的桌椅等物什,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

相比較而言,這間的情況已經算不錯了,拾掇拾掇應該還能住人。

柳明溪用手擋開眼前的蜘蛛網,踏進屋子裏,一陣濃烈的黴腐氣息撲麵襲來,嗆得她一陣猛咳。

她趕緊用衣袖掩住口鼻,回頭對一襲白袍,纖塵不染的慕容征說道:“公子先出去吧,待我和嬤嬤收拾妥了再進屋。”

開玩笑,慕容征的手比她都嫩滑,怎麽看都不像是能幫忙收拾屋子的。

順利將愛潔的慕容征打發走,柳明溪徑直走向窗邊,她伸出手,想將屋裏的窗戶打開透透氣。

誰知“咯吱”一聲過後緊接著一通“哐-啷---”巨響,她手邊的整扇窗戶竟然直接掉落到地上!

柳明溪暗自慶幸,倘若不是學了輕功,身手格外敏捷,隻怕她已被埋在這堆廢墟底下。

在她之後進屋的小鬆子,小柱子還有齊嬤嬤恰好看到了她用手輕鬆掰落整個木窗,還差點把牆都推了的場麵,無不吃驚地望向她。

柳明溪窘得麵紅耳赤,她支吾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並未使力,這窗,這木頭想是已經蛀空了……”

“沒事。”齊嬤嬤安撫道:“你去外邊陪公子,這裏有我和小鬆子小柱子足夠了。”

說罷,齊嬤嬤也不再管她,自顧自卷起袖子,拿起抹布,嫻熟地打掃起屋子來。

小柱子也很快回過神來,取來的工具,齊齊整整地擺置好,開始修理屋中殘破的桌椅。

小鬆子則搖搖頭,拾起地上的窗框殘骸丟出屋外,而後不知道從哪裏拆了尚且完好的整個窗子重新安回去。

柳明溪怔怔地立在那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確實想幫著做點什麽,不過她幫倒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除了廚房裏的活兒尚能幫上一二,旁的事,她一概插不上手。

何況,慕容征並不想讓她插手。

“走吧,明溪。”慕容征見她仍然站著不肯挪步,他一聲歎息,問道:“你站在這裏盯著,是信不過他們?”

柳明溪趕緊搖頭,她怎麽會信不過他們,她隻會信不過自己。

午後,暖融融的陽光下,柳明溪跟在慕容征身側漫步在廢園幽靜的小徑上,不緊不慢地往後院走去。

整座園子雜草遍地,到處都是腐木和亂石,談不上景致,不過,慕容征喜歡就好。

慕容征終於停住了腳步,忽然啟口道:“明溪,你看。”

柳明溪聞聲抬眸,發現他們立在一處陳舊破敗的院牆邊,花開正盛的木棉樹下。頓時驚喜不已,“這是木棉?”

倒不是她多喜歡木棉樹,隻是驚喜於在這座一片荒蕪、死氣沉沉的廢棄園子裏,發現了這麽一棵生機勃勃的木棉樹。

再看到它氣睨群芳,紅勝野火的模樣,任誰心中都會有驚喜。

“是。”慕容征抬手拂去柳明溪發梢沾惹的幾縷蛛絲,他的嗓音向來溫雅涼潤,此時卻帶著些微沙啞的質感,“明溪,我幫你整理一下頭發。”

柳明溪瞪大了眼兒望向他,詫異道:“公子還會梳發?”

慕容征眉眼含笑,他微微頷首,答了聲“嗯。”

柳明溪卻不太合時宜地記起前次,他將自己的眉描成粗壯一字,差點讓人笑掉大牙的慘痛經曆。

他的手指修長如玉,指腹溫軟,徐徐滑過她的頭皮,插入她墨綢般的長發,輕梳慢攏。他的動作讓她覺得很舒服,卻又很不習慣,畢竟從來沒有男子幫她梳過發。

尚且平整的院牆上映出了兩道親密的身影,令人看一眼就想入非非。

這種感覺古怪極了,柳明溪好不容易才忍住當場逃離的衝動。

她不斷告誡自己,慕容征是在幫她梳發,隻是梳發,梳發而已!切莫想多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慕容征用一支不知道哪兒來的玉簪替她挽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公子真的會梳發!”柳明溪驚奇不已,她摸了摸頭上,慕容征先前簪到她頭上的那支發簪,觸感溫潤,仿佛還帶著他的體溫。她問道:“公子,這是……”

慕容征的嗓音涼潤如玉,說不出的動聽,仿佛醉人的音律,能撞進了人的心底裏。他說:“明溪,這支發簪適合你,一直戴著它好嗎?”

柳明溪雖然覺得似乎哪裏不太對勁卻也沒有拒絕,仍乖順地點了點頭。

慕容征送她的東西真的已經很多,很多,多到她已經數不精。

雖說名義上,他是主子,她是奴婢,但事實上,她的衣食住行一直都是他在悉心照顧她,並且將她照顧得妥妥貼貼。

有道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柳明溪不禁懷疑,倘若有朝一日,當她能夠帶著一諾離開時,說不定會難以適應獨自麵對風雨的日子。

慕容征沒頭沒腦地問了句,“明溪,今夜,你住哪裏?”打斷了她的遐思。

柳明溪抬眸,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先前,他們五個人,用兩輛馬車趕路,慕容征的馬車明顯更為寬敞些,齊嬤嬤那一輛馬車本就小,還堆滿了雜物,根本容不下她,所以她都待在慕容征的馬車上。

起初,柳明溪也不習慣,但她也明白慕容征和趙政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他既不會像趙政霖那樣對她虎視眈眈,更不會像趙政霖那樣對她動手動腳。

事實上,除了那次莫名其妙提到了婚事,和請紅衣聖女為他們作主之類的話題讓她感到有些尷尬,再也沒有其他。

這半個月,他們同處一個小小的車廂內,日夜相對,卻一直相安無事。

雖然車廂狹小,她在夜裏沒法和慕容征一樣躺下來睡覺,但她可以坐著練《縹緲訣》,而且效果還不錯,漸漸的,她便坦然接受了這樣的相處模式。

然而那隻是權宜之計,這處廢園的屋子很多,按理說他不必多此一問,不過,那也不盡然。

這裏的屋子雖多,卻都破敗不堪,要多收拾出一間能住的屋子來,著實不易。

何況他們也不會久留,不必大費周章。

再說了,讓齊嬤嬤、小鬆子他們為慕容征收拾屋子是理所應當的事,為她收拾屋子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柳明溪猜測齊嬤嬤大概也會選擇在馬車上過夜。

於是乎,她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公子覺得,我睡馬車上如何?”

慕容征緊緊盯著麵前人,不施脂粉的小臉白皙柔嫩,尖尖的下巴弧度美好,嫣紅馥軟的香唇微微張闔,那雙水盈盈的大眼正凝望著他。

他的眸色愈發黯沉,脫口而出道:“那我和你一起睡馬車上,如何?”

柳明溪有些發懵,她並不明白,他口中所說的“一起睡”究竟是什麽意思?她支吾道:“這,怕是不妥。”

慕容征忽然攔在她身前,將她困於院牆和他的懷抱之間,那雙修長白皙且骨節分明的大掌擱於破敗的院牆上,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刷刷地掉落了一地的沙泥和塵土,卻無人理會那些。

他語意深長道:“你不在我跟前,我不放心。”

柳明溪心中愈發惴惴不安,他這話又該作何解?

她猜,或許他是在演戲給誰看?

可是藏在暗處那些人,還有誰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他究竟需要和她繼續假扮未婚夫妻給誰看?

慕容征望著她,問道:“明溪,待我們回雲城便成婚如何?”

柳明溪是真的懵了,不知這話該怎麽接才好,但她十分確定,他們絕不可能成婚。

最最重要的是,她跟著慕容征離開可不是為了和他成婚,而是為了找回一諾!

半個月前,他說會帶她卻赤蓮城見一諾。

後來,她一直有意有無地向他提及一諾的事,他卻再未給過她一個明確的說法。

當然,柳明溪也知道,杜鳴生不是那麽好說話的人,慕容征感到為難也情有可原。

結果半個月後,她卻等來了他的求婚。

神仙公子慕容征出身尊貴,才華橫溢……他自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事實上,連她都曾暗暗嫉妒他那個所謂的“未婚妻”。

可是當她得知,他的未婚妻正是她本人時,那感覺就不同了。

她和慕容征根本就不可能!

柳明溪正要開口說點什麽,慕容征忽然將她拉得更近了些。他伸手輕輕撫著她的發髻和發間那根白玉發簪,那感覺說不出的古怪。

柳明溪渾身發僵,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她仿佛聽到慕容征咕噥了一句,“明溪,我拿你沒辦法。”

柳明溪早已混沌一片的大腦,完全想不明白這話的含義。

轉眼,她整個人都已被一團火熱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