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後果很嚴重(下)

趙政霖在包圍圈外都能聽到陳沈二人的對話,柳明溪身在包圍圈內自然也聽得清清楚楚。

她倒是不曾想過,因著那時在雲城街頭的驚鴻一瞥,人家竟能將她牢牢記住。更不曾想到,那段過往會在種情況下,以這種形式被人所周知。

柳明溪自認為,她和慕容征之間並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一者,未婚夫妻一事,本來就是假的。

不過,這麽說也不完全準確,倘若她真是明懷陽之女,那麽她也有可能真是慕容征的未婚妻。

至少,曾經是。

再者,慕容征是瑞顥國儲君,她是敵國將領的棄婦,他們之間早已注定什麽都不可能。

除此之外,明家並不打算認回她,她亦不打算回明家。

所謂婚約一事,理應不會再被人提及。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原本是真有其事的婚約,也早已成了假的。

她和慕容征曾假扮未婚夫妻一事,她昨夜已經和趙政霖提過,至於他信還是不信,那隻能取決於他。

看情形,他是不信的。

也罷,柳明溪一直都不覺得她和趙政霖還有在一起的可能。

每每與他纏綿悱惻過後,她都忘不了那年癡纏過後得到一紙休書時的倉皇。

即便在與他最恩愛的時候,她也忘不了那年她懷著身孕被拋棄的無助。

就算他對她如何低聲下氣,她仍忘不了那年她在京華苑的熊熊大火中等待被火舌吞噬時的驚恐與絕望。

不論趙政霖怎麽做,她還是不敢再次向他托付真心,或者說,京華苑那場大火已將她深愛著他的那心焚盡,如今的她,隻不過是副沒有心的軀殼罷了。

他們雖然還沒有分開,但是她卻時刻等待著與他完全決裂的時機。

惟有那個傻瓜,他仍舊一味地堅持要和她重修舊好。

他難道忘記了,他們從來就沒有真正好過啊,又哪兒來的舊好可修?

在愛情的世界裏,若是站在雙方的立場看,大概都覺得自己才是最委屈的那一個。

不論是愛或是恨,若是太過深刻則會成為利刃,這一柄利刃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如今這柄利刃已然橫亙在他們之間,若是繼續執著,注定隻有互相傷害,直傷得雙方都鮮血淋漓。

她知道他們之間的愛恨和怨憤早已癡纏交織在一起,分不開厘不清。何況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分出個是非對錯,更何況深情的錯付,從來就不是一個人的責任。

柳明溪已經不恨他了,隻是也不敢再愛他,更不忍傷他,隻想幹脆點,各奔東西。

而他,或許之前多少是有些喜歡她的,在經過這麽多次失望以後,應該已經耗盡了,不喜了吧?

柳明溪倒是覺得,那樣也好。

畢竟他們早在三年多前就該散了,或者說,他們在八年就不該相遇。

終於,他們之間這場曆時八年的愛恨情仇也到了應該落幕的時候。

柳明溪靜靜地站在那裏,無比坦然地迎接他的暴怒。

在趙政霖和柳明溪長達八年之久的恩怨糾纏中,翼無疑是了解最多的旁觀者。

在這個世上,惟有柳氏敢用挑釁的語氣和殿下說話,也惟有柳氏敢於這樣直麵殿下狂暴的怒意卻毫不退縮。

若是別的人像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誠王殿下,那人定然早已不在這個世上。可這人卻是柳氏,殿下視為掌中寶、心頭好的柳氏。

其實她一開始就不怕殿下,後來她曾經怕過,但也早已經不怕了。

柳氏已經變了,她的轉變無異於脫胎換骨,如今的她不放過任何離開殿下的機會。

若是如同沈大小姐所說,她有了情郎,那麽殿下付出再多,她終究還是會離開。

不經意中,翼想到了柳氏暗中給他的那隻錦囊,說是讓他在她身故後才遞給殿下。

翼一度是嗤之以鼻的,他向來看不慣柳氏的作派,沒有具體的原因,隻是單純的不喜。

這世上就是有人會莫名其妙的喜歡或不喜歡一個人,不問緣由,隨時隨地,每時每刻都會用最大的善意或惡意來揣測對方,而他對柳氏,恰好是後者。

“可笑!”他的嘴角扯了扯,毫不客氣地對著麵前的女子挑起一抹冷笑,“我為何要幫你?”

“翼大人,你我的目標高度一致。”柳明溪不以為意,她反而咧唇回以淺淡一笑,“既然如此,理應相互幫襯才是。”

聽聽,這叫什麽話?誰會跟她這種人目標一致,更遑論相互幫襯,誰會想幫襯她?

這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讓人無話可說,翼懶得和她多說,但他最終還是收下柳氏的錦囊。

他當然不會為了所謂的目標致和見鬼的相互幫襯,他隻是出於好奇。也不知道柳氏整天在胡思亂想些什麽,她居然好端端地交待起了身後事。

翼很好奇她究竟在耍什麽把戲。

說到底,柳氏不過是個十八九歲,且沒有見過世麵的小女子罷了,他不信她真能在他和殿下的眼皮子底子折騰出什麽花樣來。

不過,倘若柳氏有朝一日真的遭遇不測,甚至身死,說不定還能它用來安撫殿下。

總之,柳氏那個錦囊還是妥妥地被他收在了懷裏。

翼不知道該用何種心情來看待殿下和柳氏之間的糾葛,但是他知道起碼有一點是真的,柳氏應是真的放下了殿下,惟獨殿下卻放不下她。

看到柳明溪始終都是一副不爭不辯,無喜無悲,宛若古井無波的平靜模樣,趙政霖隻覺得一肚子的怒氣,卻又無處發泄。

她的目光澄淨深邃,仿若洞悉一切,她明明知道他想要什麽,卻仍選擇像局外人一樣冷眼旁觀。

他寧可柳明溪隨便找點漏洞百出的理由來敷衍他,那至少還能說明她是在意他的感受的,可她顯然已經連敷衍都懶的給他。

麵對他的愈發狂暴的怒火,她的態度並沒有絲毫放軟的跡象,反而微微揚起了唇角,似笑非笑地望向他。

她朱唇輕啟,喚了聲,“殿下。”

趙政霖隻覺得滿腔的怒火憋在心頭滾滾地燒,卻又顧忌著她,遲遲沒有發作。他沉著聲問道:“你對我說的那些話都還作數嗎?”

柳明溪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麽,但這是什麽地方?

這裏視野開闊,四通八達,有的隻是人,成群的人,根本就不是說話的地方。也許他認為這些都是自己人,所以說什麽,做什麽都百無禁忌?

柳明溪卻不敢這麽肆無忌憚,她還是裝作不知,故意蹙眉問道:“什麽話?”

趙政霖努力強壓下心頭的怒火,“你說我們可以從頭開始,你還說等我有資格迎娶你時,會再光明正大地嫁我,然後我們便可以生兒育女。”

“咳!”

柳明溪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沒有想到趙政霖會忽然和她說出這樣的話來。

四下又是一輪死一般的沉寂,惟有陣陣夜風不時從耳邊呼嘯而過。

眾所周知,誠王殿下有正妻,而且他的妻子是敬國公府嫡女,當今太後的親侄女,當今皇後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她還是名滿京城第一才女……

在眾人看來,誠王妃無疑是高高在上的,高潔美麗,宛如天上的雲彩。

而柳氏,她算什麽,她究竟憑什麽敢對殿下提出這樣的要求來?

最讓人不解的卻是殿下的態度,他竟然問柳氏“……那些話都還作數嗎?”

他莫不是在擔心柳氏會放棄那樣離譜的約定?

殿下是在擔心柳氏不肯跟他,還是在擔心柳氏不跟他生兒育女?

這聽起來,倒像是殿下仰慕柳氏已久,但是這怎麽可能呢?!

他們似乎聽到了什麽不該聽到的,事實上此時的他們已經恨不得鑽到地度下去。

然而在誠王殿下的強大氣場下,他們如同被定住了身形似的,沒有人敢主動提出告辭,更沒有人敢擅自邁步離去,不管想聽還是不想聽,他們都隻能繼續聽下去。

繼續聽他們心目中英明神武,謀略過人的誠王殿下對著柳氏說傻話,做傻事。

柳明溪環顧四下,看到那些呆若木雞的人,她更加意外。

她沒想到趙政霖居然會失態至此,就連她也知道這些話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可他居然說出來了,就像個不諳世事的青澀小子似的,什麽都往外說。

這讓她怎麽回答?

她若說是,那無疑她是在蓄意破壞誠王殿下和誠王妃之間的感情。

她若說不是,那他的顏麵又將何存?

若是真有那個可能重頭來過,她並非不想帶著一諾和他團聚,往後都好好過。

現實是他另外有家室,而且那人才是他真正想要和真正需要的,於是乎,他們的一切都已不可能。

她無法卸下心防,沒有想法也沒有理由去做他的妾室或外室,而且還是讓人眾口一詞,連他身邊的人都唾棄和鄙夷的那種妾室或外室。

柳明溪以為,就算不為她自己也該為了一諾有所堅持。

不論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努力試著委婉些,再委婉些。

柳明溪秀麗的眉心微微擰起,試探般問道:“殿下希望我如何回答?”

她的意思是,他想如何便如何,她根本無法違逆他的意願。

這已是她所能想到的,最為不損他顏麵的回答了。

這也是他們之間的現實,若是他仍然堅持不放手,那她也隻得繼續和他糾纏不清。

趙政霖深吸一口氣竭力壓下心頭狂湧的怒氣,他微微闔著眸子,緩緩說道:“可我隻想聽聽你的回答。”

柳明溪仔細思索後,她仰起一張小臉,坦然迎上他審視的目光,平心靜氣道:“倘若殿下以為是真的,這便是真的,倘若殿下以為是假的,這便是假的,如何?”

這對於趙政霖而言,她隻是繞了一個圈,結果仍然什麽都沒有答。可他不知道,這就是柳明溪真實的想法。

倘若他真能做到他所承諾的事,那麽他們一家三口的團聚之日就可以期待。

倘若他眷戀的是敬國府嫡女的強大後台,那麽,他們之間的一切就都不可能了。

關於他們的未來,她一切都取決於他,這是柳明溪所能做出的最大退讓。

眼前的女子已經十九歲,她的眉宇間已然沒有了當初的稚氣,而是隱約有種屬於成熟女人才有的嫵媚。

她是清麗的,也是嫵媚的,尤其那雙瑩亮的美眸,無論喜笑嗔怒都美得無與倫比。

趙政霖定定地審視著她,他有些驚訝地發現,自己在迎上那美得動人心魄的眼眸時,滿腔的怒意竟然也霎時消融過半。

她說:“倘若殿下以為是真的,這便是真的,倘若殿下以為是假的,這便是假的。”

其實這何償不也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瘋狂地想要柳明溪,至於她和慕容征之間可能的糾葛,他都可以不再介懷。

趙政霖冷冽的眼被風吹得半眯起,他沉聲道:“那就記住你所說的。”說罷,他完全不顧及別人震驚的目光,一把將柳明溪扛上肩頭,大步往馬車上走去。

柳明溪顯然是太震驚了,呆愣了半天也沒弄明白他這是什麽意思。

倒是翼率先反應過來,他的眼角抽了抽,嚷嚷道:“都愣著做什麽,啟程了。”

等到眾人四散而去,套好馬車,陸陸續續地踏馬揚塵而去。

他卻隻得將手的劍重重地往沙地上一插,獨自站在空曠的沙地繼續吹風。

那兩人別扭了有些時間,殿下已經憋了好些天,隻怕能折騰到天明?而他身為近衛遠不得,卻又近不得,這簡直是該宦官做的活兒計。

“走了!”馬車上傳來了某人無比陰冷的聲音,令人如墜冰窟,使人不寒而栗。“還不快來套馬車?!”

翼愣了愣,這又是什麽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