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爛泥扶不上牆

暮色中,柳明溪發現遠處的沙丘上,隱約可見一些可疑的黑點正緩慢移動,朝著他們所在方向不斷靠近。

他們看起來很慢,但那並不是真的慢,而是因為隔得太遠,若是離得近了.......柳明溪驀然發現,其實他們的速度很快。

眼看那些人來勢洶洶,殺氣騰騰殺將過來的樣子,柳明溪的雙手不自覺地攥緊了趙政霖的袖袍,問道:“那是什麽人?”

她的聲音仿佛帶著幾分微弱地輕顫,泄露了她內心極力隱藏的緊張。

趙政霖並不答話,他一隻手攬住她,另隻手貼心地幫她理了理微皺的衣衫。

柳明溪已經看出來那些人來者不善,但是看到趙政霖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她便也安下心來,她心存僥幸,或許那是趙政霖安排的人手也不一定。

畢竟趙政霖平常也給人一種凶神惡煞的感覺,作為他的手下,差不多也就那樣吧。

否則,他為什麽留在這裏等著他們?

翼早就發現了那些人,殿下卻遲遲沒有做出任何指示,反而悠哉悠哉,不緊不慢地替柳氏整理起被風吹亂的長發和衣衫,他這番舉動給人一種成竹在胸的感覺。

他捉摸不透,隻得繼續等待殿下的指示,結果他左等右等,都沒有任何示下。翼無奈,隻得上前,恭敬地拱手稟道:“殿下,有刺客!”

“刺客!”柳明溪大驚失色,那是刺客,可他們還在大剌剌地站在這裏等著是什麽道理?她隻覺得腦門突突地跳了跳,提議道:“我們快走吧,說不定還來得及。”

趙政霖卻一把握住她略顯慌亂無措的小手,淡淡地吐出三個字:“沒必要!”

柳明溪簡直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自從她被休以後,一直被各路人馬追殺,遭遇過的刺殺已經多到數不清。

她曾經不顧一切,倉惶奪路而逃,不得不亡命天涯。

她也曾經躲在枯樹腐葉堆裏苟延殘喘,或屏氣凝神藏身於漆黑小巷,等待救助。

她總是在想盡一切辦法躲避危險,才能活到現在。說到底,那都是人家占著主導權,而她一直都是被動的,除了四處藏匿還能如何?

這正是柳明溪堅持學武的原因,她無意成為武林高手,可她也不願一直任人宰割。

趙政霖與她卻全然不同,他的選擇是坦然麵對,直麵危險!

他自然有那個實力,可她……柳明溪惴惴地望了望離他們越來越近的黑衣人,又不安地看了看正一臉戒備,嚴陣以待的翼,她支吾道:“可是……”

趙政霖驟然出聲打斷了她幾不可聞的小聲嘀咕,“不必可是!”

他的聲音如同挾帶冷冽的寒氣,同時也喝斷了她的不安與彷徨。

趙政霖這一生中,出入沙場,被人追殺無數次,卻從來都沒有怕過誰。

若是非要說他有什麽害怕的,那也無非是害怕柳明溪會受傷。他已經看過,那裏來的不過區區數十人,而如今的柳明溪已然今非昔比,他又有何懼?

趙政霖微微側目覷她一眼,無意間被她臉上明顯緊張過頭的表情逗得想發笑,他伸出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輕輕摩挲,安撫道:“明溪莫怕,萬事有我。”

說罷,他上前一步,護在柳明溪身前,用健碩的身軀替她擋住風沙的侵襲。

柳明溪望著眼前的他如山般高大偉岸的身形,竟也真的放下心來。

雖然不知道他能喜歡她多久,但是至少此時此刻他還心係於她,他仍會保護她……

天色開始愈發的昏暗起來,沙漠上的風變得格外遒勁猛烈。

趙政霖危險地眯起眼,他臨風而立,夜風揚起白袍的下擺,衣袂翻飛,獵獵作響。

幾乎是在轉眼間,黑衣人已經從數十丈開外殺到了跟前,足可見他們身手不俗。

為首那人說道:“識相點,把人交出來,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他的聲音仿佛帶著刺骨的寒意。

柳明溪隻稍稍探出頭去,正好撞上了兩道狠戾陰冷的目光忽然射了過來,她嚇得趕緊縮回了趙政霖身後。

一旁的翼看到了,連連搖頭,廢物就是廢物,爛泥終究是扶不上牆……

趙政霖淩厲深刻的麵龐上,神情淡漠依舊,他不緊不慢,“鏘”地一聲抽出了配劍,他漠然地看著這些黑衣蒙麵之人,慢條斯理道:“那就試試看吧。”

黑衣人麵麵相覷片刻,極有默契地暴起,一擁而上向他們飛撲過來。

柳明溪兩手空空,惟有躲藏在趙政霖身後,所幸他的武藝高超……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這些黑衣人的攻擊對象並不是趙政霖,更不是翼,而是她!

也不知道他們本就是衝著她來的,還是專挑她這個軟柿子捏,但她更願意相信是後者。

她有趙政霖和翼兩大護法在,何況她本身也並不是毫無招架之力,她不時運起《逍遙訣》,輕鬆地避開亂劍的攻擊。

趙政霖對此並未有絲毫的意外,翼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氏的身手,居然還!不!錯!

翼猶記得,柳氏因為內力驟然耗盡,還透支了體力,導致筋骨受損。不僅如此,她全身的脈絡都有所損傷。那時她全身都疼,為了不顛著她,所有馬車減速慢行。

怎麽隔了一夜,她就大好了?

翼心中驀地一驚,殿下……該不會是耗費內力為她療傷了吧?

若是用內力療傷,當然是好得更快,更為徹底,可是那至少也得耗費殿下五成的內力才有可能將她徹底治愈。

內力之所以寶貴,那是因為易耗,難修,五成內力,那得多少天才能修煉回來?

殿下莫不是瘋了才會這麽做?翼不敢相信殿下真會做出此等瘋狂的事兒來,可殿下每每遇到柳氏就像瘋了似的。

殿下的武藝之高,絕非尋常人可以想像,他以一敵百都不在話下,但是,那都是因著他的內力之渾厚。若是他的內力不濟,那他也隻是尋常的武者罷。

若是他們身邊人手夠用,那麽想必也不是什麽太大的問題。然而如今他們身在西域,人手明顯不夠用,否則豈能讓這些雜碎到殿下跟前來放肆?

早知道柳氏沒事了,他們今天就該絲毫不停留,奔回西北大營去。

現實卻是,殿下將五成的內力用在柳氏身上為她療傷後,他還不顧一切地和柳氏在這裏賞了一整天的沙子。

柳氏那個廢物,真真是禍害!

翼咬牙切齒,惡狠狠地瞪了眼身側的紅衣女子,卻正好覷見柳氏身形一閃,快速奪過一柄長劍,並利落地斬下了一名黑衣人的頭顱。

她的動作快如風,流暢如行雲流水,簡直讓人歎為觀止,翼見此情形怔愣片刻。

柳氏手中的長劍一抖,快速掠向他的胸前防守的空隙,翼的腦子驟然空白了一瞬。

下一瞬,他聽到“鏗”地一聲過後,柳氏手中明晃晃的長劍替他格去了一劍,原本那一劍所襲的方向正是他的胸口。

柳氏,那個廢物居然救了他一命!

翼的手上的劍再次舞得密不透風,隻不過,他的神思有點恍惚,好像看什麽都不太真切,好像腳下踩的不是沙子,而是棉花。

對了,他定是在做夢,不然怎麽可能看到柳氏那個廢物救了他?

他看到柳氏一擊得手後並沒有加入到戰鬥中去,而是持劍縮回了誠王殿下身後,也就是他們的保護圈中。

翼相信,先前那一幕定是他的錯覺。

柳氏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好的身手,她更不可能出手救他。

不可能,不可能,這絕不可能!錯覺,錯覺,這一定隻是錯覺!

不多時,三十名黑衣人已被全數斬落。

放眼過去,隻看到沙堆上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的屍體,。

翼特意側眸再覷了眼柳氏,昏暗的夜色中,她像個小媳婦似的躲藏在殿下的身側。

不過,她本來就是殿下的小媳婦,確實,本來是。

翼斂了斂思緒,他心中愈發肯定,方才定是看花了眼,或者產生了錯覺,其實柳氏一直就是這樣躲藏在殿下身側,肯定,一定,他無比確定!

可是她原本空空的手中確實握了柄長劍,而且那上頭還有尚未幹涸的新鮮血漬,正滴滴嗒嗒地淌落地麵,翼忽然又感覺不那麽確定了。

莫非她就是看中了這麽一柄劍,然後趁亂出手,奪了過來,還順手救了他一命?

甫一想到這種可能,翼頓時瞠目結舌。

趙政霖半眯了眼沉聲道:“明溪,先前,你明明可以輕鬆躲過那一劍,何必衝出去以身犯險?”

對於趙政霖而言,那些血腥屠戮,他早已駕輕就熟,一切盡在掌握。在這種情況下,柳明溪能夠自保便已足夠,他並不需要她像男人一樣衝在前頭浴血奮戰。

何況,她那隻不過是三腳貓功夫罷了,竟然也敢擅自邁出他的保護圈。

柳明溪奪劍後又順手替翼化解了危機,這麽一來,她的後背就稍有失防,若不是趙政霖及時出手,她少不得會受點傷。事後她也驚出一身冷汗,知道自己方才有些逞強,她心虛道:“我隻是不想一直被人視為軟柿子。”

趙政霖從柳明溪手上取過滴血的長劍,他靜靜地同她的對視片刻,忽然扯起唇角。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腰肢,由衷道:“確實很軟。”

柳明溪怔了怔,剛剛他還在訓話,忽然又開始調侃,逗弄她了。

這裏可是屍橫遍野,他怎麽能有這種雅興?

柳明溪下意識地扭了扭身子,想要避開他的偷襲,可那人是趙政霖啊,反而被他扣得更緊了,她蹙起眉嗔道:“殿下弄疼我了。”

趙政霖絲毫也不生氣,他反而順勢將她往懷裏摟得更緊了些。

月光下,他低下頭,看著她晶瑩的唇瓣微微張闔,未著胭脂卻仍舊嫣紅動人,他的腦子驀地一熱,吻住了她。

柳明溪原本還想說什麽,但她的話語全數化為嚶嚀被他吞入口中。

他的舌趁虛而入,在她嬌嫩甜美的唇舌間攻城略地。他的吻帶著濃烈的侵略氣息,柳明溪被他逼得無處可逃,隻得乖乖地與他交纏在一起。

放開她時,她澄淨的眼眸已然摻入一縷迷離而又朦朧的水霧。

銀白月光的映照下,她的粉頰酡紅,豐潤的唇瓣愈發飽滿的,宛如一朵正在邀人品嚐的花兒,閃爍著晶瑩的光澤,既勾人憐惜疼愛,又讓人忍不住想撲上去**。

等到柳明溪回過神來時,翼早已不知所蹤,馬也受了驚嚇,跑出去老遠。

而趙政霖正牽著她的手,不疾不徐地往回走。

月光灑在並肩而行的一對男女身上,兩人都極有默契地沒有開口。

趙政霖不開口是因為他知道這些刺客是誰,以及他們的來意,但他沒打算告訴柳明溪。

柳明溪不問是因為趙政霖從來都不會告訴她任何事,除非與她密切相關並且他想告訴她。

既然他不說,那就意味著極有可能與她並無直接的關係。

所以,這次定是趙政霖樹大招風,她隻是被牽連,柳明溪欣然接受了這樣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