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走不了

趙政霖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麵上的容色也恢複了一貫的沉靜而淡漠,“如你所願,我們,從頭開始。”

柳明溪臉上綻放出一抹明媚的笑顏,秀眉妙目隨及微微彎起,整個小臉如同春意融融,她朝趙政霖伸出一隻纖細玉白的小手,唇瓣輕啟,“一言為定。”

趙政霖如玉的俊顏也染上了幾分暖意,他的赭紅薄唇微微上揚,修長白淨的右手緩緩抬起,與她輕輕一擊,然後順勢抓住了她的手,她也難得地沒有推脫抗拒。

握在掌心裏的手是那樣小巧而精致,又是那樣的柔軟而溫暖。

政霖握著那隻手,隻覺有絲絲的暖流順著掌心流遍全身,說不出的適意。他勾起唇角,含笑回了句,“一言為定。”

一貫的冷峻與威儀在他的清淺一笑中融化於無形。

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就如同得了護身符一般,柳明溪忐忑不安的心奇跡般安定下來,如蒙霧靄般的心境從未像此刻般清光瀲灩。

趙政霖知道她的言外之意。

她說她不想回京城,而他卻不可能一直陪她四處遊玩,若是強行帶走她便是不尊重。從另外的角度來說,她的從頭開始又何償不是一種變相的拒絕。

隻要一想到他們很快就會分開,心底沒由來地感到一陣煩悶和隱隱的不安。

何況她已經明確表示暫時不會與他親熱,而他若是一意孤行亦是對她的不尊重。

天知道,才這麽幾天而已,他都已經感到難挨,倘若往後也……

趙政霖暗暗感歎一聲,他俯身,在她嫣紅潤澤的唇上輕啄一口,“明溪!”

柳明溪隱隱覺得他哪裏有些不對,可是當她被他火熱的眼神定定地注視著,她隻覺得仿佛心跳都漏掉了幾拍,根本不能正常思考。

她渾身僵硬,幾乎是顫著聲問道:“什麽?”

趙政霖略帶薄繭的手掌輕輕撫上她纖細修長的脖頸,最後停留在她頸後那抹嫣紅上,感受那處細膩嬌嫩的肌理在他粗糙指尖下輕輕顫栗。

他的動作極其輕柔,仿佛是在摩挲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他低喃,“明溪!”他的嗓音壓得太低,甚至透出了幾分沙啞質感,聽上去曖昧而撩人。

柳明溪下意識地渾身一滯,“什麽事?”她的音色本就嬌脆而柔媚,略帶幾分薄慍的聲音竟也透出了幾分連她自己也不曾察覺到嬌嗔意味來。

趙政霖心底一片柔軟,瞬間生出了一種,罷了,罷了,她開心就好的念頭。

為了讓她釋懷,趙政霖也隻得暫時放棄了那些念頭,連他都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麽體恤她。他感歎道:“明溪,你可知我有多歡喜於你?”

日頭漸漸升高,沙漠裏的風比任何地方的都更猛一些,大風不時揚起金色的沙塵,一道飛揚起來的還有趙政霖潔白的袍角。

陽光下,他的五官深刻宛如白玉,在連綿沙丘的映襯下,有種說不出的風華氣度。

柳明溪心想,不論未來他們的結局會如何,她大約是永遠都無法忘記此時此刻的他了。她把臉埋進他寬闊的懷抱,悄無聲息地勾起唇,久久沒有說話。

天邊夕陽漸漸西斜,映出兩人長長的身影。

他們席地而坐,就著涼水吃起了幹糧。他的馬背兩側兜裏分別備有幹糧,水,甚至還用備用的衣物,在外頭待上幾天都不成問題。

望著眼前深情款款的男人,柳明溪覺得口中的幹餅也有撲鼻麥香,說不出的好吃。這讓她有種和他一直這麽過下去也不賴的錯覺,然而錯覺終究隻是錯覺。

趙政霖神色悠然地欣賞天邊的落日,金輝燦燦地映入深邃眼眸,仿佛在裏頭躍動著絢麗的光芒,他回眸望向她,隨口問道:“明溪?”

柳明溪不以為意地“嗯?”一聲以示回應。

趙政霖覷了眼她便半眯起眼看向遠處的金色沙丘,“等出了沙漠,我烤肉給你吃。”

說到烤肉,柳明溪頓時想起了月朧山上趙政霖替她烤的肉,他的手藝確實不錯,叫人懷念。她水靈靈的眼兒彎起來,像兩道月牙,鄭重其事地點點頭,答了聲“嗯!”

趙政霖側眸瞧了眼她,再問道:“明溪?”

柳明溪啃著幹麵餅望向他,一臉懵懂,“嗯?”

趙政霖麵上仍舊沉靜,仿佛波瀾不驚,他說:“我要回京了。”

柳明溪略微遲疑,頷首再“嗯。”一聲,她當然知道。而且守在不遠處的翼,分明已經急得團團轉,想必早就該出發了。

雖然有些對不住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往情深”,但是隻要他一走,她就自由了。

柳明溪心裏已經樂得恨不能飛起來,她麵上的笑容幾乎掩飾不住。

趙政霖的唇忽然朝她湊近幾分,呼出的氣息都能噴灑在她的臉上,他的聲音低沉輕柔,“跟我走好不好?”

“……”

柳明溪麵上的笑容驟然一滯,她就知道趙政霖不會無緣無故陪著她閑逛這麽久。

原本跟他去京城也不是不可以,但她還要去找慕容征,因為隻有他出麵,她才有可能從慕容笙/杜鳴生手中要回一諾。

若是讓趙政霖知道了一諾的事,他會如何做?

若是他也能從杜鳴生手中要回一諾,他將會為此而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這一點,她並不是很擔心。

重點是,若是他能用一諾將自己綁住,想必先前那些條件都不作數了吧?

她仍舊覺得去找慕容征兌現那兩個條件更為穩妥,若是趙政霖也能兌現他的承諾,那麽她到時也會帶著一諾和他團聚,若是他不能,往後他們就兩不相幹了。

畢竟趙政霖將來未必還是她的夫君,但一諾無論何時都是她的兒子。她可以不計較名份,不計較名聲,也不計較世人的詆毀,但她決不能讓一諾也受那樣的委屈。

考慮再三,柳明溪還是不敢輕易將一諾的事告訴他。

柳明溪放下了手中的幹餅,她低低道:“我不想去京城。”

柳明溪的聲音輕柔而嬌弱,耳旁還時不時地有風呼嘯而過,可她的話仍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地落入趙政霖耳中。

趙政霖微抿的薄唇仿佛若無其事地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那雙深邃迷離的眸子深處卻是冰雪一般森寒,他垂下眸子看著她略顯單薄的身影。

夕陽的餘暉仿佛給她周身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芒。

他視線緩緩上移,卻發現眼前那張巴掌大卻精致美麗的麵孔上,有的隻是一派坦然,她澄澈的眼眸帶著從未有過地堅定,正直直地看著他,毫不妥協。

趙政霖清冷的眼微微眯起,他知道她仍有心結,他的百般退讓正是為了替她解開心結,不料她卻借此將他推得更遠。

也就是說,她所說的“等殿下有資格迎娶我……光明正大地迎娶我……我們便可以生兒育女……”所含的水份極大,極有可能隻是推托之辭。

她所憂心的那些事可以告訴慕容征,卻不願讓他知道,可見她還是不願與他交心。

她可知慕容征早就落在他的手上?

她可知明懷陽已經將她送給他,作為此次解決危機的謝禮?

她可知離開他的後果?

眼前這個女人,她似乎太不夠聰明,又似乎太過聰明……

他端詳她良久,忽而扯唇一笑,“你還有什麽顧慮,不妨一並說出來。”

柳明溪蹙眉,嗯一聲算是應下了,卻什麽都不說。

趙政霖垂眸睨著她,漸漸地,他的臉色陰沉下來。銳利深沉的目光猶如冰冷的刀刃,恨不能紮進她的眼睛深處去,他的薄唇也遽然抿得更緊。

他的長相本就不善,若是把臉一沉,就渾身都不自覺地散發出冷氣來。何況他常年征戰沙場,一身的狠戾蕭殺之氣簡直銳不可擋,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柳明溪的心弦也已繃得緊緊的,她倒不是怕他的陰冷狠戾,更不怕他身上所謂的殺氣,她隻怕他會一怒之下,再次改變主意。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不遠處的翼愈發焦灼,卻也不敢上前打斷他們的閑情逸致。

柳明溪望見徘徊在不遠處的翼,高高懸起的心漸漸重新落回原處。

她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麽好,他們不是特別急,要返京去辦什麽大事,他怎麽還有時間在這裏和她談心?

再說她早已經不是十五六歲的小丫頭了,又豈是他三言兩語能說動的,而他都快三十了,怎麽還會做這種莫明其妙的事?

柳明溪顧左右而言他,“殿下,我們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明溪,你要記得我心悅你,要記得我定會讓你光明正大地回到誠王府。”趙政霖半眯了眸子看遠處,金輝燦燦地映入瞳孔,躍動著明麗的光,“在那之前,我都不會碰你,你卻仍然不放心嗎?”

柳明溪微微一滯,難道他以為她整天都隻想著這些事?

還是說,他滿腦子都是這事?

這人,簡直是……柳明溪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麽,那些話,她已經說過好幾次,多說無益。隨他說吧,反正她已經不想回京城了,那裏並沒什麽可以讓她記掛的。

趙政霖望著她沉靜淡漠的麵龐,忽然伸手替她整了整被風吹亂的發絲。

他抬起眸子掃一眼四周,眸中滿含冷漠,森寒猶如冰霜。

“明溪,我們暫且走不了了。”

聽見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時,柳明溪仍在心裏想著方才是否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刺激到他,讓他如此不悅。

聞言,她心中猛地一緊,走不了是什麽意思?

暮色中,柳明溪發現遠處的沙丘上,隱約可見一些可疑的黑點正緩慢移動,朝著他們所在方向不斷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