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危情時刻

趙政霖的眼神遽然變冷,他的薄唇驀地湊近她圓潤的小耳垂,輕聲說道:“他們來了,你準備好了嗎?”

這樣的話,聽起來有些似曾相似,柳明溪的心瞬時漏跳了幾拍,她脫口而出,問了句,“他們是誰?”

都已經到了這種時候,還有什麽可問的?柳明溪一問出口就後悔了,無奈她嘴皮子的反應速度似乎總比腦子快那一麽點。

不論如何,她終於可以確定,趙政霖真的是趕來救她的。

盡管一再被她懷疑,一再遭到她的冷麵以對,更飽受她的冷言冷語,不僅如此,她還曾屢屢逃離他的身邊,甚至於多次當眾撇清與他的關係,但是在她危機四伏,性命攸關的時刻,他還是來了,他來救她了。

趙政霖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是他先前已經大略解說過西域的形勢,柳明溪順著他的思路也能猜出來大概。

這次是明懷陽擅自出手,試圖打破多年來的平衡。消息泄露後,各方勢力空前團結,一致將矛頭對準了明家,或者說明家的大本營---月城。為了將明家的計劃扼殺在萌芽狀態,他們快速集結起人馬,湧向月城,殺他個措手不及。

雖然明家已是當之無愧的西域霸主,但西域七城目前隻有五城在明家的掌控之下。並且西域幅員遼闊,諸城相隔甚遠,明家在匆忙中根本調不到援兵。

原本月城屬於西域腹地,本不應輕易被襲,然而事情就這麽發生了。

由此足可見,這月城內部也並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倘若隻是一般的對手,月城應該出不了什麽大的問題,畢竟月懷陽和明十七都在月城,可是,這才多久啊?居然已經有人突破防線,攻入月城內部。

柳明溪猜測他們的目標必定是家主明懷陽,而她,好巧不巧就在明懷陽的青瀾院!就憑她那點三腳貓功夫隻怕是凶多吉少,事已至此,她惟願別連累他人就好。

柳明溪望了眼神情肅然,嚴陣以待的趙政霖,她輕咬朱唇,鄭重道:“趙政霖,倘若這次我們能逃出生天,我們……”

她想說的是,倘若這次我們能逃出生天,我們便重新來過。

我會將那些事告訴你,原原本本的告訴你。

隻是她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趙政霖已經捂住她的小嘴與她一起閃身離開廂房。

夜,愈發黑沉。

深邃夜空中飄著幾朵浮雲,借著孤月的幽芒依稀可見它們正朝著西邊緩緩飄去。

柳明溪被趙政霖藏匿在青瀾院廂房邊上的陰影裏,她的耳朵十分靈敏,即使身在青瀾院都可以隱隱聽到古城牆外的金戈鐵馬,戰火如荼。

夾雜其中的還有城內百姓慌亂的腳步聲,驚恐不安的呼喊聲,以及從睡夢中被驚醒的無知孩童所發出的哭鬧聲。

仿佛連空氣中都已沾染上血腥恐怖的氣息。

幾不可聞的破空聲就在此時傳來,三餘名黑衣人依次落在小院,他們毫不停頓,徑直奔向了她所住的那處廂房。

一陣突兀的“哐!啷!鐺!”聲過後,那幾道人影快速潛進了她的屋內。因為撲了個空,不過數息他們又衝出了屋外,分頭尋找她的蹤跡。

“喀-喀-喀!”有力的腳步聲漸行漸近,終於停在柳明溪所在的那片陰影之外。

“噗噗噗……”盡管她已經很努力,但她的心仍無法抑製地狂跳不止。

屬於男子粗莽的笑聲桀桀響起:“乖乖出來吧,小貓。”

柳明溪一驚,果然還是被發現了!但她仍心存僥幸,或許那人隻是在誆她也不一定。

此時她的心情極其複雜。

青瀾院是明懷陽的住處,必定會有刺客盯上這裏,可他們首當其衝地來了這處偏院,還直奔她所住的屋子,這就讓人匪夷所思了。

還有更為關鍵的一點,這裏的護衛都去了哪裏?

不久前,她還能聽到屋頂上偶爾有些異樣的聲音。

雖然極為輕微,但她可以聽出來,那上頭類似於風吹落葉,輕到可是讓人忽略不計的聲音,其實是暗中守護這處院子的護衛所發出的腳步聲。

這三人居然敢肆無忌憚地踹門,卻沒有任何護衛出麵,這意味著什麽?

更加讓她不解的是,不久前還在她身邊的趙政霖早已不見了蹤影,他去了哪裏?

刺客手上的長刀一晃,折射出一道銀芒,恰好映照在柳明溪驚駭不已的小臉上。

她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修長的柳眉下是一雙眼尾略為上挑的明媚大眼,鼻梁秀挺端直,唇形豐潤飽滿,整張臉光潔如玉。

雖然隻是昏暗中的驚鴻一瞥,也已足夠驚豔到這世上任何一個男人。

黑衣人微微怔愣一瞬,他扯唇獰笑,半是嘲弄半是讚歎,“嘖嘖,這張小臉蛋長得還真好看。”

既然已經被發現,她繼續躲藏沒有任何意義,柳明溪緩緩起身,離開了那處陰影。

清冷的月光下,習習涼風吹亂了的她的秀發,輕輕拂上她粉白晶瑩的嬌美麵龐。

一雙美眸布滿驚懼之色,像是落入了獵人陷井的小動物,看起來惶惶而不安,格外惹人憐愛。

在黑衣人看不到的地方,她藏於寬大的衣袖內的手已經緊緊攥起,在她指尖捏著數枚泛著幽光的細針,隻待時機一到便可自救。

她看起來依舊無害,內裏卻早已不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懵懂少女。

黑衣人居高臨下地俯視她,似乎輕易地看出了她的小把戲。

他逼前兩步,微微傾身,眼神狠戾地盯著她,尚且稱得上陽剛英氣的五官一半處在銀月的光芒中,另一半則處在昏暗的陰影中,看起來邪肆無比。

他覷了眼她僵直得厲害的胳膊,意有所指道:“小貓看著還算機靈,不過,奉勸你一句,最好別玩什麽小把戲,乖乖跟我走吧,免得白白吃了苦頭。”

柳明溪明白她的小心機已然暴露,她進退不得,惟有不動聲色,繼續硬著頭皮站在黑衣人麵前,靜觀其變。

“這是什麽?!”遠處傳來的驚聲尖叫顯得格外刺耳突兀。片刻之後,城內不斷響起陣陣驚叫,聲音之大,足以響徹整座月城,“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我,救救我!!”

淒厲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黑衣人側耳傾聽片刻,臉色也是驟然一變。

他忽地一個箭步上前,長臂一伸,將柳明溪狠狠拉進懷中。“走!”

柳明溪猝不及防地撲跌進一個帶著血腥氣的寬大懷抱,她張嘴本能地驚叫一聲“啊!”

頭頂立時響起黑衣人凶狠低啞的威脅,“再敢亂叫,小心老子將你扒個精光!”

柳明溪趕緊捂上嘴巴,她搖搖頭,表示不會再喊叫了。

柳明溪完全沒有想到這人竟會冒出這麽一句,說起來,她這輩子離開家門就到了誠王府,離開誠王府後遇到的都是像方明軒、錦風這般磊落光明的君子,或者說像慕容笙,慕容征這樣出身高貴的皇子,從不曾和如此粗鄙野蠻的男子打過交道。

但是她如今遇到了,趙政霖也正好不在,她隻得緊緊咬住下唇,粉拳再度攥起。

正當柳明溪以為自己在劫難逃,準備和他魚死網破之際,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適時從天而降。

趙政霖出現在他們前方,他的神情漠然,麵容俊美,深邃若淵的寒眸迸出殺意,耀目攝人。

“葉瀾坤。”趙政霖的下巴微微抬起,一字一句道:“把人留下,本王饒你不死。”

被稱為葉瀾坤的黑衣人“撲哧”笑出聲來,不屑道:“就憑你?”

“不論城內還是城外,葉家的人馬均已全軍覆沒。”趙政霖的薄唇輕啟,那雙森冷漠然的眼仿若俯視眾生。“你不若先擔心一下自己的處境。”

葉瀾坤身形一滯,這才發現他的兩名手下已然倒在血泊中,同樣倒地不起的還有屋角那人,他的瞳仁猛地一縮,鷹眸淩厲如刀、森寒似劍。

葉瀾坤哂然一笑,詰道:“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你當我是三歲稚童不成?”

趙政霖的麵色依舊淡淡,似乎並沒有同他說多的意思,他冷聲道:“那便如你所願,本王送你一程。”說罷,他身形未動,隻抬手一揮。

夜幕下,一道身影如同獵鷹展翅,自屋頂向葉瀾坤飛撲過去,帶著淩利的殺氣。

葉瀾坤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機會來了!

柳明溪的手肘用力往後一撞,身子前傾,如願脫離了他的桎梏。正當柳明溪以為她將要逃出葉瀾坤的掌控時,他微微勾唇,順手將長刀一橫,抵在柳明溪的頸側。

她的力氣比一般的成年男子都大,她的速度也快得驚人,這樣的身手放在常人中已算得上不錯,若是放在葉瀾坤麵前卻顯然有些不夠看。

“唔---”柳明溪感到頸間一痛,緊接著便有溫熱**滲出傷處,她的腳步一頓,不敢再逃。

“住手!”趙政霖大聲喝阻。

見此情形,翼也隻得將攻勢一收,握刀立在葉瀾坤和柳明溪麵前。

眼前的局麵頗有些難解,方才他追著楚辰正與他戰到酣處,不料葉家的援兵到了,翼寡不敵眾,差點喪命。幸好殿下及時出現救他一命,誰知轉眼間柳氏已命在旦夕。

他固然不在意柳氏的死活,可殿下不可能不在意,若是她有點什麽事,尤其是因為他而出了點什麽事,那後果絕對不是他能承擔的。

這種時候,就算是用他的命去換柳氏的命,他都不會有絲毫的猶豫。

隻不過,人家顯然更想要柳氏的命,而不是他的。

葉瀾坤斜扯嘴角勾出一抹陰冷的獰笑,“不想她死在麵前的話,就讓開。”

“哦?”趙政霖素來冷冽的眼霎時布滿煞氣與凜然的殺氣,他側過頭望向屋角,唇角同時勾出森冷的弧度。“若是你放開她,我便放她一條生路如何?”

葉瀾坤冷冷掃過屋角那抹身影,他不慌不忙地將長刀再次逼近柳明溪,哂道:“可笑,你以為隨便什麽人都可以拿來威脅我不成?”

“隨便什麽人?”趙政霖上前幾步,朝他微微一哂,淡然自若道:“若說,這幾天她的小動作都被我收在眼底,你還敢這麽肯定?”

翼大力提起已經暈迷在地的蔣婆子,也學著葉瀾坤的樣,隨手將長刀橫在她頸間。

葉瀾坤臉上的笑霎時凝住,他口上卻猶不肯承認,“如此,你大可一試。”

趙政霖沒有想到葉瀾坤竟會這麽強硬,看著殷紅的鮮血自她細嫩的頸側滲出,淌向長刀的末端,漸漸匯聚成血珠,而後“滴嗒”一聲落在地麵,濺起。

這一幕灼紅了他的眼也灼痛了他的心。

萬一她真有什麽不測……趙政霖不敢細想,他隻覺得整個心都被高高懸起,那是被人抓住了軟肋,全然使不上力的真切感受。

他違心道:“既然如此,葉公子將她帶走便是,左不過就是將赤蓮城翻個底朝天罷了,趙某也不是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葉瀾坤的腳步剛動,就又聽到趙政霖說了句“等等!”

月光下,趙政霖的麵上布滿寒意。

他陰鷙瘮人的目光輕飄飄掠過橫在柳明溪頸間的利刃,抬眸朝葉瀾坤森然一笑,而後緩緩望向翼的方向,似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句話來,“無用之人,殺了便是。”

他素來低沉,更染上了幾許沙啞的音色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沉,狠戾。

柳明溪急忙喊了聲,“刀下留人!”

這話一出口,在場的三個男人俱是一愣。

就算趙政霖沒有言明,她應該也能猜出來,蔣婆子實則是葉瀾坤的人,隻是尚且無法確實他們是何關係。

葉瀾坤能在這裏如入無人之境,況且他殺進青瀾院擄人在前,傷她在後,這其中定然少不了蔣婆子的功勞,她卻好賴不分,竟然在這種關頭開口替蔣婆子求情。

柳明溪訕訕地解釋道:“這些時日,她對我頗為照顧。”

蔣婆子的眼皮微動,卻沒有睜開眼。

翼冷冷地哼了一聲。

葉瀾坤則是一臉的不置可否。

柳明溪的目光落在渾身散發著懾人寒意的趙政霖身上,她慘然一笑,“趙政霖,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是你的拖累。往後,我不想再拖你的後腿,我若死了,請你替我照顧好家人。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

趙政霖的視野有些微的灼熱酸脹,還有些模糊感,一直緊繃在他心底的那根弦忽然“咯”地一聲,斷了。

她的家人……

眼下整個月城已經一片混亂,入耳皆是廝殺聲,淒慘的尖叫聲,眼看明家要毀了。

“可我不同意!”他遽然陰狠道:“你若死了,我還管他們死活作甚?我寧可讓赤蓮城和月城的所有人給你陪葬,而不會再出手救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