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撇不清

亥時許,嘹亮的號角聲盤旋在月城上空,柳明溪倏地起身,正要往屋外走去,驀然想起自己正被明懷陽禁足。若是走出屋外,豈不是……

關鍵是,青瀾院的守衛本就森嚴,又因著那什麽竹什麽桃的事,她的小院已經被明懷陽滴水不漏的“保護”起來。就算她想,也走不出去。

再說,明家人才濟濟,月城有明懷陽,還有明十七在,哪能有什麽大不了的事?

她還不如繼續修煉《縹緲訣》,若是有朝一日,她有了趙政霖那樣的身手,就能來去自如,才會真正擁有自主的人生。

想到這裏,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曾幾何時,趙政霖竟然成為她積極上進的榜樣。不過他也是不容易,自小親爹不疼,親媽不愛,隻能選擇強大自己。

相比較而言,柳明溪則是被爹媽保護過頭了的典型,從小什麽都不學,長大了就成了廢物一個。

小時候,生活上有月晴照顧得妥妥貼貼,跑腿的事兒有月朗出麵,若是遇到打架鬧事,月朗必定一馬當先,衝上前去。

而她,最多隻要適時說上一句“家父柳江龍”,就什麽都能擺平了。

月晴……月朗……月朗……朗月街……柳明溪在心裏反複琢磨著,這其中會有什麽關聯嗎?

若說她原來還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的身世絕不可能和月城,或者說和明家有什麽關係,那麽此時,她真正動搖了。

柳明溪一個箭步來到門邊,拍著門板朝著外麵大聲呼喊,“蔣嬤嬤,蔣嬤嬤!”

蔣婆子懨懨地從牆角的陰影中出來,她的神情有些微的恍惚,仿佛剛從夢中驚醒。

可是不應該啊,如今可是敵軍來犯,全城戒備的緊張時期,誰還有心情會打瞌睡?

蔣婆子的失神和恍惚也隻是刹那間,她斂了斂神,恭敬地福身見禮,問道:“姑娘有何吩咐?”

柳明溪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一番,略微沉吟道:“外頭……”

“外頭頗不寧靜,不過外邊的事自有幾位爺在,輪不到女人來為此而操心。”蔣婆子的眉眼恭順依舊,說話的語氣卻不是那麽和善,“老奴奉勸姑娘還是避在屋裏為妙。”

柳明溪審時度勢,微微頷首表示認同。

蔣婆子這話雖然說得很不客氣,卻也沒有說錯,對於明家而言,她就隻是個外人而已,毫無用處,注定成為拖累那種。

“夜深了。”蔣婆子再次朝她福身,當著柳明溪的麵就要將她的房門闔上。“姑娘歇息吧。”

“等等!”柳明溪一咬牙問道:“我聽聞明家主有個女兒,卻還不知道她叫什麽,蔣嬤嬤可否告知?”

蔣婆子詫異地抬眸覷了眼她,很快她又恢複了低眉斂目的姿態,恭謹道:“明家大小姐的芳名叫做明若熙。”

“明-若-熙……”柳明溪的心驟然漏跳一拍,她在口中低喃重複著,“明若熙……”

蔣婆子垂眸答了聲“是”,便躬身垂首,不再多語。

柳明溪鄭重地向她道了聲“多謝”,房門隨及被人從外頭闔上。

漏進屋內的夜風拂的那點微弱的燭光飄搖不定,柳明溪的神情有些恍惚,她覺得自己也像那燭火般弱,不禁風,哎,終究還是太弱了……

她黯然坐在**,再度回憶起慕容征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明溪……你的顧慮並非全無道理,不過,你低估了柳江龍……我會讓人去找柳江龍,到時,一切都會水落石出……若是柳江龍對你的身份一清二楚,卻不曾向你吐露分毫。你還覺得他是簡單的人嗎?”

“你且回想一下當年嫁給趙政霖的前因後果,以及柳江龍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

猶記得齊嬤嬤曾對她意味深長地說過,“……你要相信公子,或許,他是這世上最在乎你的人了。”

柳明溪終於明白,或許老爹,柳江龍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卻因為某個她不知道的原因,沒有向她透露分毫。

若是當初她沒有嫁給趙政霖,那麽她應該已經跟著柳江龍夫婦回閔州鄉下。

毫無疑問,他們並沒有讓她認祖歸宗的打算。

明懷陽已經知道她是他的女兒,卻不承認,反將她拘在這裏,不許踏出房門半步。

柳明溪忽然有些不明白她來到月城有何意義,以及慕容征冒死也要帶她來月城到底是為了什麽?

不論老爹柳江龍、明十七、蔣嬤嬤、齊嬤嬤、慕容征還是趙政霖,仿佛所有的人都知道真相,卻沒有人想將真相告訴她,隻將她一個人蒙在鼓裏。

她已經糊塗了半輩子,但是她不想永遠都這麽糊塗。

門仿佛被人悄然打開,無聲無息,皎白月光不失時機地頃泄而入,映出一地銀輝。

柳明溪抬眼望去,卻發現房門依緊闔如初,惟有幾縷漏進屋內的夜風輕輕揚起了床帳,案上燭光也被吹得忽明忽暗,暗影拂動,顯現出幾分斑駁的清冷。

柳明溪幽幽地歎了口氣,繼續望著帳頂出神。

她沒有注意到屋子裏多了一人,直到他站在床前,輕輕喚了聲,“明溪……”

她驀地抬起頭,剛剛驚呼出一個“你”字,就已經被人捂住了小嘴。

趙政霖無奈地捂住她的唇,貼近她耳邊低語,“我是偷偷來看你的,別驚動外邊。”

因為靠得太近,他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她白皙幼嫩的頸脖,癢癢麻麻的,讓人頗不自在。

柳明溪看著他一臉謹慎的模樣,莫名覺得有些好笑,說得好像他們在私會似的。柳明溪打趣道:“你背著誰偷偷來看我?”然而這話一出口,她便記起來他有正妻的,不管什麽時候來找她,都算得上偷偷摸摸。

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斂起,不鹹不淡地問了句,“還不知殿下有何指教?”

趙政霖看到她含笑的小臉漸漸變冷,直到一臉疏離與防備,卻不知道她究竟在別扭些什麽,挫敗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他有意岔開了話題,柔聲問道:“你不是想去聖女殿看看,我這就帶去你如何?”

柳明溪的反應卻是渾身一僵,她低呼,“你跟蹤我?!”

“你若再大聲點就能引來他們,那時我們就去不成了。”趙政霖用手指點住她的唇,俊逸的臉龐上噙著淡淡的笑意,“不過我一點都不介意在你屋裏過夜。”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醇厚,比從前少了點冷漠,卻多了點讓她讀不懂的意味。

沐浴在淡黃的燭光之下,他的身姿挺拔似山中傲然青鬆,他的臉龐略顯柔和,容顏俊秀,那雙凝望著他的眼眸似墜落凡塵的最耀眼星辰。

柳明溪失神了一瞬,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蹙眉道:“聖女殿,自有明家主會帶我去,不勞殿下費心。”

她隱隱聽到頭頂傳來一陣輕笑,如同雪上冰泉一般流過她的心底。

略帶薄繭的大掌輕輕覆上她纖細的柔荑,隻是輕輕一個拉扯,瞬間她已落入他寬厚結實的胸膛,驚得她差點喊出聲來。

他鄭重其事道:“明溪,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我這就帶你去。”

趙政霖自認為他的要求已很低,並且越來越低了。一開始,他固執地想要納她入府,讓她為他生兒育女。後來他漸漸已不再勉強她為妾,同意她住在外麵,子嗣順其自然。如今就算無名無份地跟她浪跡天涯都無所謂,隻要她和他一起就好。

柳明溪不解的抬起頭,迎上那雙微微含笑的眼睛,她總覺得他似乎和從前不同了。

在她記憶中,趙政霖是沙場梟雄,他渾身都帶著無人可比的威武狂霸之氣,隻要有他在的地方,仿佛連空氣都可以霎時凝結成冰渣子,望而生畏,見之膽寒。

而如今的他,柳明溪居然從他的深邃眼眸中讀出一種可以稱之為體貼的意味來。

其實,她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而不是他變了。

柳明溪掙紮著想要掙脫他的懷抱,細腰卻被他的一雙鐵掌箍得更緊了幾分,她漲紅了臉,固執道:“要走你走,我正禁足呢。”

趙政霖被她冷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早已不會輕易動氣,更不會被她那丁點綿薄的氣力撼動分毫。

掙紮無果,柳明溪隻得暫時妥協,乖乖依偎在他懷中。

耳邊傳來他鏗鏘有力的心跳聲,她的心情居然也漸漸平複下來。

趙政霖問了一個他早就想問的問題,“你,是不是覺得我在欺負你,嗯?”

他的最後一個尾音輕飄飄的,在昏暗中顯得格外曖昧,柳明溪心頭輕輕為之一顫。不過,在她看來,趙政霖無疑是這世上欺負她最多的人,她誠實地點點頭。

趙政霖無奈地歎道:“可是明溪,我卻覺得,你才是總會欺負我的那個人。”

柳明溪懷疑自己聽錯了,或是他說錯了,她睜大了眼睛望向他,卻意外的從他眼中看到了一抹認真。

對上她困惑不解的目光,趙政霖隻是回以一笑,並未解釋。

或許他曾經辜負過她,可那也隻是在最初。

這些年,一直都是他在努力彌補她,也一直都是他在努力修複他們之間的那份感情。她卻總是對他冷嘲熱諷,也一如既往的拒他於千裏之外。

是她讓他緊張,是她讓他失落,同樣也是她讓他整夜輾轉難眠,時刻魂縈夢牽。

事實上,真的是她總在欺負他啊!

柳明溪並沒有接話,隻側開臉,不去看他。

趙政霖微微蹙眉,刻意壓低了嗓音道:“你若是……有什麽心事,告訴我就好了,不必藏著掖著。”隻有她告訴了他,他才能去幫她實現心中所想。

“我?”柳明溪才不吃他那一套,她下意識地反唇相譏,“我能有什麽心事?”

這話甫一出口,她便略感心虧。

一諾不僅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若是有他出麵,或許……可是不行,他如今依然是別人的夫君,也是別人的父親,他身邊哪還有她和一諾的位置?

其實,他從不曾真正屬於她和一諾,柳明溪覺得十分委屈,更覺得傷心難過。

可她已不想再糾結於往事,遂扯開了話題,“你不是走了麽,怎麽還會回來這裏?”

“明溪……”趙政霖低低歎了一口氣,回歸正題道:“你可知外邊發生了什麽事?”

柳明溪抬眸,一臉困惑不解地問他,“什麽事?”

“你果然一無所知。”趙政霖的眸子不著痕跡地掃過她皎白如玉的麵龐,不以為意地笑笑,“明家這回有大麻煩了。”

明懷陽自以為聰明地想要和赤蓮城葉家聯手鏟除烏護城,殊不知,明家才是眾多勢力眼中的第一心頭大患,這其中也包括赤蓮城。

說起來這還是趙政霖頭一回和她講解外麵的局勢。

柳明溪的神情有些微的怔忪,她問道:“所以,明家……這是落入了圈套?”

趙政霖深寂的眼中快速滑過一絲嘲諷,轉瞬即逝,他頷首,“他既有意打破多年來的穩定格局,自然會受到各方勢力的全力反噬。”

柳明溪凝眉,繼續追問道:“你覺得明家這次注定落敗,所以前來救我?”

“沒那麽嚴重。”趙政霖勾起唇角,“勝負尚未可知,我隻是渾水摸魚而已。”

柳明溪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是喜,是怨,是嗔怪還是感激?或許都有一些,又或許都不夠準確。

她沒什麽可歡喜的,畢竟趙政霖不過是想帶走她,將她同以前那般圈養起來罷了。

她也沒什麽好怨恨的,更沒有資格去怪他,畢竟在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他都沒有丟下她這個下堂妻。

若說感激,她也根本談不上,畢竟這是明家,極有可能也是她的家,但她還沒有認祖歸宗。何況她隻是趙政霖的下堂妻,她沒有立場請他為明家出力,而他也沒有必要那麽做,隻是她無法真的和他一起袖手旁觀。

“我不走,我的事,你還是別管了。”柳明溪垂眸,淡淡道:“你也知道這是趟渾水,我怕是撇不開了,可你不同,何必摻和進去?”

趙政霖幾不可察地蹙眉,他微微抬眼,深邃寒眸中映入一張滿是落寞之色的小臉。他沉吟道:“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也不是。”柳明溪哂然一笑,與他撇清道:“我隻是覺得,你沒必要那麽做,畢竟我們早就不是那樣的關係了。”

趙政霖歎了口氣,“你和明家撇不清,倒是把我撇了個幹淨。”語氣中帶著濃濃的無奈與寵溺。

柳明溪峨眉微斂,“我就事論事,若是……”若是我有什麽不測,有你在這世上,他就不是真正孤單一人,若是有你默默照拂,他定能平安長大。

話已經到了嘴邊,柳明溪卻依然說不出口,隻因這話一旦說出來,她就再也沒有退路了。

她和趙政霖是真正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早已注定不會有好結果。

她不想做他見不得光的女人,也不想讓一諾卷入那些紛爭之中。

她惟願一諾和普通孩子一樣平平安安長大,快快樂樂一生。

他的薄唇驀地湊近她圓潤的小耳垂,輕聲說道:“他們來了,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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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以言情為主,但男主男配都是有武功且有內力的。

本文設定,屏氣斂神時,內力低的人覺察不到內力高的人的存在,所以男主在特定情況下可以自由進出明家,或者藏身在某處而不被發現。

關於女主的武力值這個問題,作者菌並不打算讓她成為絕世高手,她將近二十歲才習武,怎麽學都是半調子罷了。

她隻是偶爾也能偷襲一下出奇製勝,再學點輕功保命用,讓她少拖男主後腿而已。

論武力值擔當,那必須是男主大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