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三生有幸

“他不是我的情郎。”柳明溪深吸幾口氣,壓抑住眼眶裏的淚珠子,她將聲量抬高幾分,“請你救救他,任何條件我都可以答應。若是你不去,就讓我回去找他。”

聽到前半句時,趙政霖的心下略微鬆。他深知,以柳明溪的性子,她若是喜歡上誰,定會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知道,就像當初,她便是不管不顧地鬧了個滿城皆知。

再聽到後半句時,趙政霖胸口驟然一堵。他分明想將她捧在手掌心裏寵著護著,她明明也還愛著他,可兩人卻仍然到了如今的地步。

事事遊刃有餘的人在她麵變得笨拙不堪,他深深感到挫敗,卻又無可奈何。但是倘若這一次以後,能讓他們徹底了斷,那麽,他也是可以接受的。“記住你的話。”

翼哪能不知道柳明溪想讓趙政霖去救誰,他急道:“殿下,這可是天賜良機!”

柳明溪並不清楚那些黑衣人的來曆,趙政霖和翼卻是知道的,不論瑞顥國還是慕容征,那都是大周的敵人,不親手殺了都有些不夠解氣,柳氏卻讓殿下去救他?

如今他們四方混戰,那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殿下有什麽理由把自己卷入其中?

他的話音落下,四野隻剩下一片的死寂陰沉。

月朧山離雲城並不遙遠,這裏山山相連,重巒疊嶂。是瑞顥國與大周以及西域諸城的天然屏障。

月朧山西北陡斜,山溝縱橫,絕壁天成,而這處略顯狹小的不知名山溝更是是設下埋伏的絕佳選擇。

慕容征聽到那人正陰森森怪笑,“慕容駿的兒子,果然和他一樣,廢物!”

柳明溪被帶走時,小鬆子原本還在和手持長劍的另一個黑衣人糾纏著,他的眼睛不經意瞥見慕容征竟也被活捉,心中大驚。

“公子!”他剛驚恐叫出聲,卻因這一分心,頸上一涼,已被架上了長劍,仿佛隨時能讓他身首異處。

“都給我束手就擒,否則……”他扼住慕容征脖頸的手驀地緊了幾分,更將他微微提起,讓他雙腳離地。他的聲音充滿冷意,更肆無忌憚地威嚇著舉刀準備向自己攻來的暗衛,“否則我就掐死他!”

燕芷靈嬌嗔道:“叔父,你答應過要將他留給我的。”

蒙麵黑衣人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你們究竟想做什麽?”

小柱子見公子被俘,趕緊從車底鑽了出來,隻不過他的武功太弱,立時便被黑衣人用劍架住了脖子。他也隻能眼睜睜看著渾身是血,痛苦不已的慕容征。

決不能讓主子出事!小柱子急得睚眥欲裂,卻無法動彈分毫!

他好不容易才挺住身子,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氣急敗壞道:“你們想要什麽盡管開口,但是不要傷了我們公子!”

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罷了,半點內力都無,誰也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咻嗚------”刺耳的骨哨聲響起,那意味著情況有變!

“休要多管閑事!”燕芷靈揮了揮手,傲慢道:“這次隻是給你們一個教訓!”

黑衣人極有默契地將小柱子和小鬆子以及餘下那些已然丟盔棄甲的暗衛,重重地踹倒在地。

“走!”

持鞭的黑衣人一聲令下,先前蜂擁而至的一大撥黑衣人驟然如潮水般四散退去。

燕芷靈冷笑道:“提醒你們一下,不要跟來,否則,就等著替你的主子收屍!”

說罷,她提身一個翻轉,躍上樹林枝頭,快速的飛走。

兩名蒙麵黑衣人架住慕容征施展出輕功飛身離開,追隨燕芷靈而去。

小鬆子和小柱子眼見著慕容征被人劫持走,卻不敢出手,生怕一出手,會傷及主子的性命,隻能緊鎖著眉頭仰頭看著黑衣人趁著夜幕離去。

等到幾人消失在眼前,小柱子猛地揪住其中一名暗衛的衣領吩咐道:“快,快去,快去找施大人。”

就在他們走後,也不知從何處竄出幾個黑衣人,快速地清理橫七豎八的屍身,再鋪上一層層沙土。不過一柱香的時間,這處狹小的山穀便已恢複如初,任誰也看不出剛才這裏曾有過的驚心動魄。

那邊剛剛和趙政霖談妥的柳明溪再催著趙政霖往回趕,“殿下,我們定要救下他,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趙政霖自然是不置可否。

翼則重重地哼了一聲,在心中暗罵一聲蠢婦!

夜幕中,雨水形成一道霧氣尚未散去,讓眼前的景色愈發朦朧。

柳明溪被趙政霖困在懷裏,他們踏著樹梢山石上飛走著,速度極快,仿若馭風而行。陣陣濕涼的夜風吹到臉上,直吹的她有些睜不開眼睛。

這就是輕功啊,她向往以久的輕功!

柳明脫口而出,“殿下,我多久可以學會輕功?”

一口一句殿下,仿佛將人拒之以千裏。

愈是客氣愈是疏遠……趙政霖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頓時覺分外惱火。然而話出口卻仍舊平靜無波,聲音低沉,淡淡道:“尚且需要時日。”

若說以前,他覺得柳明溪或許在終其一生都學不會輕功的人之列,在知道她用短短二十天時間就學會了斬雲十八式後,倒是覺得她的天份尚可,若是她能堅持不懈,勤學苦練,說不定哪天真能學會輕功。

隻不過,沒個三五年是絕對不能的,就算耗費十年八年才學會也是有可能。

私心裏,趙政霖覺得她想跟著他學輕功也挺好,畢竟他就是想讓柳明溪跟著他,不管是用什麽名義,能讓她待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就好。作為他的女人,她往後不會有很多機會外出,若是能在屋裏修習內功心法,也是不錯的選擇。

趙政霖還是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等到他們返回先前遇險的山穀時,那裏早已空無一人,尤其讓人感到詭異的是,那裏竟然格外,幹淨,對方顯然是有備而來!

趙政霖心中微沉,他的腳下絲毫不停歇地運起輕功,一路西行。

等到柳明溪的雙腳終於可以觸及地麵之時,才發現自己竟被帶上了懸崖。帶著濕意的夜風吹得她的臉隱隱生疼。他們三人正並肩而立,站在懸崖上方,極目遠眺。

無奈夜色黑沉,而且他們要找的還是些黑衣人,柳明溪學著他們四下張望,卻一無所獲。

慕容征去了哪裏?柳明溪心中完全沒底,她正想開口問問趙政霖的見解,感到他的放在她腰上的手驀然一緊,她詫異地抬頭向他望去。

“桀桀”一陣怪笑傳來,令人通體生寒。

那人的聲音更是陰森駭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進來。”

話音剛落,懸崖邊驀然出現了一抹包裹在異常寬大的黑袍中的枯瘦身影,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來到這裏。

柳明溪腦海中應景地浮現了“神出鬼沒”四個字。

翼毫不猶豫地提劍迎了上去,他頭也不回暴喝一聲,“殿下快走!”

他這分明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要替他們拖住黑衣人,留給他們一線生機。

柳明溪忽然有些明白趙政霖對他的完全信任了。

趙政霖身形未動,黑衣人的反應更快,他身形飄忽,如同一道濃黑煙霧,輕輕鬆鬆地避開了翼的全力一擊。

夜色中,看不清他到底做了什麽,翼已經雙腿一軟,整個人綿軟無力地倒了下來。

“想走?隻怕沒那麽容易!”黑衣人口中桀桀怪笑不停,令人頭皮發麻,“傷了天山老人的弟子還想活著離開,天下都沒有這樣的道理,就算大周誠王也不行。”

天山老人?趙政霖的心又是一沉。

天山老人其實並不是很老,隻不過他修習的邪術極其霸道,修成功法是以消耗肉身為代價,功法精進的速度奇快,一年頂別人十年,隻不過代價也是極其慘重。

傳說他二十多歲才開始修習這門邪術,三十歲時已是古稀老者的形容。他銷聲匿跡已有十餘年,是以世人皆以為他早已經不在人世,卻不知道他還活著。

現如今麽,他也不過四十來歲,全然成了一副行走的枯骨模樣,令人望之生畏

隻是,這麽算來,他已有著相當於常人數百年的渾厚內力,應是當世第一高手。何況他還擅使毒……趙政霖蹙眉,沒想到他也要殺柳明溪,這一回脫身恐怕不易。

他沉吟道:“趙某確實沒想到那兩個廢物竟是天山老人的弟子,早知道,就該替前輩殺了他們,以免他們給前輩蒙羞。”他不露痕跡地將柳明溪再往懷裏帶了帶。

天山老人哪想到他都亮出名號來,趙政霖不僅不怕他,還敢嘲諷他。不過,他那兩名弟子確實天資駑鈍,不堪大用,要不然,這一回用不著他親自出馬。

天山老人眼中厲光乍現,“不愧是大周誠王,果然膽識過人,隻可惜,誠王殿下注定要英年早逝了。”一片死寂中,他不無得意的怪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趙政霖憑著微弱的夜色,覷一番對方的神情,他斟詞酌句道:“天山老人與聖手醫老乃當世奇人,趙某有幸得見二位,真是三生有幸!”

天山老人的怪笑聲驟然停住,驚聲問道:“你當真見過那個老東西?”

柳明溪悄悄覷了眼趙政霖,卻發現他一臉沉靜,不動聲色道:“不久前,得見一麵。”

“小子,你有些小聰明。”天山老人怔愣片刻,似在斟酌他這番說辭的真假。他的語氣卻愈發陰森,渾身帶著瘮人的氣勢,“不過,就憑你,隻怕還忽悠不了我。”

趙政霖淡定依舊,絲毫沒有懼意,侃侃則談,“趙某與聖手醫老共飲後,更有幸得知道了一樁驚世之秘。”

“哦?”天山老人耐著性子聽他繼續胡謅下去,“且說來聽聽?”

趙政霖裝模作樣四下張望一番,確定沒人在偷聽,略微沉吟,低聲道:“趙某無意中得知聖手醫老正在煉製九轉續命丹。”

天山老人渾身一震,他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懸崖邊,離他們不過丈許遠,他讚賞道:“不得不說,小子,你確實有幾分聰明。”

因為離得近了些,柳明溪已經可以聞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類似於腐爛魚蝦氣息,令人作嘔的腥臭味,不由暗戮戮想著,難怪他很有自知之明的站那麽遠,否則任他再好的身手也不可能隱蔽得了。

若是他再近一些,她恐怕自己會直接吐出來,心中頓時就覺得眼前的絕世高手也沒有那麽厲害了。

天山老人當然無法窺見旁人的內心,他思量片刻後,提議道:“這樣罷,若你把你身邊的美嬌娘留下,我便放你一條生路。”

柳明溪渾身一僵,這是不是叫怕什麽來什麽?

趙政霖的手回應似的緊了緊,他的麵上依舊不動聲色,繼續娓娓說道:“趙某還有一件秘聞要告知前輩,醫老新收了關門弟子,還托付給我替他照顧一二。”

天山老人狐疑地“哦?”了一聲,饒有興致地聽他繼續掰扯。

“正是她!”趙政霖攬緊了柳明溪的腰肢,“這些天她還要去見聖手醫老,所以我不能讓她留給前輩,望見諒。”

天山老人哪能這麽容易聽信於人,他陰沉沉地怪笑幾聲,不屑道:“你休想蒙騙我,老東西會收這麽個女娃當弟子?”

柳明溪略感心虛,她好心解釋道:“最多隻能算半個弟子。”

趙政霖聞言,略感無奈又好笑地扯了扯唇。

“什麽?!”天山老人驚叫出聲,他忽然出在柳明溪麵前,那瘦得皮包骨,比之骷髏都強不了多少的臉上,一雙堪稱驚悚的大眼睛正炯炯地瞪著她,寫滿了不敢置信、狐疑、震驚、興奮……諸多極其複雜的情緒,“你,他,這怎麽可能?”

天山老人一著急就忘記了他身上有著濃鬱到令人窒息的腥臭味。也忘記了,他的臉,早已枯瘦到連自己都無法直視。更忘記了,這時候是半夜三更。

其實柳明溪算不得太膽小,但她還是被嚇得差點驚叫出聲,加上被那股子濃烈得讓人無法忽視的腥臭味撲麵而來……她頓時感到眼前一黑。

失去意識前,她還想著,臭,真臭,簡直是太臭了……不知道翼是否也和她一樣,是被臭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