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螳螂捕蟬

蒙蒙細雨從天際灑落,絲毫也不見有停歇的意思。車窗外前路茫茫,景致朦朦朧朧,就連空氣裏都散發著絲絲沁人的涼意。

柳明溪怔怔地坐在慕容征的馬車上,雖然不太明白他的真正意圖,但她相信齊嬤嬤說的那句“或許,公子是這世上最在乎你的人了。”定有著她尚未參透的深意。

慕容征和趙政霖一樣,他們都是做大事的人,而那些所謂的大事,柳明溪向來是不感興趣的。若是那些大事不幸與她自身有關,那她也隻得努力試著去了解一二。

隻不過,以她的簡單頭腦,便是想破了頭也想不透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在柳明溪看來,她的父母就是柳家兩老,他們的的確確是費盡心機地把她嫁入誠王府去了,但那背後的原因卻是她自身的一意孤行,還能有什麽別的玄機?

要怪隻怪讓她當初腦袋像是進了水似的,非嫁趙政霖不可。為了嫁他,她還在柳府投過湖......最後柳江龍迫於無奈,隻得硬著頭皮去找趙政霖,再然後,那廝便勉為其難地點了頭,允她入府。

這些事的內情,柳明溪不確定慕容征知道多少,她卻有些羞於說出口,不願提及。但她心中是有數的,絕不會因為慕容征這麽說,她就當真覺得柳江龍有什麽不是。

她很清楚,事實是她把柳家兩老都禍害得不輕,錯在她自身,又如何怪得了別人?

想當年,她被休後,一心想回閔州找兩老,然而事與願違,她根本身不由己。一離開誠王府就被追殺,僥幸獲救後,又被趙政霖知悉,帶回了京華苑。

數天後,京華苑也失火了,她被關在屋內,還被人下了點迷藥,連她自己都以為必死無疑,結果卻被杜鳴生所救……不,那次未必真是杜鳴生有意救她。

任柳明溪再遲鈍,也能看得出來杜鳴生對她有多麽不喜甚至於憎惡!倘若真是杜鳴生出手救了她,那也定是因為慕容征而非他的本意。

柳明溪抬起頭,望著眼前人,黯淡天光影影綽綽的映在那張如玉的麵龐,仿若白璧無瑕。他修長漂亮的手指正慢條斯理地摩挲著冰紋茶蓋兒,一雙沉靜的眸子微微抬起,也正望向她。四目相接,他眼中有眸光閃動,像是氤氳在清水中的濃墨。

柳明溪不禁微窘,一時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兒好。

車外,細細密密的雨點子正不停的敲打馬車上,“簌簌”響個不停。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車廂內一陣靜寂。

桌案上,香爐之中青煙嫋嫋,如同輕霧一般縈繞、升騰、飄散開去。

柳明溪兀自望著香爐沉吟許久,她似乎想起了什麽來,如夢初醒般騰地站起身,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正在馬車上。

“咚”聲過後,她的頭頂重重撞到了車頂,然而預期中的痛感卻沒有襲來。

抬眸一看才發現,是慕容征眼明手快地將他的手護在她的頭頂充當肉墊。

柳明溪不敢相信自己都已經是這麽大個人了,竟還會做這種事來。柳明溪隻是有驚無險,她的頭沒什麽事,雙頰卻瞬間飛上兩朵紅雲。

舍手護人的慕容征吃痛,俊眉微擰。

柳明溪一把捉住他手放到眼前查看,果不其然,他修長如玉的手上留了些紅印,她急得差點沒哭出來,“公子,您的手還好吧?我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那邊半天沒個回應,她不禁有些疑惑,她紅著臉悄悄側眼望向慕容征,誰知竟驀然撞進了他微漾的眸光裏頭,柳明溪微微一怔,

慕容征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回,不無調侃道:“力氣還挺大。”

想到自己方才的莽撞,柳明溪臉上更燙了。說起來,真是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總會在他麵前出糗。

想到這裏,她更覺車廂內燥悶難奈,她抬手將車窗上的簾子卷起一些,讓帶著沁涼濕間的斜風挾帶著細雨,從掀起車簾的小窗吹進車內,拂在臉上。

片刻之後,她的心情終於平複下來。

想起先前要問的事,她遲疑道:“公子,方才我想問您,那年京華苑失火,是不是公子救的我?唔,還有先前萬家莊那一次,是否也是公子將我救到西明山上?”

慕容征覷了眼他,嗯了一聲,麵上雲淡風輕。

其實這確實沒什麽好猜的,要知道這世上能包容她的人真不多。柳明溪的眼眶漸漸泛起了濕意,原來是他,自始至終都是他,在守護著她。可是,她還是不明白……

“為何救我?”柳明溪麵上惘惘,不解道:“難道說,就因為我說過我姓明?”

“當然不是!”慕容征啞然失笑,見她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他提示道:“還記得我和你說過,關於我未婚妻的事嗎?”

柳明溪喃喃,“未婚妻?”

那是數月前那個初冬清晨,他們也是這般麵對麵坐在小桌的兩邊。

慕容征靜靜地坐那裏品著香茗,當金色的陽光落在他高大挺拔的身上,仿佛給他的周身都鍍上了一層絢麗的金色光芒,好似滿天的風華都被他占去了一般。

慕容征抬眼,透過氤氳熱氣覷著她,說起了關於他未婚妻。

“我有一個自小訂下的未婚妻,是她父母與我的父母是世交。那時我五歲,她才一歲,我們第一次見麵就訂下了婚約,也是惟一一次見麵。”

“因為不久之後,她便出事,她的母親離開人世,而她亦不知所蹤。一晃已經是快二十前年的事了,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她,隻不過……”

“雖然我還想繼續找,可是我家裏人都不再支持我。”

柳明溪聞言微怔怔,她有些不太合宜地記起了一些她自己和趙政霖之間的陳年舊事,因而勸誡道:“公子是否想過?或許爹娘說的不錯。”

慕容征覷了眼她,“怎麽,你也是這麽想?”

柳明溪還打趣道:“不聽爹娘的話,到時後悔可就來不及啦。再說,當初公子五歲,而她才一歲,你怎知她如今長成了什麽樣。或許,她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

慕容征忽然笑了笑,“我自然知道,咳,我家中有她先祖的畫像。”

柳明溪簡直不敢置信,“也就是說,公子僅憑一副畫像就愛上了您的未婚妻?”

慕容征麵上沉靜如常,“你覺得有何不妥?”

柳明溪直言不諱,“可那並不是她本人的畫像,而是她家先祖的。何況……”

慕容征理所當然道:“你不了解,那既是她家先祖的畫像,也是她的畫像。”

柳明溪被他的說法驚呆了,“難道說她們祖祖輩輩都長一個模樣?這怎麽可能?”

他抿了口茶,“這當然有可能……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做我的未婚妻。”

柳明溪為難道:“這……公子都示曾見過的未婚妻,我更沒見過,如何能扮作她。”

而他卻哂然一笑,反問道:“我有說過讓你扮作她?”

沒錯,柳明溪一直沒弄明白慕容征為何會選她假扮他的未婚妻。難道說……

正當她還沉浸在愈發淩亂的思緒中無法自拔時,慕容征從寬大衣袖中取出了他珍藏已久的陳舊卷軸,當著她的麵小心翼翼的展開來。

柳明溪隻一眼就驚得目瞪口呆,這畫中人分明就是她!

確切來說,畫中人是她身穿紅衣的模樣。

她怔愣許久才回過神來,猶有些不願意相信,“公子,殿下,我,這不可能是我。”

慕容征眼簾掩映,濃密纖長的眼睫下有眸光隱隱在躍動,他輕聲說:“明溪,這當然不是你,她是你的外祖,你和她長得一模一樣,不會錯。”語氣中帶著笑意。

柳明溪又是一驚,她下意識地撇清道:“隻是長得像罷了,這世上總有人長得像,並不能說明什麽。我的命都是公子救下來的,公子拿我作替身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我毫無怨言。但是,像這種事如何能拿來玩笑?”

“我沒開玩笑。”慕容征朝她一哂,他歎了口氣,“明溪,在你頸後,發根處,有一點花瓣形的粉色胎記。”

柳明溪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頸後,並沒有摸到什麽,她不以為然道:“這隻是湊巧,湊巧罷了,那回我被火燒後,留下好些印記,頸後的印記,興許是我忘記抹九花玉露膏了。”

慕容征啞然失笑,對她的毫無意義的堅持頗感無奈,妥協道:“好好,就當都是湊巧,一切等到了月城再說。”

柳明溪怔愣片刻,一時答不上話來。

無邊的寂靜中,夜幕悄然降臨。

這一回他們並未找驛站或民宅落腳,而是選擇雨夜前行。

柳明溪自清晨始,一直待在慕容征的馬車上,沒有下來。所幸兩人也不是同一回獨處,不多時,柳明溪就適應了這樣的環境。

慕容征在看書,她旁若無人地琢磨起輿圖來,氣氛倒也融洽。

兩人湊得有點太近,隻消一抬眼皮子就能看到對方,哪怕是再細微的變化,也不會錯過。漸漸的,她注意到慕容征似乎有些不對勁。

望著他愈發緊繃的俊顏,柳明溪總覺得有什麽大事要發生了。

終於,慕容征眼神遽然變冷,原本璀璨的星眸布滿寒意。

“明溪,他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