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九章愛我還是他(中)

柳明溪跟著趙政霖來到二層時,這裏的折子戲正唱到精采處,奇的是台下卻沒什麽人,令人費解。

趙政霖微微凝眉,柳明溪也隱隱聽到了底下一層的動靜,像是有什麽了不起的熱鬧可看。她興衝衝地扯了扯趙政霖的袖袍,直奔一層而去。

趙政霖卻比她淡定得多,他一把扣住了她的腰肢,“不可魯莽。”

柳明溪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好吧,她確實是魯莽了些。她並沒有忘記自己想方設法混入陳沈兩家的賓客中的真正目的---找公子。可是想時容易,做起來卻難。

譬如說,以公子的尊貴身份,他定然不會出現在人多嘈雜的場所。可是那些個貴客專享的包間,她壓根沒有混進去查看的機會。

那些吸引眾多文人雅士駐足的書集、詩會、棋局,根本就不是柳明溪能待的地方。

何況她也不知道公子在不在,或他在哪裏,就算她想守株待兔也是不能。更何況,她身邊還有趙政霖這尊煞神在。現如今,她所能做的,也就是到人多的地方湊湊熱鬧,碰碰運氣罷了。她一直在自我安慰:說不定會有什麽意想不到的收獲。

果不其然,他們剛到一層就發現那裏聚起了一大圈人。柳明溪心中一喜,有熱鬧可看就好,不枉她好不容易出來一場,她興致勃勃道:“咱們看看去!”

“明溪?”一道溫潤動聽的熟悉嗓音驀地響起。

一片嘈雜之中,柳明溪隱隱聽到人群最最中央,有人正喚著她的名字,就像是一顆石子,騰的一聲落進了她原本平靜的心湖。

柳明溪猛然抬起頭,撞進了一雙浩瀚如星海的深邃眼眸。

就在那片攢動的人頭裏,那抹月白色的高挑身影格外扯眼。

柳明溪抬起手捂住嘴,她如夢初醒般,驟然發力,不顧一切地朝那人飛奔而去。

趙政霖習武,五感俱比常人靈敏,柳明溪能聽到的,他當然聽到了,柳明溪能看到的,他也早已看到。

趙政霖又聽到那人喜笑顏開道:“我的未婚妻,我的未婚妻來了。”他如墜深淵,仿佛整個世界都陷入了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

趙政霖神色陰鬱至極,他眼明手快,一把上前,扣住她纖細的皓腕使勁兒一拉。

柳明溪始料未及,被那股力道帶著撞進他的懷裏,她霎時被他懷中濃鬱的冷冽氣息所籠罩,腦子裏一片空白。

她還來不及為再次見公子而欣喜,便意識到自己是和趙政霖一起來的。

她之所以留在雲中樓與趙政霖虛以委蛇,最重要的原因正是她不能也不想讓他知道公子的存在。

在她先被丟出誠王府,趙政霖娶了新妻還生出嫡子之後,在她眼中,他就已經是路人,昔日對他的愛慕之情早已是過眼雲煙。

她惟一期待,惟一在乎的隻有一諾而已,而她的一諾就在杜鳴生手上。這世上,能夠幫且她和一諾脫離杜鳴生的桎梏的,惟有公子一人。

她不惜豁出性命,去冒險假扮公子的未婚妻,就是為了找回一諾。

她在死裏逃生後重返雲城,為的是請公子兌現他所承諾的餘下兩件事,還是為了找回一諾。

可是這些事,她下意識的不想讓趙政霖知道。

若是他知道了一諾的存在,定會理所當然的將他或者說是他們母子帶走。就像他當年完全不顧她的意願,一次次將她從方明軒和杜鳴生手上帶走一樣。

她和趙政霖雖然還未完全撕破臉,但是既然已經走到了如今無法挽回的地步。他們母子若是跟著他,又會是什麽樣的身份?

妾室和庶子?

外室和奸生子?

棄婦和來曆不明的野小子?

……

總之他給的,必定隻會是讓她無法接受的尷尬身份,柳明溪不想麵對那些糟心無比的事,更不想讓小小的一諾麵對那些烏七八糟的事。

更為重要的是,雖然趙政霖不會對一諾不利,可是就連他自己也無法保證別人會如何對待她和一諾。

對於他身邊的某些人而言,一諾的存在,勢必會影響到他們的男主子、女主子和他們的小主子,就如他們容不下她一樣,也容不下一諾。

因著趙政霖,柳明溪一次次身陷險境,她能死裏逃生純粹是僥幸,怎麽也不敢讓一諾和她似的處於那樣危險的境地。

可是當她好不容易見到公子時,趙政霖也在啊!

這可如何是好?

還沒等柳明溪理出個頭緒來,她心心念念的公子已經來到他們的跟前。

他的速度之快超乎想像,幾乎沒有人看清楚他是怎麽做到的,但那些人之中並不包括趙政霖,他自然能看出來眼前男子的不俗,至少他們的輕功不相上下。

趙政霖垂眸,睨了眼柳明溪,迷離陰冷的眸光旋過去看向他的老對手,慕容征。

原本喧鬧的一層,早已寂靜無聲。

“明溪,你回來了。”公子輕聲道,他伸了手,牽住她的另一隻手。

於是場麵就變得更為古怪了。

柳明溪的手一痛,在她左手邊,趙政霖的臉黑得像是要吃人。在她右手邊,公子臉上仍然帶著和煦的笑意,隻是那笑卻不達眼底,更帶著讓人感到莫名的詭異感。

“嘩”整層樓都被轟動了。

一女兩男,這種情況在瑞顥國雖不多見,卻也並不是沒有先例。

關鍵是這兩男未免也太過出挑了些,特別是在場的小娘子們仿佛自己恍惚置身於夢境中,不然她們怎麽會見到這麽俊美的男人,還一下出現了倆?

毫無疑問,這兩人俱有著絕世的俊美容顏和舉世矚目的風華氣度。

不同的是,他們一個如珠如玉,溫潤柔則,是位俊秀出塵的翩翩君子!讓人如沐春風。另一個則清雋絕倫,如鬆如翠,神情疏淡,仿若天生帶著睥睨眾生的氣勢。

總的來說,這兩人是各有千秋,根本就分不出孰高孰低。

趙政霖的神情仍舊淡漠如水,深邃眼眸專注地凝望她,裏頭透出絲絲難以描繪的情緒。他的下巴微抬,緩緩道:“明溪,不介紹一下嗎?”他的聲音略低而冗長。

這話倒是提醒了柳明溪,她終於也反應了過來眼下的處境。頓時感到有些尷尬,眼前這兩人,一個是她前頭的夫君,一個是假扮的未婚夫,這要怎麽介紹才好?

再說這裏可是大庭廣眾之下,這麽多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他們仨。她沉吟片刻,仰起頭回望他的眼睛,低聲提醒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慕容征一眼就認出來眼前這人就是趙政霖,他也曾設想過再見柳明溪時會是什麽樣的情形,可他卻沒有想到,她居然還會跟趙政霖糾纏不清。

而這,是他不論如何無法接受的!

隻不過,在這種場合下,他卻不便也不必指出來。他若是在此說破對方的身份,這裏的氣氛極有可能會立時變得劍拔弩張,這不論是對他還是對柳明溪都不利。

他們有的是機會較量,並不急於這一時,所以他選擇暫且放趙政霖一馬。

不同於趙政霖的咄咄逼人,慕容征緩緩上前一步,不動聲色地將柳明溪護在身後。他朝趙政霖略為頷首,臉上仍然掛著清淺笑容,仿佛見到一位熟識的老友般自然。

若是他足夠明智,應該會懂得自己的意思。

“我是來接我的未婚妻回家的,今日恐怕無法招待閣下了。”

趙政霖也已猜出來柳明溪和慕容征關係匪淺,可是也沒有想到人家竟敢直截了當地提出來這樣的要求,這分明是挑釁,赤果果的挑釁!

趙政霖仿佛聽到了笑話般,低聲笑了起來,他臉上的神色卻陰冷至極,哂道:“閣下隻怕是認錯人了吧?”

柳明溪聞言也是一愣,公子的意思是,他要這樣直接將她帶走嗎?若是可以的話……這簡直是太棒了!

幾乎是在同時,柳明溪費盡全身氣力猛地將手一抽,想要借機掙脫趙政霖的桎梏。結果她非但沒能如願,反而被他抓得更緊了些。柳明溪吃痛,不由蹙眉,“撒手!

趙政霖定定地望著她,一副去意已決的樣子令他覺得渾身上下都蔓延著一抹針紮著似的疼痛,他攥緊了拳頭,似乎惟有這樣才能將那剜心似的疼痛感壓下去……

趙政霖從來就不是個熱心人士,也從不喜湊熱鬧,這種隻會浪費時間的事兒。他之所以會帶柳明溪來這裏,自然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二十多天前,他在雲城外的護城河裏將柳明溪救起,那時她不但有傷在身,還中了毒。清醒後,她明知危險重重卻仍堅持非來雲城不可。

至於其中的原由,柳明溪至今都不肯向他透露分毫。她既然不想說,趙政霖也並沒有為難她。

但他曾抑製不住地猜想過無數種可能,其中一種可能便是柳明溪或許有了另外衷情之人,就如他夢中那般,她想為另外一個男人再次穿上嫁衣。

所有的可能,趙政霖都已想過,可當他真正麵對時,陣陣心酸、苦楚、晦澀……襲上心頭,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那究竟是何種滋味,或許兼而有之,讓他無法忍受!

不行,這絕對不行!

趙政霖的臉色變得愈發陰沉駭人,多年來修成的定性仿佛完全沒了蹤影。

“你要跟他走?”趙政霖哂然一笑,“你可知他是誰?”

說起來,柳明溪還真不知道公子的身份,可他都在人前稱自己為“未婚妻”,她還能怎麽說?她反唇相譏道:“這不關你事,放手!”

“他是慕容征!”

趙政霖的聲音剛落,柳明溪茫然了一瞬。

慕容征?

公子確實說過他單名征,可他姓慕容,瑞顥國的國姓便是慕容……

在場的人麵麵相覷了一陣,轉眼間底下已經黑壓壓跪了一大片。

“參見二皇子!”

那所謂的雲城小有名氣的才女,譚影茹這時候也顧不得裝柔弱了,她婷婷嫋嫋施了一禮,嬌嬌怯怯地道聲“望二皇子恕罪。”便和眾人一起半跪在那裏,

小丫鬟卻嚇得瑟瑟發抖,她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臉色慘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再不複先前的牙尖嘴利。

原本咄咄逼人的米糧行大掌櫃千金是個識趣的,她趕緊下跪求饒。“冒犯了,二皇子請恕罪,民女再也不敢了。”

慕容征沒想到會被趙政霖點**份,他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尚且和煦的臉色已然染上幾分森冷的意味,一字一句緩緩道:“那我該如何稱乎閣下,誠王殿下,還是趙將軍?”

他的話音剛落,整個一層霎時陷入了一片難耐的死寂中,靜得仿佛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清。

柳明溪呆若木雞,她早就知道公子的身份不俗,卻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是敵國皇子。而且他和趙政霖根本就是相互認識的!

紛亂繁雜,毫無頭緒的猜測如同在荒原上瘋長的野草,瞬間布滿她的心間。

趙政霖好整以暇地站著,他看也不看慕容征,唇角攜了一抹不無嘲諷的笑意。既笑慕容征,也笑自己。

所有人都被震驚得無以複加。

先是二皇子竟會便裝出現在雲中樓,再是敵國的誠王居然也會出現在這裏!

大周的王爺似乎不少,若是其他的幾位,他們未必知道,但他是大敗瑞顥國的誠王,他的名號在瑞顥國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他來雲城做甚?

難不成,真的隻是為了眼前的女人,這怎麽可能呢?

雖然長得美,但她到底就是個女人罷了,莫非還她有什麽過人之處或是身負什麽驚天動地的大秘密,不然為什麽這天底下最出類拔萃的兩位男子都在爭搶她?

而後,他們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瑞顥國的宿敵,大周的護國將軍,誠王趙政霖孤身在此,身為平民百姓的他們是不是該趁機做點什麽?

不過,那幾個人呢?他們去了哪兒?

沒有人看到他們是怎麽做的,但是兩男一女俱已在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仿佛剛才所發生的一切都隻是錯覺,根本就不曾真正發生過。

說起來,大周的誠王怎會來雲城喝陳沈兩家的喜酒?而且他好巧不巧在這裏遇到上了二皇子,這兩人還公然爭搶一個女人……不可能,這絕不可能是真的!

況且什麽誠王,什麽二皇子,在場的都是些商戶,又有誰見過?

這莫不是陳沈兩家別出心裁安排的一出大戲?

虧他們還傻裏傻氣地朝那個“冒牌貨”行了大禮!

在場的人心思各異,但是大家都極有默契,誰也沒有再提起剛剛那幾個“冒牌貨”。

咦?說起來,吉時都該過了,怎麽陳家和沈家都沒有任何動靜?

他們可還等著看雌雄雙煞拜天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