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八章愛我還是他(上)

暮色漸濃,雲中樓九層書房,一男一女並肩而立,他們正看著琉璃窗外,鄰近的幾條長街都已掛上大紅燈籠,入目皆色是一片喜色的紅。

趙政霖不無調侃道:“你不想去?”

柳明溪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淺笑,她仰起小臉望著趙政霖,雙眸璀璨如夜星,“殿下,我想去。”

趙政霖聞言,對她寵溺一笑,他輕撫眼前的白嫩小臉,從指腹傳來溫軟細膩的觸感,他留戀不已,“那我便帶你去。”

柳明溪有一瞬間的遲疑,她天天想見公子,卻不知該怎麽做才能先將趙政霖擺脫。

她天天向翼詢問關於陳沈兩家的喜筵,實則正是抱著這樣的期望,不曾想趙政霖竟真的鬆了口。不過他的提議與她的預期還是有些偏差的,柳明溪原以為他身在敵國應該會比較低調一些,卻沒有想到他竟敢堂而皇之帶她下樓觀禮。

這樣的結果,算不得盡善盡美,卻已是意外之喜,柳明溪欣然跟著趙政霖下樓。

先前,她聽翼細細描繪這裏的盛況,就已讚歎不已,當她身臨其境時仍被震撼了。

從九層到一層,雲中樓的每一層都懸著各色寶石的琉璃燈盞,每一盞燈都價值不菲。處處懸著繡滿喜字的大紅綢,無處不洋溢著濃濃的喜氣。

年輕嬌美的侍女們款款而來,她們步履輕盈,纖腰款擺。紅色的紗衣輕薄,隨著她們的走動微微揚起,就算隻是遠遠的看著也絕對算得上一道靚麗風景。

八層、七層、六層都很是幽靜,不必說,這裏都是陳沈兩家所邀的有身份有頭有臉的人物。柳明溪雖然心中好奇,卻沒有那個機會去看看那裏頭請的是什麽人。

五層的盛世書會,才子佳人雲集,他們三三兩兩聚的在一處,才子們風度翩翩,或侃侃而談,或寫寫畫畫,一展才華。佳人則以扇遮麵,竊竊私語,不時含羞帶怯地覷一眼心儀男子又快速收回目光。那場麵有些曖昧不明,卻教人心馳神往。

柳明溪微微一笑,安詳恬美,時光靜好。趙政霖側眸覷了眼她,唇角不由自主的彎彎翹起,卻也並未多作停留便摟著她的纖腰往樓下行去。

四層同樣靜悄悄的,不論下棋還是觀棋都沒有人出聲,柳明溪也無意驚擾那些人,他們徑直去了鶯歌曼舞的三層。

三層正她翼早先描繪的那般,琴音繞梁,絲竹管弦悅耳,更有衣著清涼的鶯鶯燕燕們一窩蜂似的湧出來,皓腕雪凝翩翩起舞,供貴家爺們品頭論足賞鑒。

柳明溪雖然一再驚歎於陳沈二家的手筆,但她對於這些向來都不甚感興趣,趙政霖也並沒有多作停留的意思,毫不猶豫地繼續往下走去。

期間兩人並沒有說話,趙政霖是一貫的冷臉,柳明溪和他處得久了竟也學了幾分。

趙政霖看了她很久,可她對他的態度總是那般冷漠,說是不屑一顧也不為過。雖然她就在身邊,卻總讓他感覺隔得很遠很遠,咫尺天涯也不過如此。

她,還是無法對當年的事兒釋懷,或許他該解釋一番?

趙政霖忽然將她攬入懷中,薄唇輕啟道:“明溪……”

剛剛喚了她的名字,趙政霖又愣住了。安如玉的事,尚且不宜讓她知道,當年休妻的事以及事後她一再被追殺的事,也就無法與她說清楚。

若要和她說說那年成婚的事,他又無法解釋。

趙政霖自認為並不是個膚淺的男子,可是他在對於柳明溪的事上……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先喜歡上她的絕世容顏,才慢慢改觀,不再排斥她甚至漸漸心悅於她。

而且那一夜,他若不是被下了烈性**,根本就不會碰她。

事實上,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視她和那一夜為恥。

若是他向她坦白,結果會是怎麽樣?

不妥,實在是不妥。

趙政霖想著,若是稱讚她幾句,先拉攏彼此日漸生疏的關係也不錯。然而男人稱讚一個女人的方式有千千萬萬種,可他卻偏偏找不出一種適合用在柳明溪身上。

她長得美,這算是個優點,然而在所有的稱讚之詞中,美貌卻是最為低級的稱讚而已。但是除此之外,趙政霖實在想不出其他能用到她身上的讚美之辭。

她的姿儀?總的來說,她倒不會令他感到丟臉,但也隻能算平平常常,僅此而已。

不值一提。

她的脾性?柳明溪的性子根本算不得多好,她太過執拗,一點也不溫馴。而且她總是冷著臉,見她笑一回都難,讓人如何稱讚她?

她的出身?她身為武將之後,卻沒有得力的娘家,隻能算比尋常的平民強一點。

與平民相比,她有個前尚書之女的名頭,不過那卻不是什麽好名聲。

當年他是鎮守南疆的駐將,柳江龍是兵部尚書,所以坊間有傳聞他是受了要脅才不得不娶了柳明溪,而且那些傳言離事實,雖不中亦不遠矣。

趙政霖從來就不是大度的人,在那之後柳江龍日漸失勢,與他並非全然無關,這算是他們之間一道裂痕。

這些事自然提不得。

她的才華?她雖然不像外人所說那樣胸無點墨,卻也不足以為人稱讚。

而且她讀書少,約莫是不知道什麽叫三綱五常,更不知道什麽叫夫為妻綱。隻不過她也已不是他的妻就是了,光是想想想就讓他心中鬱鬱不已。

事實上他隻見過柳明溪寫過兩樣的東西,一份是與他保持距離的契結書,另一份是她手書的小紙條,請翼為她準備避子湯藥,趙政霖愈想便愈加抑鬱。

不能提,絕對不能提!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就栽在她的身上了,恨不能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給她,以博取她展顏,也無怪乎他身邊的人沒有一人理解。

隻有那年除夕之夜,他聽到飛羽那個莽漢,酒後提了一句,“若是我有一個柳氏這般的妻子,我就樂意天天寵著她,不讓她受一點點委屈。更不會休了她……”

柳明溪等了半天,他依舊沒有下文,忍不住問道:“何事?”

趙政霖愣了愣,居然什麽都說不上來。

麵麵相覷,相顧無語,氣氛既沉悶又壓抑。

雲中樓一層的慕容征遇到了不小的麻煩,他被熱情洋溢的小娘子們團團圍住,脫不開身。

沈家和陳家雖然都是大富之家,但畢竟隻是商戶,與之交好的,多數也同樣是商戶。這些人平素並沒有機會見到皇子,是以也沒有人認出慕容征的真正身份。

沈家和陳家與雲城的官宦之家也有交往,卻不在明麵上,這些人一進入雲中樓就直接從小道分別去了六七八層的雅間,他們相互之間根本就不知道對方的存在。

惟獨慕容征選擇了便裝出行,才會無人接引,來到一層。偏偏他的長相過於出眾,又沒有相攜的女伴,是以整個一層的適齡未婚女子都為他而沸騰了。

漸漸的,圍在他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若是不動用武力,他們根本就不可能脫身,若是動用武力隻怕是不妥,畢竟這是人家的喜筵,就算他身為皇子也不能這麽做。

若是在此暴露他的身份,又不知道會引來什麽樣的紛爭,隻怕也是後患無窮。

原本並不打算理會這些個女子的慕容征,見此情形也隻得開口解釋道:“多謝各位小姐的厚愛,不過小生已有未婚妻,小生正是來此找我的未婚妻的。”

他的聲音並不響亮,不過他刻意用了點內力,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麽俊美的公子,他,果然有婚約了啊!

衣著富貴,花團錦簇的錦衣少女最先反應過來,她連聲大呼,“不可能,不可能!”

另有一個小丫鬟攙著身穿碧色羅衣,看起來泫然欲泣的佳人擠到他跟前。小丫鬟瞪大了雙眼,憤憤不平道:“公子怎麽可能會有未婚妻呢,這世上除了我家小姐之外,還有誰能與公子相配?”

錦衣少女也不甘示弱,她刻意將凹凸有致的好身材往前擠了擠,恨不能直接鑽到公子的懷裏去。“公子看看我,看看我,家父乃城北米糧行十七家分號的大掌櫃,隻要公子娶了我,這輩子便……”這米糧行大掌櫃千金大膽潑辣。

“米糧行算什麽?公子可是風雅之人。”小丫鬟不過十一二歲,她自認為小姐才華橫溢,在雲城都小有名氣,於是她大膽地報出了自家小姐的芳名,“我家小姐可是城西正章書齋的譚影茹,公子定然聽說我家小姐的才名。”

米糧行大掌櫃千金一隻手叉著腰,另隻手指著小丫鬟的鼻端罵道:“就憑你一個丫鬟也敢出來插嘴?一點規矩都沒有,不用想就知道什麽正章書齋,不過爾爾。”

小丫鬟何曾見過這陣仗,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你!你!你一個賣大米的憑什麽和我家小姐搶?”

“你一個賣字畫的了不起?”米糧行千金嗤之以鼻,“哦,對了,你根本就不是賣字畫的,你不過是賣字畫的人家的一條走狗,這裏有你說話的地兒?滾!”

慕容征原本就不喜與女子親近,如今被這麽多女子圍住不說,還眼睜睜看著這群妙齡女子就這樣無端開罵,互相掐架。

此情此景讓他感到窘迫、不安、煩悶不已,偏偏他的護衛施州去找沈大當家還沒回來,他的身邊就一個身單力薄的小柱子而已。

慕容征四下張望,不停搜尋施州的身影,卻意外的發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緩緩走下扶梯。

那人長發高綰,著一襲月白色柔絹曳地長裙,膚質晶瑩剔透,膚白勝雪。除了一支白玉發簪以外,並沒有用旁的發飾,素淨至極的打扮,卻仍舊清豔不可方物。

“明溪?”慕容征驚呼出聲,他的雙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與欣喜交織的神情,心驟然狂跳不止。他立時綻放笑顏,喜出望外道:“我未婚妻來了,我未婚妻來了!”

慕容征什麽都顧不上了,他果斷撥開圍在他身邊那些個一直嘰嘰喳喳個沒完的小娘子們,大步流星地往扶梯的方向走去。

“明溪。”

慕容征也不知從何時起,心裏開始有了牽掛,人無論在何時何地,腦子裏總會縈繞著那抹纖細嬌美的身影。

不論是她朱衣金冠,策馬揚鞭,瀟灑恣意的模樣,還是她手握長刀,身姿矯健,幹脆利落斬下刺客頭顱時的果決模樣,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隻怕那晚長寧街一別,便再無相見之日,可是她居然在雲中樓!

這幾日朝堂上事務繁忙,他還抽出時間來料理柳明溪的事,心中頗覺疲累。

此時見到她,似乎所有的疲憊乏累在頃刻間一掃而空,滿心滿眼都隻裝了那張如玉的嬌顏,渾身適意舒暢。

雖然不知道她是如何來到雲樓的,但是……

慕容征後知後覺地發現,她並不是一個人來這裏的。在他麵上含著一絲淺淡適度的笑容還來不及收回就看著她身邊那名高大男子。

那人一身玄色華服,他麵如冠玉,俊逸非凡,周身彌漫著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讓人望而生畏,目光卻又忍不住被其深深吸引。

小柱子和他身邊的小娘子們俱是一愣。

這是什麽情況?

這位俊美公子真有未婚妻,而且她美得如仙如玉,看起來和公子極為相配。可她居然跟著別個男子來了雲中樓!

雲中樓一層再度沸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