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六章天生一對(中)

天光漸漸黯淡下來,柳明溪直到用完晚膳都沒有見到趙政霖,她也不以為意,徑直回了房,正當她沐浴完畢準備按照縹緲訣修煉一番時,趙政霖回來了。

他看起來依舊沉默內斂,器宇軒昂。

柳明溪一身素淨打扮,半幹的發絲輕挽,靜靜端坐在窗邊的軟榻,雙手交疊擱於腿上,她仰起一張小臉,以可以入畫的優美儀態,看向他,眸光瀲灩,顧盼生姿。

趙政霖如同受到蠱惑一般,跟著她上了榻,靜靜坐在她的身後。他伸出手,攬住她纖細的腰肢。感受到懷中人下意識的想要避開他碰觸的動作,他的眸光黯了黯。

趙政霖聲音低沉道:“明溪,我欠你一場像樣的婚禮。”想到早些年對她冷漠至極的態度,他不禁悔恨交加。

他突如其來的表白令柳明溪多少有些猝不及防,他們都到了這個地步,還婚禮?

這人究竟在唱哪一出?

怔愣片刻之後,柳明溪終於明白過來其中的原因。

這幾天她不能外出,可她實在是太想找到公子,又苦於沒有那個機會。

於是她拜托翼幫他去外麵采買一些東西,她每天都借此機會和他攀談幾句,借以了解雲城的大致動態。

起初她覺得這場曠世婚禮的大手筆,像極了公子這般人物才有資格辦的,她便多問了幾句。

經過堅持不懈的盤問,柳明溪已經問清楚了。

這新郎官家裏做的是珠寶玉石買賣,年方十七歲,獨子。

這新嫁娘家中開的是雲城最大的票號,年已二十歲,獨女。

聽起來不像是和公子有關的樣子,左右她沒有那個機會前去觀禮,便也隻得作罷。

為了迷惑趙政霖,她特意將話題扯得有點遠,問得也格外細致。

按照翼的做事風格,約莫是毫無保留,向趙政霖一一細稟了。

“不必了。”柳明溪淡淡一笑,朝他眨了眨眼,故作輕鬆道:“殿下該不會是以為我在眼紅人家姑娘能風光大嫁吧?”

她身為棄婦,且不說她想不想二嫁,就算真想要這樣的排場,也隻能指望下輩子。

“你不需要羨慕人家。”趙政霖把臉埋在她的頸間,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道:“明溪,我說過,我會補償你!”

柳明溪有些手足無措,她僵著身子任由他抱在懷裏,他的鼻端還不怎麽安份的在她的頸間蹭來蹭去的,讓人很不舒服,她微微皺起眉頭。

柳明溪心知,在這種場合下,她若能適時軟乎些,放下身段來,與趙政霖深情相擁,互說一番衷腸,說不定那些過往真能揭過。

往後趙政霖也會帶著補償心理,愈發寵她慣她……一些時日,給她更多,別的不敢說,至少金銀田宅是不用擔心了。

可她偏偏是個直來直去的,她既然已經放棄趙政霖,便一門心思想著自力更生。

再說,有了前車之鑒的她才不會傻到真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而且還是這個傷他至深的男人。雖然他一再給出承諾,然而那幾年的點點滴滴仍會時不時竄進她的腦海裏。柳明溪始終放心不下,心中亦惴惴不安,生怕有一天會重蹈覆轍。

尤其是在她看來,如今的他們充其量也不過是一對兒露水夫妻罷了,而且還是隨時隨地會一拍兩散那種。她能審時度勢,暫時與他虛以委蛇,以維持表麵太平已頗為不易,若要讓她投其所好,那隻怕是不可能了。

她最多隻能做到看在一諾的份上,不恨他,若是讓她信他,卻是再也做不到了。

“殿下誤會了,過去的事,我早已放下。”柳明溪側過臉,微微扯了扯唇角,顧左右而言他道:“何況,我要修煉。”

我要修煉,所以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和你討論這些沒有意義的事。

我要修煉,所以請你離我遠一點,再遠一點。

……

她分明是不怎麽委婉地拒絕了他的靠近。

趙政霖心中墜得厲害。

一時間屋內的氣氛有些沉悶。

雖然她說話的口吻有些不太客氣,可是她的聲音向是嬌脆悅耳的。趙政霖凝望著柳明溪輪廓精致的側顏出了神,時間過得可真快,轉眼她都十九歲了。

小臉瑩白如玉,仿若世上最細滑的璞玉,她的唇瓣小巧豐潤,未著胭脂卻仍舊嫣紅動人,她的鼻梁高挺,明眸善睞,以及那兩道彎彎的柳葉眉,怎麽看怎麽令他……怦然心動。

他忽然感到一陣緊張,連帶著心跳都愈發的快了起來。這種感覺讓他不太舒坦,卻又無法克製,他真的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他曾經想將她丟得越遠越好。

可是一旦離開又會時常想起來她,就連做夢都會夢到她。漸漸的,他的想法就變了,相較於曾經徹底遠離她的想法,他恨不得和她緊緊栓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然而柳明溪卻不同,她曾經癡戀他,可是自從她嫁入誠王府,她幾乎就再沒有過好日子。她一直被夫君所厭棄,被下人刁難,被世人所恥笑……

不僅如此,她還一次次身陷險境,他的新任王妃安如玉要殺她以絕後患,他向來器重的管事李龍海自作主張要殺她,就連他最為信賴的翼也不管不顧地追殺她,要殺她的人簡直不計其數,自己卻沒有護住她。

她差點就死了啊,所以才會絕望,堅持要離他而去。

想到這裏,趙政霖胸口處更難受了,他確實感到有些沒臉麵對她。

別的不說,就憑他和他身邊的人這些年對柳明溪所做的那些事,他卻還想著讓她留下來為他生兒育女,這樣的要求確實說不過去。可是讓他放手,卻萬萬不可能。

他抬手,用粗礪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她腮邊細膩的肌理,他低低的歎息一聲,柔聲道:“明溪,我答應你的事,絕不會食言。”

柳明溪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隻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敷衍了事。

趙政霖很無奈,他提議道:“咳,明溪,你若是想去樓下看看,我陪你去便是。”

前些時日,她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向翼念叨著要去看那陳沈兩家的喜筵,趙政霖便決定,索性成全她。

柳明溪一怔,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趙政霖居然說,帶她去看熱鬧?她不敢相信地再次確認道:“當真?”

趙政霖並未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喜悅,心頭沒來由的舒暢幾分,不無調侃道:“你不想去?”

柳明溪仍然有些反應不過來,他難道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身份?

他身為敵國主帥,竟也敢帶著她在雲城招搖過市?

究竟是她幻聽了,還是趙政霖傻了?

柳明溪的唇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淺笑,那雙晶亮亮的眼睛裏躍動著絲絲光芒,她並沒有回答。這時她也還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公子也已來到了雲中樓。

二月初八是個好日子,宜出行,宜嫁娶……總之,諸事皆宜。

這一天,整座雲城都張燈結彩,處處洋溢著喜慶,不是節日勝似節日。

公子的馬車停在雲中樓前時,正值華燈初上,雲中樓外行人如梭,車水馬龍。錦衣華服的才子佳人款款而來,男子風度翩翩,女子含羞帶怯,教人神往。

或許是因為暮色,公子下車時,看得有些不太分明。他隻覺得街上的人們,似乎都成雙成對的,每一個人的麵上都帶著洋洋的喜氣!惟獨他孑然一身,滿身孤寂。

雲中樓為舉辦這場盛世喜筵,而被裝飾得煥然一新,堪稱奢華的寶石琉璃燈盞隨處可見,處處紅綢飛揚,整個雲中樓美輪美奐!

公子剛剛走到門前,那兩扇飾滿五彩琉璃的鏤花木門竟然自動打開了!鼎沸的人聲隱隱約約地傳出來,可以想見那裏是何等熱鬧繁華的場麵。

公子麵上不動聲色,他身後的小柱子和施州卻張大了眼睛,驚奇不已地抬眼望去。

一層的雜耍正演至酣處,圍觀者眾多,將整個一層都擠了個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時傳出來陣陣叫好聲,氣氛熱烈,喧鬧非常。

公子此番出行是做足了安排的,這種時候,他當然需要低調出行。這檔子事兒交給施州去辦最為合適,由他出麵安排好一切。

公子則作尋常賓客的打扮,穿梭於人群中。

雲城狹小,就連皇宮禁苑都不是特別寬敞,更別說是民宅了,雲城的百姓也早已習慣在外頭設筵。

雲中樓在雲城有著特殊的意義,那可不是全城第一樓的名頭,而是它的表麵上隻是一間別開生麵的酒樓,集酒肆茶樓飯莊於一體。

這裏與旁的酒肆茶樓飯莊均大不相同。

他們根本就沒有一個迎客的小二,內裏有著數不清的美貌侍女。

這些美侍來自大周、南疆、西域、北狄……一水的豆蔻少女。

可雲中樓卻不是一處聲色犬馬之所,這在整個雲城都找不出第二間來。

那裏的美侍極為搶手,若是見了一回,想見第二回卻是再也見不著了。

據說那些美侍都是各有來曆的罪官之女,頂多在雲樓度過三年五載就離開雲城。

最為奇怪的是,就連公子也不清楚,雲中樓究竟是何來曆。

所以真正讓公子,也就是瑞顥國二皇子,慕容征所感興趣的正是沈家或者陳家是如何包下了整個雲中樓。

施州滿臉堆笑,殷勤在前麵引路,他不時回頭,“這邊,公子,這邊。”

公子自然是來過雲中樓的,隻不過那時的雲中樓可不像這樣,他隻清清靜靜地飲了杯茶便離去,這一回卻不同了,這裏竟然被擠了個水泄不通。

在瑞顥國的並不存在男女分席的做法,公子雖然穿著不打眼,可他的長相,實在是……

有位小娘子無意中看到公子後驚呼出聲,“好生俊美的小郎君!”

她身邊的小娘子亦不解的回頭一看,同樣驚歎不已,“這是哪家的公子,怎會生得如此俊俏?”

在一層看雜耍的小娘子們聞聲,紛紛回過頭來。

公子身量頎長,他有著極其俊美的麵龐,那雙浩瀚如星海深的邃眼眸動人心魄,白皙修長的脖頸,完美得幾乎不真實的下巴,說是謫仙之貌也半點不假。

他隻著一身讓人泯然於大眾的月牙色長袍,卻襯得他尤其俊逸不凡,看起來更是獨有一種飄逸出塵的氣質,讓人一見難忘,再見傾心。

當她們看到這般翩翩公子“獨自”出現在雲中樓,她們也顧不得什麽矜持不矜持的,拉扯著同伴就一起擠了過去,本就擁擠不堪的過道,很快就已完全無法通行。

瑞顥國民風開放,就算是貴女們也有不少是自由婚配。

眾所周知,能進入這雲中樓的,就沒有一個是等閑之輩,何況他還這麽俊美。

更吸引人的是公子身邊隻有兩名小廝,沒有女眷,何況他還這麽俊美。

他不卑不亢,不驕不傲,姿態優雅,氣度從容,何況他還這麽俊美。

……啊啊啊啊啊……

一層的小娘子們已然沉溺於公子的盛世美顏中,無法自拔。

終於,她們行動了,有的兀自搔首弄姿,有的把身子拚命往公子麵前湊,更有膽大包天者,竟楚楚可憐地撲向他,“這位公子,奴家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望公子帶奴回家。”

施州一著急,他下意識地把手伸向腰間,心裏想著,若是她膽敢冒犯公子,就讓她血濺當場!隻不過,他們進入雲中樓是赴筵,並沒有帶兵器!

他再仔細一看,這些可都是嬌滴滴的小娘子而不是刺客,何況她們既然能被陳家和沈家邀請至雲中樓,家中必定非富即貴。

偏偏在這種地方,還是眾目睽睽之下,他做什麽都不方便,不禁也急得直撓頭。

相對於施州的躊躇不前,小柱子的反應則更為直接。

公子是何等人物,怎麽能被這些庸脂俗粉給玷汙了?

小柱子毫不猶豫地護在公子身前,隻可惜公子長得比他高了一個頭都不止,就憑他的小身板,確實收效甚微。

施州也和小柱子一般扮作小廝,他看在眼裏,心裏急得不行,要知道,來雲中樓可是他的提議,若是公子惱了,也有他的責任啊。

他早就和沈大家當說好的,他們進了雲中樓就會有人來接應,可是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