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五章天生一對(上)

雲城的二月正值百花盛開的時節,雲城內外山花爛漫,一派盎然。

株株碧桃含苞欲放,更有紅白粉三色聚一樹的奇桃,白的宛如美玉賽霜雪,紅的燦若紅霞比驕陽。隨處可見茶花繽紛滿目,襯得雲城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正是在這樣春光明媚的日子裏,雲城迎來了二月初八。

沈家和陳家的婚事,在明麵上被眾人一致稱好,暗地裏等著看這對雌雄雙煞好戲的人卻為數不少。

不論何種原因,總之,整個雲城甚至於整個瑞顥國都為他們的婚事而震動了。

倒不是因為嫁妝什麽的,傳說中的十裏紅妝根本就沒有出現,要知道陳沈兩家都是獨子獨女,從今往後,這兩家就成了一家,不分彼此。何況陳棟梁和沈萬昌本就是雲城的兩位財神爺,他們還有什麽必要抬著聘禮、嫁妝上街以證家底豐厚?

雲城狹小,家家都缺屋舍而非其他,富貴如陳家和沈家都隻得將宴請賓朋的喜筵設在雲中樓。因著這一樁舉世聞名的大喜事,雲中樓前所未有的封閉半月有餘,到了今天被布置得煥然一新的雲中樓終於重新開放。

琳琅閣送來的數千盞簇新的嵌各色寶石珠玉的琉璃燈盞綴滿整個雲中樓,那叫一個美侖美奐、富麗堂皇。

不知道的還以為陳家已買下了雲中樓而不僅僅是包下來辦喜事。

鮮為人知的是,雲中樓九層從不曾公開對外開放,即便陳家和沈家聯手包下整座雲中樓,也並未將第九層包括在內,住在那裏的神秘人更是無人可以一窺真容。

終日閉門不出的柳明溪對於即將在雲中樓大辦的那一場堪稱舉世矚目的喜筵,也早已有所耳聞,她興味盎然地問起相關細節以及被眾人津津樂道的兩位新人及他們的賓朋。

翼滔滔不絕道:“剛過辰時便有賓客陸續捧著陳沈兩家的喜貼來了雲中樓。兩家宴開千席,每一層都有百餘席,一層設了琳琅雜藝,陳家請了十幾個雜耍班子,輪流登台獻藝;二層有盛昌曲藝,全城最好的三大戲班子都來了,折子戲隨便點;三琴音琳琅,歌舞昌盛;四層設有琳琅棋局,才子佳人更愛五層的盛世書會,六層七層八層更是雅致,尋常人等上不得這幾層……想是沈家有些大有來頭的賓朋會在這幾層。”

翼也是見慣大場麵的,卻仍然為陳家和沈家的大手筆而震驚不已。

“還真讓人大開眼界。”柳明溪由衷感慨道:“那位沈家姑娘可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份,才有幸這般風光大嫁。”

翼望了望門口,方才佇立在那裏的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柳明溪卻恍若未覺,若是在她出嫁前,她定會想法設法去近觀這一曠世盛筵。隻是自從她離開了柳府,一切就都變了。

說起來,她都快不記得多少年沒有見識過這般喜慶的場麵。過了這麽多年身不由己的生活,又經曆了這麽多次生與死的考驗,她居然也開始覺得若能和她的一諾安居一隅,人生再無遺憾。單純看看熱鬧什麽的,她已不再像以往那般熱切。

這世上的女子,大多會選擇將一輩子托付給一個男人,從此為他的喜而喜為他的惡而惡,替他管後院瑣事,為他生兒育女,與他白頭到老。

隻可惜這世上十全十美的好男兒難覓。

若是他貧困潦倒,那麽即便他有那個心意為他心儀的女子辦這麽盛大的婚禮也無能為力。

若是他富有卻無權勢,那麽他即使有再富有也不敢在人前張揚至此,以免引來禍端,他自然無法為心儀的女子籌辦這樣風光的婚筵。

若是他財大勢大,卻對她無意,那麽他也不會大費周張為她做這麽多。

柳明溪知道雲中樓在雲城有著非凡的意義,隻有位高權重,家底豐厚的男子才有能力包下整個雲中樓為他心儀的女子舉辦這樣一場舉世矚目的婚禮。

可見那位沈家大小姐是個有福之人,那位陳家三少亦是有情有義兼有財有勢之人,這是柳明溪的客觀感受。

趙政霖習慣早起,他總會在柳明溪睡醒前就悄然起身離開,在她用早膳時回來。

這次也一樣,他回來了,卻沒有進入膳廳,而是默默站在膳廳外的陰影處,側耳傾聽著柳明溪細細詢問和那對新人的喜筵相關細節。

背對著門口的柳明溪對此渾然不覺,翼則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趙政霖,隻是他並沒有入內而是選擇隱去了身影。

翼見狀,隻得硬著頭皮繼續說下去,“那是自然,新娘是雲城首富沈萬昌獨女,盛昌號大小姐的婚事自然馬虎不得。再說陳家得了這天大的好處,又豈有虧待她的道理?”

說到這裏,翼忽然想到了什麽,他略感心虛地覷了眼她,趕緊閉嘴。

柳明溪卻不以為意,她頗為認同的點點頭,道:“作為爹娘總是恨不能將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子女,那都是沈大小姐的福氣。”

柳明溪如此關心這場曠世大婚當然是有原因的,她一直也沒搞清楚公子的真實身份,但她可以確定公子應該是真有一位失散多年的未婚妻。

倘若公子讓她假扮未婚妻,是為了利用她這個冒牌貨引出了潛藏的刺客,那麽他在鏟除這些刺客後,定然也會給他的未婚妻一場這般盛大的婚禮吧?

不過,公子長得俊美無儔,但他身上並沒有半分的女氣,他有的是一身仙氣。她已然確定,公子不會是翼口中所形容的男生女相的陳家三少。

柳明溪又想起了公子為她而準備的衣裙琳琅滿目,每一件都堪稱精品,把流雲閣屋裏那隻偌大的八寶檀木立櫃裝滿了還不夠,另外又裝了幾隻箱櫃。

更驚人的是公子給她的銀票一出手就是十萬兩,公子用來安置她的那處院子也根本不是尋常富人家所能擁有的。

公子必定是在雲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他極有可能被邀參加陳沈兩家的喜筵。

若是可以,柳明溪真心想去親眼看看人們口中那場極致奢華,近乎舉國震動的曠世喜筵。就算撇開一切目的,隻作為單純的欣賞,她也想去湊湊熱鬧兼開開眼界。

這世上又有誰不向往美好的東西呢?

更何況,沒準她還能“邂逅”公子也不一定。

柳明溪一臉神往。

翼則麵有難色地望了眼門邊,可惜那裏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柳明溪當然隻是隨口說說罷了,趙政霖作為瑞顥國的敵軍主帥,他不可能在雲城招搖過市,更不可能大剌剌地去湊這樣的熱鬧。

而且他定然不會一直留在這裏,也不會放她自行離去,她要脫離趙政霖的的掌握同樣不可能!身為公子的假冒未婚妻,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找他兌現他承諾的餘下兩件事。

柳明溪幽幽歎了口氣,喃喃自語,“真想看看那位沈大小姐的嫁衣會是何等風光。”

她的聲音並不大,可趙政霖是習武之人,五感格外靈敏,他卻聽得清清楚楚。

趙政霖驀地渾身一震,想到了曾經那個夢,他的明溪穿上火紅嫁衣簡直美到極至!隻是在她身邊的男子卻已不是他。

嫁衣,對於女子來說,無疑是一件極其重要的東西。重要到即便她年老色衰,容顏不再時,也無法忘記自己穿上這件紅嫁衣時曾經有多美麗。

更不會忘記那個讓她穿上嫁衣,攜手一生的男人。

說起來,他是真正娶過柳明溪的,隻不過那時……他並沒有好好待她。

那是七年前,因著這樁婚事根本就不是趙政霖所期待的,在他“不可大辦”的要求下,柳明溪是被一頂喜轎直接抬進府,那個屬於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極其寒酸。

不要說拜堂,整座誠王府裏連個喜字都沒有貼過一個。

他的屋裏沒有布置喜床,也沒有燃起喜燭,沒有喜娘,更沒有到賀的賓客。隻有一個年方十三歲的小嬌娘,蓋著金繡龍鳳大紅蓋頭,穿著一身喜慶的嫁衣端坐在他的大**等他……寬大蝶袖底下,她纖細的十指緊緊攥在一起。

當趙政霖抬手掀起她頭頂的紅蓋頭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含羞帶嬌的小臉,她連眼皮都不敢抬,更不敢直視他,再也不複最初見到她時那副張狂驕矜的模樣。

趙政霖愣了愣。

看在她老父親的情麵上倒也沒有冷麵以對,畢竟柳江龍已主動將他的西南舊部,以及他耗費數十年在西南各城所布下的明線暗線悉數交給他這個女婿。

更為重要的是,柳家夠識趣,竟然真把喜事辦得精簡到極致!

柳明溪說是誠王正妃,卻連別家抬個小妾的排場都不如。何況明天一早他就回南疆去了,至於柳明溪,既然她那麽喜歡留在誠王府,那就暫且讓她留下吧。

雖然對她極為不喜,但趙政霖仍在她脈脈含情的目光中,心情複雜地飲下了她遞來的合巹酒,他不斷告訴自己,這麽做完全是給柳江龍麵子。

誰知他所飲下的合巹酒是加了料的,這是來自於西域的一味烈性**,有些辛辣嗆口,氣味重得一般人根本就喝不下去……因著方才他略一時失神就中了招。

趙政霖望著她,眼中驀地劃過一絲陰鶩。他娶柳明溪,本就是因為柳江龍的威逼利誘,他原本隻想與柳明溪做幾年掛名夫妻,並不打算真碰她,可她居然下藥!

她既然敢做出這種事來,就該承擔那後果。

那天晚上,他狠狠地要了她四次,前兩次完全是因著藥勁,不能自已,泄過兩回他便清醒了大半。

或許是因為他以往連個通房都沒有,平素壓抑太過,一旦開了葷就刹不住。他忍不住又要了她兩回,折騰至天明時分,看到她已然奄奄一息才不得不收手。

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也是他惟一的女人,即便她那時年歲太小,尚未長開,就她那一張臉,便能讓他恍恍入夢,身在南疆那幾年,他也仍像著了魔似的掂記她。

然而那幾年,坊間大肆流傳的說法簡直不堪入耳,大致是說他一個失勢皇子被權臣的女兒看中,最後不得不娶了她入門,貴為皇子龍孫也隻得向她低頭……

因著這樣的恥辱,他根本無法正視心底裏對柳明溪生出的異樣情愫。

三年後回京時,他早已經安排好休妻再娶的一切。

本不打算再見她,卻還是鬼始神差地去了浣花苑,與她徹夜貪歡後才將休書給她。

他休妻是因為與敬國公以及端王所締結的三方盟約,即便他有些心軟,在他心底裏甚至還對柳明溪有些微的眷戀,卻沒有猶豫。

那一年柳明溪被他從方府帶到京郊別苑安置,不久便發生了火災。

他調查後發現,動手的竟然都是他的人!

可趙政霖從未想過讓柳明溪去死,就算在他遭受算計,最憎惡她時,也隻是將她丟到浣花苑,圖個眼不見心不煩而已。

隨著他繼續深入調查,趙政霖漸漸發現,所有的蜘絲馬跡都指向了他向來敬重有加的安如玉。

他不曾想,作為聯係三方的關鍵人物,安如玉竟然會以誠王妃的名義,背著他動用他的人手,也是她一直不依不饒,要對柳明溪斬草除根。

趙政霖此生殺人無數,但他殺的都是敵軍,刺客,探子,都是該死之人,他怎麽會對自己的骨肉和懷著他骨肉的女人動殺手?

可是,她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