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章破冰

趙政霖步履匆匆,當他踏著暮色回到了雲中樓的頂層時,已然華燈初上。

他發現九層的長廊上竟空無一人,那張素來冷峻的臉上,眉頭輕擰,唇角微抿。

這段時間,趙政霖時常回想起當年的種種,起初還有些不明白為何他都已經再三表明心意,並承諾會一直守護著她,可柳明溪對他的怨恨和抗拒卻絲毫不見減少。

這事曾令他困惑不已,漸漸的,他也明白了根源所在。

那些年裏,因著柳明溪被他所厭棄,所以他的手下,包括錦風、翼、飛羽、飛翎以及劉管家這些心腹在內,對她也是同仇敵愾的態度。

可想而知她當初過的是什麽日子,整個誠王府上下百餘人,從劉管家、大小管事、仆婦、丫鬟、小廝……這些人從不曾視她為主母,而是極有默契地排斥她,明裏暗裏刁難她,一有機會就落井下石,無怪乎她在離開誠王府後便再也不想回去。

就算錦風、飛羽、飛翎等人到後來已不那麽憎惡她,也從未有人拿她當成主母看。

趙政霖不想這麽下去,他要讓柳明溪一直在他的身邊,也就要讓這些人也和他一樣慢慢地接納她。

趙政霖特意讓翼守在雲中樓,他的貼身近衛,日夜守護著柳明溪,這無疑是對於她的身份最大的認同。

然而以柳明溪對翼的仇恨程度,她定然不想看到他,翼又何嚐不是憎惡她至極?

想到這裏,趙政霖的心不禁沉了沉,他也不知道他們的第一天相處會是什麽樣的場麵。針鋒相對?冷嘲熱諷?哭鬧打罵……他都有思想準備,畢竟柳明溪就是那般直截了當的性子,而且她的眼裏向來容不下沙子。

臥房裏沒人,書房裏沒人,浴池裏也同樣沒人……

趙政霖最後才來到那晚與方家兄弟共飲的大廳,果不其然,她就在這裏!

趙政霖還不來及鬆口氣,就又吃了一驚,那坐在她的對麵,與她笑語宴宴的不是翼又是誰?

趙政霖設想過他們單獨相處時的無數種可能,惟獨沒有想過,他們居然可以坐在一起品茗聊天,不但相安無事還相談甚歡。

他如玉的麵容霎時劃過一絲輕微的波瀾,不過那也隻是一瞬間,下一瞬,他的麵上便恢複了一片沉靜。

“殿下!”

翼急忙從桌邊起身向他施了一禮,那張素來淡漠的臉上還帶著一絲清淺的笑意。

柳明溪也有樣學樣,起身朝他福身見禮,到底是他曾經的王妃,她這一禮倒也像模像樣,規規矩矩的,教人挑不出半點差錯來。

趙政霖眼簾微垂,教人望不清他麵上的容色,他淡淡地吩咐道:“退下吧。”

翼恭恭敬敬地答了聲“是!”便離席退出屋外去。

柳明溪站在桌邊,笑著朝他揮了揮手,目送他離去。

趙政霖暗暗籲了口氣,他薄唇微啟,不解道:“你們談了些什麽,這般開心?”

柳明溪早就在心中準備好了說辭,“也沒什麽,我隻是欽佩翼大人有一身好武藝,想要與他探討一下修習輕功的心得。”

趙政霖點了點頭,他的麵色卻愈發凝重了些,問道:“你不是讓我教你輕功?”

柳明溪覷著他的臉色,小聲道:“是啊,隻是殿下太忙,哪有時間做這些小事,所以我便靈機一動,問問翼大人是否有時間。”

趙政霖不動聲色地伸手撫了撫袖袍下擺,沉聲道:“他如何說?”

柳明溪歎了口氣,“翼大人當然有時間,隻不過,他卻說要得到殿下的首肯方可。”

趙政霖輕擁她削瘦的雙肩,他淡漠的眼睛半眯起,望一眼外頭已黑漆漆的夜空,他鄭重其事道:“明溪完全不必那麽做,我說過,從今往後都會好好地護著你。”

柳明溪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他的懷抱,而他隻不過略微使力,就將她箍得死死的,她掙紮無果,也隻得作罷。

“我這幾年遇到的險境已經數都數不清,殿下或許能護我一時,卻未必能護我一世。這一點,想必殿下也心知肚明。如今我隻是想學點輕功,必要時保命用,殿下卻也不願成全嗎?”

柳明溪麵上微微浮起一絲苦澀,歎出一口氣,又補充道:“若是殿下不放心我,想要讓人盯住我,不論我學不學輕功,以殿下的勢力都無甚差別,不是嗎?”

趙政霖微微一頓,他的臉色霎時更為陰沉了幾分,“你以為我是那個意思?”他的聲音微涼透著絲絲寒意。

柳明溪不語,在她心目中,他的目的實在是太過明顯,連傻子都能看出來。

趙政霖眼簾微垂,教人望不清他麵上的容色。半晌,他才喟歎道:“明溪,我隻是舍不得讓你吃苦。”確切來說,是不想讓她白白受苦。

柳明溪也明白他的意思,她卻頗不認同,堅持道:“殿下,我隻是想活著。”

她的言外之意不就是指他保護不力,一次次讓她陷入險境?被她這麽一噎,趙政霖頓感無言以對,隻得鬆開了她,緩步走到琉璃窗邊。

柳明溪微微皺收,她揉著肩膀,背過身坐回桌邊,談話再次陷入僵局。

漆黑的夜空中,明月自厚厚的雲層後冉冉升起,皎白的月光透過琉璃窗灑落在雲晶石地麵上,散發出宛若銀霧的璀璨光芒。

朦朧的月色給窗邊那抹落寞的人影也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色,倒顯得那人格外身姿挺拔麵容如玉,柳明溪忍不住回頭多看了眼他完美的側顏。

她這一生,從年少無知時便開始癡戀這人,可惜命運卻將她狠狠地捉弄一把。她從被人百般詆毀,厭惡唾棄的前誠王妃“不負重望”,終淪為被人所不恥的棄婦。

等到她終於下定決心將那人生生地從心房中剜出,又用了兩年的時光為自己療好情傷,她以為她終可以真正將他放下時,他卻再次強橫地闖入她的生活中。

趙政霖說他會讓她重回誠王府---為妾,他也說想讓她為他生個孩子---奸生子,他還說過他會守著她,護著她,再也不會讓她離開---讓她成為他在外頭的夫人。

為了挽留她,他甚至於真假難辨地說過心悅她之類。

就在剛才,他竟說出了舍不得讓她吃苦這樣的話……平白又攪亂她的心湖。隻不過,任憑他如何巧舌如簧,柳明溪都已不敢再信他就是了。

她早已經打定了主意,一有機會就離開,隻是,到那時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既然在一起的時日已經不多,她也不想一直與他冷麵以對。

想到這裏,柳明溪緩緩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他的身後。她試探般伸出嫩藕似的胳膊,輕輕圈住他的健腰,如願感受到趙政霖的身子微微顫了顫。

她鬆了口氣,又把臉也貼在他的寬闊的脊背,輕聲呢喃道:“殿下,我真的不怕吃苦。殿下可知京城有多少人說在我一無是處?人人都說我這般一文不值的女子配不上殿下。我卻無法反駁,因為他們說的沒錯。”

趙政霖不語,他靜靜地佇立在窗前看著外麵的夜色,他的思緒似乎有些遊離。

這一次柳明溪並沒有猜錯,趙政霖不教她輕功確實是存有私心。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想讓她學會任何東西,他隻想她一直依附於自己。

在這世上,本就是以男子為尊,任憑女人如何驚才絕豔,也隻能選擇依附於男子。

趙政霖有心為她安排好一切,她卻不屑一顧,卻非要學醫、習武,難道說她不知道以她的天份,再多的努力都不會有結果?

“可我不想永遠這樣,也不想一直被人所憎惡。”柳明溪自嘲似地笑笑,緩緩道:“當年殿下休了我,多的是人叫好,卻從來都沒人為我的慘淡下場而感到遺憾。”

她果然又提到了那些舊事,趙政霖歎了口氣,他的眸子裏霎時蒙上了一層寒霜。“明溪,你該知道我當時,當時隻是情非得已,我已讓人安排好你的去處……”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京華苑是他為柳明溪而準備的,雖然他那時並不喜歡柳明溪,也早就決定要休妻,但他也並不打算虧待她,隻是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打亂了一切。

而這背後的隱情,他雖已查明一切卻無法向她解釋,眼下還沒有到他向她闡明原委的時機,而且她也不需要知道那麽多。

以柳明溪有限的想像力,她莫不是以為他讓人或他放任他人放的火吧?那就不難理解她那時在麵對自己時,過份戰戰兢兢的態度,以及她眼神中無法掩飾的恨意。

趙政霖修長的指尖有輕微的顫抖,他深吸好幾口氣方稍稍平複下內心的鬱鬱。

柳明溪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隻是她早就習慣了趙政霖對她不屑於解釋的態度。

她幽幽地歎一口氣,說道:“那些年的事,我都已想明白,以我的身份,不值得殿下過多籌謀,所以,我一直都想學點防身自保的手段。”

趙政霖挑了挑眉,他不清楚她所說的“想明白”究竟明白了什麽,但是顯然她的猜想與真相相去甚遠,隻是他眼下還不便多作解釋就是了。想到這裏,他素來漠然的臉上興起微微波瀾,“明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

趙政霖或許博古通今,文武雙全,是個有勇有謀的將領,可他從來就是個不擅言辭之人,在柳明溪麵前時,這一點更加明顯。

想到分別在即,柳明溪也不想與他繼續僵持下去,她忽然踮起腳尖往他臉頰上輕啄一口,“殿下,那些都隻是過去的事,若不想說或不便說就算了。”

既然他們的結局早已注定,那麽她繼續糾結過去也毫無意義,倒不如珍惜眼前所剩不多的相處時光。

這是他們在一起這麽多年,她第一次主動親吻示好。

趙政霖的腦袋裏似有什麽炸開了,空白了一瞬,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過頭望向她,

夜光下,一縷調皮的微風正輕輕拂過她如緞的墨色長發,幾縷飛舞的發絲輕輕散落在她微微仰起的精致麵龐,小臉微酡,含羞帶怯,漆黑的眼眸似有星光隱動。

她那尖俏的下巴很是惹人憐愛,衣領內那截修長白皙的玉頸以及優雅迷人的鎖骨若隱若現,那身在月光之中白到近乎泛光的無瑕美肌尤其令人血脈賁張。

他深邃的眼眸黯了黯,輕輕嗯了一聲,他又想起另一件事,耐著性子問了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柳明溪微微一怔,她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答道:“殿下,我想我可以,唔……”

她感到腰間一緊,兩隻鐵壁纏繞上來,如藤蔓一般繞上她纖細的腰肢,緊緊地扣住她,狠狠地將她曼妙的身軀陷入他的懷中。

柳明溪本想說的是,她的身子沒問題,完全可以學輕功。等到她明白過來他真正的意思時,為時已晚。

腦補過多的某人已經在她破天荒的“主動求歡”中喪失了心智。如願看到她點頭後,他便再也把持不住,將她餘下的話全數吞入口中。

他的吻帶著濃烈的侵略氣息,他的舌在她嬌嫩甜美的唇舌間攻城略地,同她略顯慌亂的丁香小舌糾纏在一起,難分難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