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章同樣礙眼

翌日,柳明溪醒來時,發現趙政霖早已不知所蹤。

這倒沒什麽奇怪的,柳明溪自忖,她在趙政霖心目中也就是個還沒玩膩的玩意兒罷了。在他想要的時候會抱在懷裏狠狠揉捏玩弄一番,在他不想要的時候則會被關在屋子裏,讓她許久不見天日都無關緊要的那種玩意兒。

柳明溪想著,倘若她真的還有跟趙政霖長久下去的念頭,大約也是過不了那樣的生活的。她被辜負的次數多了,如今早已不再對他抱有什麽期待。

她隻是感到有些遺憾,畢竟好不容易才讓他鬆了口,答應教授輕功,暫時卻又沒了下文。她知道趙政霖不但不傻,還極為精明,他定然早就猜出來她仍想著離開。

或許這也是他的刻意的安排,見了麵就親熱,不分日夜,等到她清醒過來時,趙政霖根本就不見蹤影!

若是她這時候出了房門,定會發現他安排了一大群侍女守在門外,若是她還絞盡腦汁,更僥幸逃出了雲中樓,外頭還有多到數不清的刺客等著要殺她。

所以,他就可以一直這麽名正言順地拘著她。

柳明溪何償不知趙政霖對她,其實還算不錯,至少在吃穿住等方麵,比起在浣花苑當他的誠王妃時強了不知凡幾,甚至於比起當初住在莊子上時都強了許多。

趙政霖似乎對她越來越好了,可惜柳明溪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無知的少女。

早些年,柳明溪吃他的虧吃得太多,漸漸的,她也隻會用惡意去揣測他的用心。她也不敢再把自己的心托付給任何人,何況,那人還是曾經傷害過她的趙政霖。

就算他對自己有幾分真心意,她也忘不了當初趙政霖為了爭權奪勢,將她和孩子放棄。同樣的道理,假如某天趙政霖麵對更大利益,仍然會再次棄他們於不顧。

柳明溪認為,造成這一切悲劇的根源,還是自己太弱。

因為太弱,年少時她隻能說:家父柳江龍,後來她的父親歸了田,她就成了棄婦。

因為她太弱,她一次次被人算計,卻毫無招架之力,隻能倉皇逃命。

因為她太弱,她十月懷胎生下了一諾,母子雙雙成為他人手中的棋子……

就算她對趙政霖也有幾分情意,隻不過,那點虛無飄渺的男女之情,怎抵得上血濃於水的母子親情。在她心中惟一牽掛的人是一諾,惟一想要守護的也是一諾。

所謂為母則強,為了孩子,她必須變得更加強大!

“吱-呀---”

柳明溪鼓起勇氣打開了房門,果不其然,她看到房門外守著兩排,共二十名衣飾華美的年輕侍女。

她們紛紛望向她,齊刷刷地向她福身見禮,“夫人!”

柳明溪雖然早有準備,她的臉色仍然微微沉了沉。

她的視線掠過這些年輕的侍女,猶豫著該找誰來問問趙政霖的去向,卻不知道該問誰,或者該如何問出口。

她們是否知道趙政霖的身份?

她們會否知道趙政霖的去向?

這一切都尚未可知,而他們身在敵國,柳明溪不得不顧慮。若是她白白透露了趙政霖的身份,卻什麽都問不到,那後果或許根本就不是她能承擔得起的。

“夫人。”

柳明溪這才發現走廊的盡頭出現了一名緇衣男子的身影,他中等身材,有張白淨的麵皮。此時他正陰沉著臉盯著她,目光淩厲,不輸鷹隼。

來人正是翼,柳明溪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趙政霖居然還打著讓她和他的身邊人多多相處,借以消除隔閡的算盤,不過,隻怕他要失望了。

柳明溪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她扭頭便要回屋去。

“夫人請留步。”翼再次出聲,他麵無表情地嗬斥道:“你們都退下。”

“是!”二十名侍女果然就這樣婷婷嫋嫋地退了下去。

柳明溪先是一怔,她隱隱感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妙,翼想殺她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趙政霖雖然願意護著她,但是倘若他的左膀右臂真將她給殺了,其實他也未必會拿他如何。

柳明溪徐徐回過身來,挺直了脊梁望向翼。

也不知道是因為翼和趙政霖本就臭味相投而成為莫逆之交,還是因為十幾年的相處,他們竟連表情都看起來有幾分相像,不得不說,這人讓她感覺得很是礙眼。

隻不過,事到如今,她也隻能搬出更為礙眼的趙政霖這座大山來擋災。

柳明溪與翼的身高相去不遠,她抬眸直直地望入他毫無溫度的眼眸,冷笑道:“大人這是要做甚?或許我有必要提醒大人一下,殿下可不是好相與的。何況他眼下尚未玩膩我這副身子,倘若大人倉促動手,隻怕他會讓大人得不償失哦。”

翼似乎沒有想到她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走上前來的腳步微微一滯,他的唇角揚起一抹不無嘲諷的笑意,徐徐道:“屬下不曾想,夫人倒是看得挺透徹。”

翼作為趙政霖的暗衛頭子已經十餘年,而柳明溪出現在趙政霖麵前,轉眼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之前在五味居他曾奉命守護柳明溪,後來他還曾擅自作主刺殺她。

說起來,他們也已恩恩怨怨這麽多年,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談。

翼發現柳明溪與他想像中的似乎有些不一樣。

柳明溪也同樣發現翼似乎並不是她想像中的冷血殺手,他至少也算得上是個有血有肉的,殺手。

雖然柳明溪還是不喜歡他,她仍努力扯起了一抹幹巴巴的笑來,“那是,經過這些年的搓磨,我總得有點長進不是嗎?”

翼不置可否,他麵無表情地問道:“夫人準備前往何去?”

這回輪到柳明溪愣了神,他居然問她準備前往何處,這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趙政霖其實還是允許她出門的?

翼似乎讀懂了她的眼神,他嗤了聲,繼續說道:“屬下以為,夫人還是留在屋裏比較妥當。”

柳明溪自嘲似地笑笑,她對此並不意外,若無其事道:“不知道殿下去了何處?以及,他何時會回來?”

翼隻是淡然地橫了她一眼,並不作答。

柳明溪頓時明白過來,趙政霖他什麽時候去了哪裏以及他在做什麽事,什麽時候會回來,這種事不論是從前,還是現在,從來都不會有人告訴她。

柳明溪暗暗歎了口氣,若是作為籠中鳥和玩物,她確實沒有那個資格過問。

她福了福身,道了聲“是我逾越了。”便要回房去。

翼原以為她至少會大吵大鬧一番,直鬧得大家麵上都無光,才肯罷休,她在殿下麵前一貫如此。若非她這般沒輕沒重,殿下也不必特意留下他盯著柳氏。

卻沒有想到,她居然這麽輕易就回屋了。

幾天不見,她倒是長進了些。

在柳明溪闔上房門之前,翼忽然補充了一句,“殿下這般安排乃是出於安全考量。”

這聽起來挺有道理的,柳明溪並沒有反駁。

立場不同,感受自然不同,若是站在翼的角度來看,趙政霖做什麽都是應該的。翼身為屬下,一心一意為趙政霖考慮,當然說什麽做什麽都沒有錯。

柳明溪了然地點點頭,“多謝大人提點。”說罷,她又要關門。

翼再次補充道:“你也不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了,凡事要多為殿下考慮。”

柳明溪忽然笑了出來,“大人可真會說笑,這種事,有誠王妃來做就足夠了。我這麽個下堂婦,若還總為殿下考慮,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些?”

翼不禁愣了愣,她要這麽說也沒錯,柳氏這樣的女人還能幫得上殿下什麽?

不過,他根本就不是那個意思好不好?

翼耐著性子解釋道:“屬下也是一番好意,畢竟你既然已經跟著殿下……”

柳明溪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自說自話,“大人希望我一直跟著你家殿下?”

翼又是一愣,若是讓他來選擇,當然不希望殿下旁邊有柳氏這號人存在。

隻不過,這事同樣也不是由他說了算,於是翼頓時有些接不上話來。

柳明溪蹙眉感歎道:“其實我和大人的想法是一致的,我在殿下身邊隻是他的拖累而已。若非如此,我也不會主動從石泉鎮逃到雲城來,卻不曾想大人還會追來。”

翼的麵上幾不可察地一僵,其實他也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柳氏早就想一走了之,殿下卻執意不肯放手。

他略微沉吟,緩緩開口道:“那些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夫人既然還與殿下在一起,不如多為殿下想想。”

柳明溪在心頭咬牙切齒地罵了幾句,麵上卻不以為意地笑笑,“大人說的很是在理,和殿下在一起,或不和殿下在一起,這根本就由不得我。”

翼不屑地冷哼一聲,“你知道就好。”至於其他,關他何事?

柳明溪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目光中的鄙夷之色和言辭中毫不掩飾的不屑。她不但不生氣,反而感到心中一鬆。她心情不錯地扶著門笑起來,然後抬手抹了抹眼角。

她微微思忖著,試探地又道:“原先的事,都怪我沒有自知之明,如今我正努力痛改前非,這一點,我與大人的想法也是一致的。”

她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隻不過,聽起來卻有些不對味。

翼詫異地望向她,“你到底想說什麽。”他的眸光冰冷而森寒。

柳明溪連趙政霖都不怕,自然不會怵他,何況她已然有了和他談判的底氣。她大大方方地抬起下巴來,與之平視,悠悠地說道:“很簡單,大人有多希望我離開殿下,我隻會更甚,隻是這事既由不得大人,也由不得我。倘若……”

柳明溪並沒有再說下去,也不必再說下去,她都能想到的事,她不信翼會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