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十七章一夜沒睡

這一夜格外漫長,雲中樓九層至尊客房內,金絲楠木大**趙政霖已經酣然入睡,躺在他身側的柳明溪卻仍睜大了雙眼盯著漆黑的帳頂。

或許是先前在浴池已經累得小眯了一會兒的緣故,此時她並沒有什麽睡意。盡管她的身子早已乏累不堪,腦子裏卻格外清醒,滿腦子都是如何逃離趙政霖的掌控。

如今她身在雲城,倒是忽然感到有些慶幸,之前她沒有向誰透露學過武藝的事。除了金九和公子以及那幫被公子所剿殺的刺客以外,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她會武。

她這點三腳貓功夫,在趙政霖和翼這樣真正的高手麵前不值一提,卻也不是完全無用。別的她尚且不敢說,若是趙政霖和翼都不在場的情況下,撇開幾個丫鬟小廝,柳明溪還是很有把握的。

雖然不知道那些刺客為何會對她的行蹤一清二楚,但她被那些刺客輕易發現也是有原因的。不論公子還是趙政霖都喜歡將她打扮起來,每每出門,她都光彩奪目。

就算趙政霖讓她穿的便服,其實也頗為考究,走在街上仍是太打眼了,她才會一出門就被刺客給認出來。

換言之,倘若她化一個不起眼的妝,或者直接打扮成青衣小廝模樣,她在外行走定會方便得多。

等到那時,她就可以悄悄地找到公子,請他履行諾言,幫助她和一諾離開藥穀。

這應該不成問題,不過,問題是真的離了藥穀,她和一諾又能去哪兒呢?

如果可以的話,她很想請教一下方明軒,或與他們商量商量,以他的博學廣識,必定會給她一個比較可行的方案。隻不過,她卻偏不能那樣做,若是這般將他生生拖入她與趙政霖的糾葛中,對他可不公平。

據她所知,幾乎整個大周,甚至不僅僅大周,還包括了大周以南的南疆十八部,以及西南的瑞顥國都有趙政霖的勢力分布。

若是往東是漫無邊際的海域,往北是萬裏冰封的北狄,往西則是西域九城,或許她該帶一諾去廣袤的西域平原或去北狄冰原闖闖?

可是誰都知道北狄苦寒貧瘠,西域黃沙漫天,柳明溪自知她其實並不是個能吃苦的,何況,她自己吃點苦倒不是大事,實在是舍不得讓一諾小小年紀也跟著她一起受苦。

更別說他們還將麵對重重未知的危險,就憑她所學的那些醫術皮毛以及三腳貓功夫,她不敢說定能護他周全。

哎,倘若會輕功就好了!柳明溪如是想。

那樣的話,至少遇到危急時刻,她還可以帶著一諾逃離險境,就像趙政霖那般。

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是,因著落水的事,她的銀袋子不知所蹤,裝在錦袋中的銀票也已化為一坨。

那支帶有機關的發簪她已丟還趙政霖,又因為先前在沐浴時發生了混亂無比的那一出,她防身的匕首不知所蹤,這可是當初那位黑衣人所贈之物,她都還沒有機會使過。

轉眼她又恢複了先前的一無所有,怎麽會這樣呢?

柳明溪還在想著心事忽然身邊的人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趙政霖嘴裏還嚷嚷著,“明溪,沒有人敢為難你。明溪,我們,從頭開始……”

柳明溪的身子微微一顫,等到明白過來他是在囈語時,她暗暗鬆了口氣。

想了這麽多,眼下更為現實的問題是,她還未擺脫趙政霖的掌控,隻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逃脫的。

於是乎,繞了一大圈,她的思緒又回到了原點。

這一夜,沒睡好的人可遠遠不止柳明溪一個。

錦園前院書房內燈火通明,公子端坐在一張偌大的紫檀木書案後,閃爍的火光映在那張漠然的臉上,更顯得他如玉的俊顏白璧無瑕。

他的書案前頭跪了一溜兒的黑衣人,惟一的例外是一身便服的施州,這些人無不是深深埋著頭,容色恭敬。

他等到大半夜就是為了聽最新消息,確切來說,是與她相關的最新消息。

隻不過等他聽完這些人的稟報,他眼眸明顯黯淡了幾分。

公子沉吟片刻,薄唇微啟淡淡道:“施州留下,其他人等退了吧。”

幾人得了公子的示下,這才恭恭敬敬地躬身,道了句是,接著便旋身退出了書房。

一眾人都走了,整個屋子裏就隻剩下了公子和施州。

公子並沒有問什麽,施州也無從開口,書房裏霎時靜得可怕。

想到今天白天柳明溪正是從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帶走,再也找不到蹤跡的事實,施州一顆心不禁高高懸起。

再說正兀自神遊的公子,他這一回為了找到柳明溪真可謂不惜代價,他布下了天羅地網,動用的人手不計其數。

其實連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動用這麽大的陣仗去找一名前未婚妻。

明明,他對她完全沒有雜念,把她帶回雲城的目的隻是想要了斷那些未償的夙願罷了。從今往後,他們便路歸路,橋歸橋。

可是誰又能知道,柳明溪會在那之前突然失去了蹤跡。他忽然也感到有些迷惘,他做了這麽多,難道說真的僅僅是因為那未能順利放入柳茵河的十八盞蓮花燈?

其實在那之前,公子已經找了她十多年。

他早就到了該娶妻的年齡,隻是他一直放不下有過婚約的小嬌嬌,每每提及婚姻大事,他都是以她的事為由敷衍、搪塞過去。

他的父母頗感無奈,隻得對他的這番動作,睜隻眼閉隻眼。

至於結果,倒也不至於一無所獲。

之前施州曾從靖味軒傳來消息:靖味軒二樓,柳姑娘和一名陌生男子,狀似親密。

公子的心思有些微的恍惚,和她同行的男子會是誰,又是如何在大庭廣眾之下,狀似親密?

他更想問問她本人,究竟還記不記得她是他的“未婚妻”?

根據他暗伏在雲城各處的手下回稟,柳明溪這一次現身,引出來的各方勢力足有十餘撥。

有來自於大周的殺手若幹,西域赤蓮城的探子,月城的刺客……

公子略感頭疼地用指腹按了按眉心,再次抬眸時,他的麵上已然恢複一貫的沉靜。他慢悠悠問道:“你再把她進靖味軒後的情形,細細地和我講一講。”

在聽到公子問話的一刹那,施州心裏已經滑過無數想法,明明早已經仔細稟報過的事兒,公子卻專門留了他下來“講一講”,這顯然是有原因的。

施州暗自猜測,那個原因應該是:公子想聽聽他的見解!他心中一喜,悄悄地覷了眼公子,正好看到公子正用指腹揉按眉心的一幕,他心中愈發肯定。

施州緩緩直身來,卻仍把頭垂得低低的,神色甚是恭敬。他揖了揖手,答道“是,公子。柳姑娘到靖味軒時,尚且不到酉正,正是靖味軒食客雲集的時候。

按屬下的猜測,那人定是故意挑了這個時間點,抱著柳姑娘到靖味軒,他分明是有意要讓別人都知道他們關係匪淺……”

公子微微凝眉,冷聲地打斷了他的推測,“不要妄加揣測,給我說重點,細細說。”

重點?施州怔了怔,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又自作聰明了,竟然在公子麵前賣弄。

“是是是。”他不敢再胡亂猜測,連連稱是,“屬下說重點,說重點。屬下親眼看到柳姑娘是被那男子抱進靖味軒的,屬下專程將他們引到了包間。不曾想,有個黑臉漢子跳出來說,他們先到的,包間應該讓給他,那黑臉漢子態度囂張……”

施州猛地發現自己在無意間又跑了題,頓時感覺麵上發燙,他恨自己太不爭氣,恨不得打自己倆耳光才好。幸好他的反應很及時,在公子蹙眉前又扯回正題上來。

“咳,屬下自然是不理會那廝,徑直領了柳姑娘進二樓包房。那男子倒也闊氣,一開口就讓將靖味軒所有的招牌上一遍,這可是屬下求之不得的好事。

屬下趕緊著人安排了菜色送過去,菜都還未上齊呢,便借故出了包間,給殿下傳信兒,誰知就那麽會兒功夫,那黑臉漢子竟帶著人去找柳姑娘和那男子的麻煩。

屬下起先也沒有當回事,畢竟人都在靖味軒了,一切盡在掌握,還怕丟了不成?

屬下那時滿腦子正想著如何去調解糾紛,誰知就這麽一眨眼的功夫,那男子又帶著柳姑娘衝出了靖味軒,那人身手不俗。

屬下,屬下這也是大意了,於是急忙讓人去追,接著便追到了長安巷。”

聽到這裏,公子輕瞥他一眼,抬指輕扣書案兩記。

“篤篤”

施州聞聲,立時停了下來。

他們在長安巷血戰時,公子的馬車也到了靖味軒外,之後的事不必多說。他小心翼翼地覷了眼公子,又急急收回了目光盯著自己的腳尖,一副小媳婦模樣。

施州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了什麽來,他猛地抬頭起來,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說點什麽,他的眼睛又朝四下望了望,確定四下無人後,方才細細道來。

“屬下特意留了人手在靖味軒,夜間,無意中發現後門傾倒殘羹剩飯的木桶邊有人昏死在那裏,看著竟是中毒了!可靖味軒分明沒人中毒,屬下記得柳姑娘的包間時的吃食幾乎未動,也不知道會不會……”

他這副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模樣,顯得有些古怪。

公子的臉色愈發黯沉,問道:“是什麽毒?”

施州有些不敢再往下說,避重就輕道:“屬下已讓人去驗,應是快有結果了。”

聽起來,這倒像是大哥的手筆,公子微微歎了口氣。

倘若不是有意讓他知道,那下手之人定然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蛛絲馬跡。也說不定大哥真是出手了,他若是出手,定是在警告自己不可太過執著。

可是,柳明溪現下的處境這般危險,若是他就此放了手,她會如何?

他不論如何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去死,公子忽然後悔將她帶回雲城了。

若是她一直留在大周京城的後宅之中,其實是最為安全的,可惜她卻來了雲城。

不過也幸好她是在雲城,若是去了赤蓮城或月城,隻怕她會完全沒有活路。

大哥著急出手是有原因的,他必定也在擔心他會被柳明溪,確切來說是嬌嬌,所牽連。其實大哥從一開台就讓他別去找嬌嬌,可他偏不聽。

他的一意孤行,害得她身陷險境不說,也害得整個雲城不得安寧。

然而事到如今,就算他想要抽身也是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