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十五章哪個才是你的男人

夜已深沉,天邊懸著一輪殘月,天際偶有浮雲漂過,轉瞬便被夜風拂得七零八落。

望著趙政霖懷抱著酒醉後昏昏欲睡的柳明溪離開,往客房而去,方明軒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雲中樓乃是雲城最高建築物,樓高百尺,分為九層。

一二兩層為雲中飯莊,不亞於靖味軒,這裏常年食客雲集,非提前一兩個月預約根本不可能訂到包間,就算尋常的皇親國戚也不例外。

三四兩層為雲中茶樓,匯集了五湖四海的名茶和吃食,隻有你想不到,沒有雲中茶樓拿不出的茶點,隻不過價格不菲,還需要提前一兩個月預約才能訂到包間。

五六七層俱為供食客或茶客歇腳的客房,根本不對外開放。

八層是雲中酒肆,這裏號稱匯集天下名酒美食,卻不是什麽人都進得,一般都是有頭有臉的人,提前預約才能訂到位。

而九層,那才是真正鮮少有人能得到機會進入的所在。

雲中樓也是雲城百姓最為向往的所在,對於尋常百姓而言,能進一回雲中樓,哪怕隻是在大堂裏品茗一杯,也足夠吹上一整年的牛皮了。

簡言之,這雲中樓有萬般好,但這裏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進得來的。

以方家的財力按理說是不成問題,隻不過方明軒心裏很清楚,這可不是有錢就能辦得到的。他並不認為他們能包下雲中樓九層,奇的是,他居然辦到了,而且還不費吹灰之力。就跟他進任何一家尋常的酒肆一樣簡單。

促成這一切的背後推手,除了誠王殿下,不會有第二人。

大周京城也有雲中樓,那裏可比不得雲城的雲中樓,卻也同樣不是一般人所能踏足的。雖然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那個雲中樓與這個雲中樓有什麽關聯,但他莫名覺得這幕後定然存在什麽不為人知的關係。

疑雲漸漸籠罩了方明軒的心頭。

位於雲中樓九層的單獨辟出的奢華至尊客房內,柳明溪剛剛飲下侍女遞過來的醒酒湯。

陸續有小廝將一桶桶熱水抬進屋內,侍女們則小心翼翼地用潔白的布巾將光潔的雲晶石地麵上幾不可見的水漬拭去。

她則百無聊賴地站在那一方落地窗的垂幔旁邊,居高臨下,俯視夜幕之下的雲城。

“明溪,我幫你沐浴吧。”趙政霖的聲音驟然在她身後響起,他本就低沉的嗓音此時略顯粗啞。那雙結實有力的胳膊,也在此時摟住她纖細的腰肢。

柳明溪不自覺地渾身一顫,在過去的三天裏,趙政霖都是這麽做的,他每晚都會帶她去泡那處溫泉池子,幫她沐浴、洗發、更衣……他們奔波了一整天,柳明溪確實感到有些體乏身累,卻不至於連沐浴這種事都需要借助他人之手。

不過,她隱隱也明白他說這話的真正用意。

她在異鄉遇到故友方明軒,有些高興得過了頭,一不留神,她就多喝了幾小盅。

她有些醉了,卻也不至於爛醉的地步。

她的理智尚在,也還記得自己急於離開月朧山的初衷,本就是不想再讓他繼續包攬一切,隻因她不想也不敢再對他動心了。

不該做的事她一概不會去做,不該說的話,她一句都沒有說。

呃,對趙政霖頤氣指使那些不算,是他自己樂意的,自找的。

連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她居然膽敢指揮起趙政霖來,這不是膽大包天是什麽?

真正讓人費解的卻是趙政霖對她的態度。

她說她身子不適,無心親熱,他便努力克製著,一起泡了三天溫泉他都沒再動她。

她說她不想為妾,不想回誠王府,他便也沒再提起。

她說她想到雲城,他就真的帶她回來了,冒得重重危險。

總而言之,自從在雲城重逢以來,趙政霖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趙政霖是個什麽樣的人?

柳明溪已經很久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毫無疑問,他出身高貴,才華出眾,俊美不凡。曾經,他在她心中代表著盡善盡美,優秀得無與倫比,完美到超乎她的想象。

她才會瘋了似地愛上他,拚了命地討好他,還不顧一切地嫁給他。隻不過,她的義無反顧並沒有帶給她幸福,她理所當然地被他所厭棄,所憎惡,被世人所不恥。

若不是三年前被休棄,柳明溪大約還會自欺欺人地認為他對自己並非全然無意。

畢竟那時,他一直在榻間對她需索甚多,而且他隻對她這般,從來也沒有侍妾或通房,算得上潔身自好。可是那又如何?她還是被休了,帶著身孕被丟出誠王府。

如今他已另娶,新任誠王妃為他生下的誠王世子,趙世玉也有半歲多了。

可他並不知道他們也有個孩子,而且那個孩子已成別人手中,用來操控她的質子。

早在被那人帶離藥穀那天,柳明溪就已明白,從今往後,她隻是那人手中的提線木偶罷了。就算那人讓她去殺人放火,去送死,她都隻得照做,別無選擇。

趙政霖重權在握,他身居高位,有妻有子。而她已墜落爛泥潭裏,除了一諾,她一無所有。他們之間談不上舊情,卻有未了結的宿怨,那是永遠都解不開的結。

事到如今,她或許仍會眷戀他溫暖的懷抱,可是,也僅此而已。

“我自己可以。”她斷然婉拒了某人的“好意”。

雲中樓的這處至尊客房很是寬敞,擺設也極為考究。

屋子的東麵是書房,這裏的擺設甚為精致。

臨窗有一張很大的曲足書案,烏木所製,打磨得漆黑鋥亮,其上擺有筆架硯台筆洗鎮尺等物。書架上有紙製書卷,也有顏色略顯陳舊的簡牘,看起來滿滿當當。

屋子的西麵,入目是一架四季如春金絲楠木大屏風。那裏頭,柳明溪已褪去衣衫正要入浴,屏風上恰好映出了一道極為曼妙的風景。

趙政霖的眸色微沉,他對有著大周宿敵之稱的瑞顥國素來頗有研究。

瑞顥國人性子多豪放,卻也受大周的影響,講究些意蘊,有道是“竹看月影,花看水影,美人看簾影”,文人墨客對此更是講究。

趙政霖雖然既不是文人也不是墨客,卻也知曉有這麽個說法,隻是從未體驗過罷了。他此時方知,隔著屏風看美人,果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小廝和侍女早在她去沐浴之前就已經打發出去,偌大的屋子裏就剩他與屏風內的她而已。

已是深夜,屋內的燭火不甚明亮,甚至有些曖昧的昏暗。

趙政霖的半邊側臉映在燭光裏,本就無可挑剔的五官顯得愈發深刻而優雅,他負著手,靜靜地立在那架屏風外,傾聽著那裏的水聲。

屏風後,偌大的白玉池內,柳明溪正悠悠然在沐浴。

她將一頭墨發悉數攏在耳後,把整個身子都浸入乳白色的浴湯。

這浴湯顯得有些不尋常,聞著馥鬱芬芳,更有陣陣熱意源源不斷地湧入她體內,直達四肢百骸,讓她舒服的眯起了眼睛。

不多時,那張精致的小臉蛋已然被熱氣熏染上動人的粉色。

素麵朝天清光瀲灩,仿若一株出水芙蓉。

趙政霖繞到屏風後,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柳明溪的骨架生得纖細,臉也小,仿佛就他的巴掌那麽點大,看著很是惹人憐愛。肌膚宛如美玉凝脂,香滑膩軟,眉目如畫,宛若春曉夜的花月,明豔動人。

就在此時,柳明溪乍然睜開了眼,他的深邃墨眸中映出了她那張驚慌不安的小臉。

對上他凝視的目光時,那雙妙目明顯吃了一驚,她有些驚惶失措。少頃,她終於穩住了心神,蹙眉叱道:“你怎麽來了?我說了,我自己可以的,快快出去吧。”

這話說得那叫一個不留情麵,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打發一個下人。即便脾氣再好的人,隻怕也會被她激出些許怒意來。何況,趙政霖的脾氣根本就算不得好。

趙政霖的眸子危險地半眯起,他朝她微微挑眉,意味深長道:“但我卻等不及了。”

說罷,他也不去管她什麽反應,動手脫去了身上的衣衫,直接坐進了浴桶中。他這麽做的本意隻是嚇嚇她,讓她知道他的態度而已。

柳明溪見狀又是一驚,她下意識地想要起身離去。

一雙鐵臂驀地扣住她的腰肢,將她向下一扯,她又重新坐回浴池內。

“嘩啦啦”池水四溢。

柳明溪突地反應過來,抬起手抹了把臉,便去掰他扣住自己腰肢的指節,橫眉怒叱道:“趙政霖,你想做什麽??”

趙政霖終於也被她毫不留情的態度惹惱了,他勾起唇,冷冷一笑,“你不知道我想做什麽?這麽長時間了,你究竟有沒有當我是你的男人,嗯?”

聽到趙政霖的質問,柳明溪先是一滯,麵對他,她總會感到深深的無力感。

合著先前她在月朧山上跟他說的那番肺腑之言,那都是白費唇舌?

柳明溪覺得自己都快要被他氣笑了,口不擇言道:“你是瘋了不成??”

趙政霖捏著她尖尖的下巴微微一笑,森冷的眼微眯,“你對誰都眉開眼笑,惟獨對我,整天甩臉子。看我在人前顏麵盡失,你很解氣是不是?”

柳明溪再次怔了怔,她抬眸,直直地對上他的眼。

其實她根本不理解他的怒氣從何而來,她坦言,“我可不覺得您如何失了顏麵。倘若您膩味了,不想看我了,大可以將我打發得遠遠的啊!

誠王殿下,早在三年多前我就已經被您給休了,誠王府我是回不得也不想回了,鋪子,銀子,我也一概不要了。難道說就這樣,我還有什麽對不住您的嗎?”

說到這裏,她也感到無比委屈,一陣水霧漸漸蒙上了她的美眸。

既然已經休妻,不就是要和她一拍兩散,兩廂歡喜?

何況,她在月朧山時已經保證不會再嫁人,往後定不會影響到他,還要她如何?

更何況,他的人幾次三番要殺她,若不是有公子護著,她早就屍骨無存。可他倒好,輕輕鬆鬆說一句“都過去了”就真過去,他說“以後不會”就真的什麽事都沒有了?

在他們那一場失敗的婚姻中,吃虧的人是她,一直是她!他能有什麽損失,為什麽還要跟她擺出這副受害者的模樣來?

什麽甩臉子,事實是她吃了好大的虧,一看到他就有些不開心罷了。難道說被他害得這麽慘,還要對他感恩戴德不成?

趙政霖神情陰鬱,臉黑得幾乎能滴出墨水來。他伸手一把扣住她纖細的皓腕使勁兒一拉。

柳明溪始料未及,驟然被那股力道帶著,重重地撞進他堅硬的懷抱中。她的腦子裏有些發懵,來自於他身上的冷冽氣息,濃鬱得幾乎令她忘記要如何呼吸。

他半眯著眼睨她,森然一笑,在夜色中竟是說不出的詭異恐怖。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卻又輕柔,他的語氣鄭重得仿佛是宣誓一般,“看來,我很有必要做點什麽,才能讓你牢牢記住,哪個才是你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