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九十三章他鄉遇故知

明月高懸,夜風淒冷。

柳明溪和趙政霖逃離靖味軒後不久就被堵在這條名為長安,卻森冷陰寒得連月光都照不進來的的狹長巷子裏。

一陣密集的腳步聲從巷子的兩端傳過來,漸行漸近,在漆黑的夜裏格外刺耳突兀。

趙政霖一直將她護在懷裏,可柳明溪心中仍忐忑不已。

回到雲城之前,她的心中曾經滿是期待。

她相信以公子的勢力,隻要她能出現在雲城的街頭,十有八九會被他的人發現,然後她便可以借機脫離趙政霖的掌控。

有了公子的庇護,她定能得償所願,從此過上自在安樂的生活。

不過,她沒有想到,先找到她的根本就不是公子而是刺客,很多很多的刺客!

這怎麽可能呢?柳明溪有些恍神,她漸漸開始相信,或許這些刺客的目標還真是她,而不是別的什麽人。

這麽條狹長的巷子裏,他們的前後都有黑衣人,兩邊的黑衣人顯然訓練有素,氣勢更勝之前長寧街的那撥刺客。

他們似乎並不急著動手,而是極有默契停在離他們約三丈遠的位置,與他們對峙。

這些黑衣人著實為數不少,最讓她感到頭疼的則是趙政霖身為敵軍主帥的身份,若是被人認出來,那可不是什麽好事。

且不論他們最終能否活著衝出這層層包圍,若是在這裏打鬥,鬧出了動靜來,驚動了官兵,隻怕反而更險。

柳明溪越想越感到揪心,不論怎麽想,他們都死路一條!

她忽然懷疑自己定是腦子出了問題,才會讓趙政霖把自己往狼窩裏送。可是現在才後悔,顯然也是來不及了。

不知道是誰率先喊了聲“殺!”,巷子兩邊的黑衣人聞風而動,忽然一擁而上。

正當柳明溪想著是否取出靴子裏的匕首,還是直接奪一把更稱手的兵器時。

趙政霖猛地將她攬住,他的衣袖遮住了她的眼,低語“明溪莫怕。”

氣得柳明溪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這人真是瘋子不成?他們可是正麵臨生與死的關鍵時刻,像他這樣死死擋住她的眼睛,莫不是怕她會死得太慢?

想到這幾天對他百般挑剔,她愈想愈覺得有這種可能,這廝這定是在趁機報複!

她忿而扯下他的衣袖,正要罵他一句,忽然發現眼前的景象頗讓她出乎意外。

他們正悠然地站在一處高樓之上,俯瞰雲城的夜色。

雲城與大周的京都一樣,同是是年代久遠的城池,倘若和京城相比,雲城則顯得有些狹小,因著內城狹小,這裏高樓林立,格局設計也更為精妙一些,

而且雲城四季如春,長年花團錦簇,與四季分明的京城相比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雲城的夜和她想像中一樣,華燈璀璨,人行如梭,車水馬龍。

這處寧靜悠然的古城曾是她向往的所在,猶記得她初到雲城時,但見街邊溪渠交錯,街角花木扶疏,仿佛令她置身於瑰麗夢境中,永遠都不想醒來。

可是誰又能想到這寧靜背後竟是無處不在的殺機。

但凡她上街,不論是與公子一起還是與趙政霖道,沒有一次是真正寧靜的。

月下,趙政霖臨風而立,淒冷的夜風揚起他衣袍一角,衣袂翩然。他的下巴微微抬起,眼簾微垂,漠然的眼仿似俯視眾生。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那裏正是長寧街和永寧街,以及那條陰森可怖得宛如噩夢的長安巷。有一瞬間,她幾乎以為剛才在靖味軒遇襲,在長安巷遇刺都是她的幻覺。

她卻清楚地記得那都是真實發生的事,可是那些黑衣人呢,他們都去了哪兒?

趙政霖會變戲法嗎?

“那些人,他們……”柳明溪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麽問。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雲城要殺她的人會有這麽多!早知道是這樣,她也不會莽莽撞撞地折回來,畢竟送死這種事又有什麽可急的。

不過,在她暈迷之前,公子的人不是已經完全扭轉局勢,正奮力剿殺刺客?

怎麽等她一回到雲城,就像是直接回到了那晚的長寧街似的。難不成,她消失的幾天裏,公子其實什麽都沒做,而那些刺客也同樣一直在等她回來自投羅網?

她從來沒有想過,以她一個弱女子,怎麽會牽出這麽大的動靜來。

她不就是趙政霖的棄妻,兼公子的冒牌未婚妻,難道說這也算很了不得的身份?

倘若真是因為她的身份,那她也定是被他們所牽連的吧?

柳明溪有限的腦筋已經快要轉不過來,任她再想也想不出別的可能。

“他們自己打起來了。”趙政霖淡淡說道,全然置身事外。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森冷,牽起唇角朝她戲謔一笑,“看來,你在這裏闖下的禍事遠比我想的更嚴重。”

柳明溪微微一滯,她側開臉去,不想再看他。

“我都說了,讓你送我回雲城就好。”柳明溪兀自嘴硬道,“況且,你怎知這些人的目標不是你,要我說,我才是被你牽連呢。”

她的眸光微閃,倘若她之前沒有遇到過那名妖嬈女刺客的話,大約會更篤定一些。

堅持要來雲城的人是她,如今遇到了這樣的事,怎麽也是怪不到他頭上去。

想到這裏,她再看趙政霖時的眼光已經有所不同,好像,這次真是她把趙政霖給牽連了。

“我說過,我會好好保護你,好好照顧你,怎麽會讓你隻身犯險。”趙政霖理所當然道,仿佛他隻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的事不必你來插手。”柳明溪硬著頭皮道,心裏卻在說,方才若不是趙政霖出手,她大約已經被那些黑衣人剁成肉泥了。

“你想讓我不插手,看著你去送死?”趙政霖似有讀心術般說出她心中的真實想法,他又歎道:“若是那樣,我還真做不到。”語氣夾雜了些微不易察覺的無奈。

說罷,男人朝她啟唇一笑,那雙深邃若淵的眸子裏隱隱閃動著遠處的燈火煌煌。

“我……”柳明溪本想說,她也是學了武的,隻不過才學了二十天,上一回在長寧街的一戰中,她元氣大傷,還中了毒,至今沒有緩過來……好像,她還真沒有什麽值得說的。半晌,她才漲紅了臉,不無惱怒地憋出一句,“你才送死呢!”

柳明溪驀然想到,剛才她幾乎完全沒有感覺就被趙政霖帶離長安巷。

這麽說來,是不是趙政霖的輕功其實更在公子之上?

不過,公子的武藝似乎……好吧,武藝自然也是不及趙政霖。

公子飄逸出塵,宛若仙人,而趙政霖,不過是個隻知道殺人茹血的莽夫罷了。

總之,在她心目中,趙政霖簡直一無是處,她根本不該拿公子和這廝殺相提並論。

柳明溪別扭地望向別處,耳朵裏忽然聽到趙政霖說了兩個字。

“來了。”語調裏頭仿佛夾雜著讓人無法參透的情緒。

“什麽來了?”柳明溪不解地回眸,她的眼睛驟然一亮!

來人是位襲錦服的玉麵公子,他神情疏朗,器宇軒昂。

正是她許久不見的方明軒。他匆匆地朝趙政霖揖了揖手便望向柳明溪。

“方大哥!”柳明溪一聲驚呼,眸中滿是不敢置信。“你怎會在此?”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方明軒眼中盛滿欣喜。

殊不知,這一出他鄉遇故知的戲碼,看在別人眼中實在是太過礙眼。

“方大哥,真的是你!”柳明溪雀躍不已,不住地問他,“你怎會在此?告訴我,快快告訴我!”

“我跟著方家的商隊到處走走……”方明軒正要說點什麽,驀然被人打斷。

“咳!”有人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殿下。”方明軒這才想到趙政霖還在邊上杵著,他再次揖了揖手。

“不必多禮。”趙政霖的語氣淡然,神情卻陰鬱得可怕。“這裏不是敘舊之地。”

“是我疏忽了。”方明軒坦然承認了錯誤。“請隨我來。”

他這話是對著趙政霖說的,眼睛望著的卻是那個正笑得跟朵花似的傻女人。

趙政霖心裏憋了口悶氣,著實堵得厲害。他知道,柳明溪的性子素來爽朗,似乎跟誰都能說笑幾句,笑起來總是沒心沒肺。

隻是到了他的跟前,一切就都不同了,她動輒拍桌子,摔碗,橫眉冷對,冷嘲熱諷那都不算個事,踢、打、踹……她什麽都敢,更過份的事也不是沒有!

想到這裏,他已經不能更心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