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八十九章一念之差

柳明溪有些精神欠佳,雖然親耳聽到趙政霖這麽說,但是對於他內心所思所想卻依舊渾然不明。

她隻覺得本就渾渾噩噩的腦海,空白了一瞬,良久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記憶中,他們之間也有過類似於這般的對話。那是一年多前,正好是落葉繽紛的秋天,她生平第一次踏入他的書房中。在那裏,他親口對她說,“你為妾”……

她縱然萬般不願,也不敢直接拒絕,隻得推托道:“這人生大事,我還得好好考慮才行。做人總不能一而再再三地重複同樣的錯誤。”

那時的趙政霖也是這般讓人不知所雲的態度,他說:“明溪說的有理。”

柳明溪好笑地望著他,敢情繞了一大圈後,他們竟又回到了一年前,又或者三年多前?

或許他此時此刻說的俱是真心話,可惜她雖然傻,卻還不夠傻。

她忘不了當初他曾在她徹夜癡纏後,次日清晨便丟給她一紙休書的情形,每每憶起,總能如同當頭棒喝,讓她瞬間恢複清明。

也忘不了他曾毫不留情地讓人將昏迷不醒的她丟出誠王府,讓她受盡世人恥笑。

更忘不了他曾將她孤孤單單地關在京華苑,任滔天的火光將她和腹中的胎兒吞噬……柳明溪對他的怨與恨,那真是說到天亮都說不完。

可他忽然冒出一句“……明溪,我心悅你”,這算什麽?

鑒於她這些年來的經曆,以她對他的了解,柳明溪自然而然地以為,即便他所說的不完全是假,其中必定摻進了什麽陰謀。

她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幾乎已經認定這就是他的詭計!

人就是這樣,一旦在心中將人定了性,對他情緒,譬如說憎惡,便如同滲進了骨子裏的毒,拔不出也刮不淨,她覺得她永遠都無法再向他交托信賴。

不論是現在或一年前又或是三年前,柳明溪都沒有那個閑情逸致與他糾纏不休!

她像是被什麽燙著了似的,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力氣,驟然發力,猛地將手抽回。

再說趙政霖,在情急之下,那句憋了很久的話終於脫口而出,心情也是同樣複雜。

此前,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對一個女人說出這種話來。可是他還是說了,隻為了安撫那個對他冷嘲熱諷得變本加利的女子。

趙政霖定定地凝望著她略顯蒼白的小臉,他抬起手將她散落的發絲攏到耳後,帶著薄繭的指尖不經意間掠過她細嫩的肌理,帶起她陣陣的顫栗,也令他眷戀不已。

他低低地補充道:“自從你離開石泉鎮,我日夜思念,寢食難安。”他的語氣近乎歎息。下一瞬,他已含住她圓潤可愛的耳珠,用唇舌細細地吮舐,描繪。

柳明溪皎如白玉的小臉霎時泛起紅霞,她羞憤難當,一把將他推開去。她不想被他算計,也不想再聽他這種讓摸不著頭腦的話。

她扯了扯唇角,若無其事道:“殿下可真是會說笑,您的誠王妃就在京城。殿下如果日夜思念愛妻的話,就該回去陪著她,還有你們的兒子也需要父親的嗬護。明溪讀書雖少,卻也懂得這些道理,殿下既已娶了安王妃,就請殿下好好愛護她。”

趙政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說他心悅她,她答請他好好愛護另一個她。

趙政霖心中滿是苦楚,他在她麵前有種即便有理都說不清的無奈。

柳明溪懶得去管他在想什麽,在她看來,事情就是這麽簡單。他既然已經休妻另娶,他們之間就已經結束了,何必再糾纏不清?

再多的話語都是沒有意義,再多的糾纏都隻是對她的嘲諷和調侃而已。

趙政霖似乎明白了什麽,他兀自一笑,“所以,你準備要另攀高枝了嗎?”

柳明溪回以一笑,為了避免他鑽牛角尖,她好心解釋道:“我不必另攀高枝,我的一雙手已經足以養活自己。”

趙政霖聞言,不屑道:“你根本就不需要做那些,我可以讓你錦衣玉食,讓你……”

柳明溪麵上帶著不認同,似笑非笑道:“殿下好像還沒聽懂我的話,我不打算再嫁給任何人,這其中,唔,也包括殿下。當然,更不打算做妾或外室,望殿下早早歇了那門心思。”

她並沒有說,若不是拜你的手下所賜,我已經賺足了這輩子的花用。

柳明溪想了想,又對他補充道:“殿下方才說對我還有情,明溪心中感激,隻是事已至此,明溪再也無法回應。望殿下能念在昔日舊情,放我一馬。”

說到這裏,她的語氣中比先前多了一分誠摯。

趙政霖的心情複雜得難以用言語表述。他並不是真的沒有猜到過她的這些打算,否則當初,他也不必阻撓她加入方家的商隊。

他早就覺察到柳明溪似乎已經不再留戀他和他的誠王府,卻也無可奈何,那裏似乎真沒什麽值得她留戀的。

他非常期待她能為他生個孩子,他們之間有了羈絆,她就不會說走就走。然而事與願違,她早在多年前的顛沛流離中傷及根本,她此生已注定子嗣艱難。

他們之間的緣份也就愈發淡薄了,與之相反的是,他對她卻愈來愈難以割舍。

盡管如此,他心中顧慮仍頗多,當初她逼婚在前,他休妻在後。他們的往事在整個京城鬧得沸沸揚揚,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讓他在人前抹下顏麵,親口承認自己心悅柳明溪,真的很難,可他還是承認了。

若是讓他親口對柳明溪說出“我心悅你”則是難上加難!他也說了。然而他怎麽也沒想到,最後他終於鼓足了勇氣,表明心跡後,她仍會不為所動。

他也曾試過想法設法地博取她的芳心,他想寵著她,可惜人家不稀罕,他想慣著她,可惜不管用……在這個小女人麵前,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自從與柳明溪萬家莊一別,他還是他,手握重兵,權傾天下的護國大將軍,隻是心中再無歡喜。如同生活在黑暗永夜的孤狼,心中再也找不出丁點的光明和溫暖。

事後想來,他這一生最為眷戀的美好時光,竟是與她在一起的那些時日。彼時她還是他名正言順的嬌妻,她還差點為他生下佳兒。

隻差一點點,他就成了這世上最幸福的男兒。可惜那時的他並不知道,能被人全心全意地愛慕著是何其幸運的一件事,是他一念之差,親手毀了他們的小家。

其實她一生性情分明,高興時笑,傷心時哭,對待喜愛之人,她笑容如蜜,柔情如水。對於不喜之人,她根本懶得理會。

他以為她變了,她其實一直未變,她隻是對他變了,她早就已經變得不愛搭理他。

她明明還是愛他,卻不願意再接近他分毫。

他也愛她,可她對他已經隻有請他放手這一個要求。

他們為什麽會成這樣?

瑞顥國,雲城最大的地牢中,囚室中“劈啪”的鞭聲不時作響。

妖嬈女子“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她的身上臉上皆布滿鞭痕,鮮血淋漓,慘不忍睹。

“長得人模人樣,卻對一個女人……”她的話還沒說完,又吐出一口鮮血來,唇齒都沾上了殷紅血漬,看著格外瘮人。她卻絲毫沒有退縮,“有本事,你就殺了我,那樣你便能知道我是什麽來路了。不過,我諒你也沒有那個膽兒,哈哈------”

囚室一角,白衣公子衣袂翩翩,他靜靜地站在那裏,麵上的神色淡漠如水。

他的五官毫無瑕疵,更有著絕世的氣度風華,即便身在陰暗逼仄的囚室,亦如同超脫世俗的仙人。

公子神情漠然,不疾不徐道:“就算你現在死了,我也照樣有法子替她解毒。”

“那你何必在這裏?”妖嬈女子覷了眼他,大言不慚道:“莫非公子是看上了奴家的美貌不成?”

公子沒想到她成這副模樣還有心情調情,顯是有所倚仗,他的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良久,他“嗤”了一聲,不屑道:“悉聽尊便,如果你願意,大可以繼續藏著掖著,受刑的人不是我。不過,我要奉勸你一句,若是有時間耍嘴皮子,倒不如想想,好好活著有意思,還是繼續嘴硬,受刑受到生不如死比較有意思。”

“嗬,你太不會疼人了,莫不是還沒有嚐過女人的滋味吧?”妖嬈女子媚眼如絲,“嘖嘖,不過,我最喜歡你這般長得傾城絕色還潔身自好的純情美男子。”

公子麵色微慍,“你別跟我扯這些沒用的!”說罷,他轉身離去。

妖嬈女子眼中閃過一絲恨意,唇角卻微微上揚:“怎麽,你該不是假戲真做,對那個女人動了心不成?”

公子顯然猝不及防,腳下一個踉蹌,斥道:“荒謬!”

妖嬈女子扯起一邊嘴角,說道:“我倒有個建議。”她的聲音透著曖昧的沙啞。

公子緩緩回過身,望向她,他的神情仍舊淡漠如水,唯獨那雙素來沉靜的眼眸已然染上一種名為期待的情緒。

“一個對你我都有利的建議。”妖嬈女子朝他拋了個媚眼,隻她好像還不知道,她原本嬌媚的臉上已然鮮血淋漓,根本看不出她原來的麵貌。唯有那一雙眼睛依舊明亮而出彩,她說:“附耳過來。”

公子一滯,想到她方才調侃的話語,他冷哼一聲,“又耍什麽把戲?”話雖如此說著,他的腳下卻已然走近她幾步。

見他果真乖乖上鉤,妖嬈女子唇角的笑意愈發濃鬱。她抬眸,直直地迎上了他的視線,風情萬種道:“你若娶了我為妻,我就把一切告訴你,如何?”

公子沒想到她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由此可見……他神情晦暗莫測,事實恐怕與他猜測的相去甚遠。他麵上既無喜也無怒,隻淡淡道:“此話當真?”

“當然!”妖嬈女子嬌笑道:“這樣對你、對我、對我們都有利”

“我等你來提親!”妖嬈女子繼續語不驚人死不休,“哈哈哈-----”

這還真是個瘋婆子!

公子決定先晾著,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