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十一章跟我走(中)

趁著柳明溪發愣的時間,齊嬤嬤已經替她披上了那件輕薄的紅衫,不容推拒。而後快速將她的發髻拆開,十指翻飛,梳成一個她最常見的男子發髻。

時間倉促,齊嬤嬤還來不及為她薄施香脂,淡掃蛾眉,鏡中出現了一個紅衣似火兼絕色出塵的少女或少年?乍一看竟顯得有些雌雄莫辯,不過看著倒也爽利。

這效果有些出乎意外,柳明溪喜歡這身利落的打扮,她歡快地對著銅鏡轉了個圈。

齊嬤嬤則是一怔,她不自覺地皺起了眉,持握眉黛的手卻遲疑了。她對於打扮柳明溪向來有著不錯的見解,惟獨今天,卻有些吃不準。

見公子特意換成了尋常百姓愛穿的常服,齊嬤嬤便想將柳明溪打扮成小家碧玉模樣,與公子的裝扮最是相配,到時再用帷帽一遮,上了街就半點都不打眼了。

可是這麽一來,柳明溪顯得太素淡了些,想到公子向來不喜歡看到她這麽素淨的模樣。於是,齊嬤嬤又想讓她穿回先前備下的男子衣衫。

柳明溪的身材生得高挑,著男裝也不是不可以。上元節這種日子,街上最是龍蛇混雜,她若是穿著一身男裝出去,想來會安全些。

齊嬤嬤所選的顏色卻仍是火紅,因為公子最喜歡看柳明溪穿紅衣。總之,不管怎麽做都是為幫她迎合公子的喜好,隻不過,等到真看到她打扮起來,又覺得她就算是扮成了男子,這副模樣仍是太過招搖,也太過引人矚目了。

齊嬤嬤取過那頂早就準備好的仕女帷帽,稍稍遲疑後,還是替柳明溪帶上了。

想了想,她特意交待道:“等你到了河邊才取下。”

柳明溪抬手輕撫上頭輕薄、飄逸的白紗,笑而不語。

帶帷帽本是大周仕女的風格,不過柳明溪甚少用到。年少時,她都是穿男裝溜出柳府,到後來她成了趙政霖的籠中鳥,自然也用不上。

瑞顥國受大周的影響較大,雲城街頭帶帷帽的少女並不在少數。

奇的是,她在異國他鄉穿著男裝,戴著大周傳來的帷帽,想來整個雲城都找不出第二個來。

齊嬤嬤訕訕地解釋道:“沒有時間打扮了,隻得這般,公子等了你好久,快去吧。”

透過薄紗,齊嬤嬤看到她的臉上掛著清淺的笑,這才鬆了口氣。

柳明溪自嘲地笑笑,跟在齊嬤嬤身後往外去。

她剛剛走出內室,院子裏就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柳明溪循聲望向來人,不禁有片刻失神

流雲閣不大的院子裏掛滿了五彩繽紛的燈盞,交相輝映的彩燈下,一抹挺拔修長的月白身影臨風而立。初春清冷的夜風吹揚起他白袍一角,衣袂飄飄,翩然如仙。

“齊嬤嬤。”

公子的聲音如其人,溫潤如玉,清朗如風。

齊嬤麵上的笑容頓時綻放開來,“公子來了,明溪剛剛收拾好。”

公子看了眼被齊嬤嬤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柳明溪,眼中所包含的情緒有些複雜。

這段時間本該是他們最後相處的時光,公子的原意隻想給彼此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即便她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是她的誰。

不過有了上次的經曆,公子也知道在雲城內,明裏暗裏有著多少在他掌控之外的勢力,所以說,他們這次出行注定不能太過張揚,至少也不能過早暴露。

若不是出於這層顧慮,他何必穿成這般?至於她,自然也是同樣的道理。

公子這一生遇到過的危險數都數不清,所以他從來不會出現在市集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可他那天還是不顧一切地去了,為了滿足她的小愛好而被人發現了行蹤。而那些人也果然沒有放過這樣的機會,趁機伏擊了他們。

柳明溪絕對不會知道,公子上一回陪她去市集上走走,他損失了數十名悉心培養的死士。他不會讓這些人白白死去,因為今天,他就要讓一直躲藏在暗處的幕後黑手浮出水麵!

如今的雲城,各方勢力風起雲湧,這場已然拉開了序幕的腥風血雨,後續將會因此而導致多少喪命,還猶未可知。

公子鄭重地牽起她的手“明溪,你準備好了嗎?”

柳明溪摸了摸胸口,那裏收著銀票,又扯了扯衣袖,那裏藏有她親手炮製的毒針,靴內還有一柄小小的匕首,是曾經那位黑衣人所贈。

這些就是她的全部身家了,她咧嘴一笑,“準備好了。”

公子唇角微揚,“那便跟我走吧。”

大周西南某邊陲小鎮,街上連一個出門遊玩的人都有沒,一盞燈籠都瞧不見。家家戶戶緊閉家門,戰戰兢兢地躲在屋子裏,完全沒有丁點新年的氣息。

就在半個月前,這裏忽然來了一大群不知來曆的將士,他們的人很多,看起來黑壓壓的一大片,少說也有數千甚至於近萬人之眾。

更為驚人的是,他們的人數還在為斷增加。

眼看就有大事要發生了,可是鎮上的人無比絕望地發現,整個小鎮都被牢牢地封閉起來,不許任何人進出,他們就是想逃離這事非之地也早已來不及。

這種時候能活命就算不錯了,哪還敢有熱熱鬧鬧過新年的想法?

他們所能做的隻是按照人家的要求,閉門不出。誰也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不過,好歹他們比起鎮上的大地主,汪老財家強得多。

原本,整個鎮上要屬汪家的土地最廣,牛羊最多,屋子也最為寬敞。

現如今,不僅汪家的牛羊全成了人家的,汪家的大屋子被堂而皇之地征用,就連汪家這一大家子人也悉數淪為下人,令人唏噓不已。

汪家大院裏,隻見數十個皂靴玄衣的人肅立在夜色中。為首那人身量極高,他身姿挺拔,五官深邃宛若白玉。

方臉漢子抬眼望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了視線,沉著聲微顫道:“殿下果真……?”

端正剛毅的麵龐上,分明是一臉難色。他們這輩子跟隨誠王殿下出生入死,保家衛國,卻從來也沒有做過這種事。

隻要一個不慎,他們就會是粉身碎骨,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其實這些都還隻是其次,怕隻怕,遠在千裏之外的親人也會被牽連,那可就麻煩了。

方臉漢子麵上不無擔憂,“也不知那消息是真是假,殿下何必……”

趙政霖不緊不慢地打斷了他,“本王自有打算,你們照做就是。”他如玉的麵容仍帶著一貫的淡漠,眸光深沉,波瀾不驚。

趙政霖做事,向來不容置疑。

寒冷的早春之夜,夜風呼嘯而至。

“是,殿下!”方臉漢子揖了揖手,覷著他的臉色問道:“殿下可是連夜出發麽?”

“嗯。”趙政霖呼出一口氣,他伸出手習慣性地撫了撫腰間已經陪伴他多年的配刀,目光深遠地望了望南方。“餘下的事就交給你們去辦了。”

方臉漢子畢恭畢敬,垂首揖道:“屬下領命!”

趙政霖想了想,破天荒地解釋道:“本王隻是去見一個人,不是你擔心的那樣。”點到即止,他並沒有說要見的是誰,以及要去多哪裏。

說罷,他徑自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而去。

方臉漢子怔怔地望著那道離去的背影,思潮起伏,久久難以自已。

小鎮以南便是瑞顥國,半年前兩國才休兵,殿下這是要孤身一人前往敵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