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七十章跟我走(上)

瑞顥國.雲城

入了夜,雲城街頭愈發熱鬧起來,行人如梭,車水馬龍。

流雲閣內,柳明溪仍懶懶地泡在鮮乳浴湯中,百般不肯起身。

她今天是真累了,原本在練功房她還勉強撐得住,可是緊繃的身子一旦真正放鬆下來,乏累感如同潮湧,瞬間將她席卷。

此時的她舒服得想在這浴桶中直接睡過去。

屏風外,齊嬤嬤早就替她收拾好了衣衫。可柳明溪卻遲遲不肯從浴桶中出來,她愈發心急起來。若是放在平常,倒也隨她去,惟獨今天卻是耽擱不得啊!

齊嬤嬤忍不住再一次催促道:“明溪,公子已經過來了,你可要快些才是。”

屏風內的人“唔。”了一聲。

柳明溪隨口答應下來,慵懶地浸在浴湯中的身子卻沒有絲毫的動作。

齊嬤嬤歎了口氣,練功房那邊的情況,她也打聽過了。柳明溪的武師傅,金九似乎對她很是“不滿”,這幾日罵得愈發厲害了,她回來得也一回比一回晚。

看樣子,她是真不適合習武,這本就不是女子該做的事,她何必非要吃那些苦呢?

更讓齊嬤嬤憂心的是,她正值大好年華,卻對自己的身體發膚不上心。這般任性妄為下去,等到將來,她上了年紀再後悔卻是來不及了。

再說,今天已是上元節,公子早就和她說好要陪她去放燈。

要知道公子親手做的河燈整整裝了一車!

公子今天已經親自過來流雲閣三趟,小柱子更是跑進跑出,足有七八趟了。

可想而知,他其實舍不得柳明溪離開的。

柳明溪倒好,竟是完全沒放在心上,直到天都黑了才被她從練功房裏拖回來。

沐浴完畢,她還要更衣、梳妝……公子晚上的安排來得及嗎?齊嬤嬤心急如焚。

柳明溪隻怕是還不知道,以公子的身份,他上一趟街何其不意。

齊嬤嬤不禁回想起他們回到雲城那天,公子和柳明溪去了趟市集,後來……她隻要一想起那天晚上的遭遇就感到心有餘悸。

那條長得仿佛沒有盡頭的陰暗長巷裏,齊嬤嬤坐在馬車內,小鬆子則在前頭趕車。

馬蹄聲和車軲轆轉動聲,響徹整條寂靜的空巷。

正走著,他們隱隱看見前麵路口處有一團黑影擋了路。

“籲---”小鬆子趕忙勒緊了韁繩,馬兒長長地嘶鳴了一聲,才在距離那處黑影三丈開外時停了下來。

齊嬤嬤悄悄掀起車簾一角往外看去,這才看清楚那攔在他們前頭的黑影竟也是一輛馬車,不知什麽原因停在路中央。

小鬆子隻得下車去查看。

變故就在此時發生,黑暗中,幾道黑色的身影疾射而出,直奔他們的馬車而來。

那些黑衣人來勢洶洶,人數還真不少!

齊嬤嬤立時嚇得汗毛一豎,她掩上嘴,悄然縮回了馬車內。每逢這種時候,她隻能做到盡量不拖人後腿。

車外一陣鋪天蓋地的“鏗鏗鏘鏘”兵器相接之聲隨之響起來。

齊嬤嬤知道,那是公子的護衛們在與黑衣人交手。

小柱子和小鬆子則護在馬車前與他們打鬥。

約莫一柱香的時間後,打鬥聲漸漸減弱,十幾名刺客被逐一絞殺。

齊嬤嬤鬆了口氣,幸好公子早有準備!

原本以為這事有驚無險地揭過了,不曾想,這才隻是開始而已。

小鬆子剛要過去查看前頭那架馬車時,變故再次發生。

那些黑衣人竟然有好幾撥,先是十幾人,接著是二十幾人,五六十人直至百來人……越來越多,好像永遠都殺不完似的。

躲藏在車裏的齊嬤嬤也知曉定是出了大事了,可她不知道外麵究竟是何情形,隻知道這一仗打了好久好久。

巷子裏的血腥味愈來愈濃鬱,四處彌漫開來,也透進了馬車,漸漸充斥整個車廂,久久揮散不去。不用眼睛看也知道,外頭的潺潺的鮮血幾乎已染紅了整條巷子。

事後,她得知,在那條不大的巷子裏竟然陸陸續續湧出來百十來名刺客,試圖將他們堵在小巷子裏,用車輪戰殺死他們。

若不是公子對此早有準備,他們大抵都會成那些不知來曆的黑衣人的刀下亡魂。

那天晚上的一戰不可謂不慘烈,雖然公子這邊險勝,卻也折損頗多。這件事給所有在場的人都留下了陰影,譬如她,隻要稍作回想,就會下意識地感到不寒而栗。

惟一的例外是柳明溪,她在馬車驟停之際就把自己撞暈過去,根本就沒有看過那個鮮血淋漓的場麵!

公子特意交待他們別在她麵前提及行刺一事,也就沒人跟她說起過那件事。

時至今日,她仍一無所知。

至於那次行刺事件,雖然公子這段時間大費周折,但也尚未查清始末。

可想而知,公子去這趟陪她去放河燈,將會有多麽危險。他需要作好充分的準備,安排眾多人手保護他們此行的安全,甚至於,他們可能會因此而犧牲很多人。

可公子仍然堅持要帶她去放河燈,這說明了什麽?

柳明溪終於慢慢悠悠地踱著步走出屏風外時,齊嬤嬤早已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她聞聲抬頭一看,恰好看到柳明溪也正好望向她。

柳明溪此時頂著一頭濕發,身上還鬆鬆垮垮地穿著寢衣,她揉了揉睡眼的惺忪。隨口問道:“公子怎麽會這麽快就來了?”

齊嬤嬤聽了柳明溪所說的話,差一點就背過氣去。

柳明溪這段時間把公子完全拋在腦後不說,竟還在嫌他來太早。

她不知道的是,公子來得比她想象中早得多!

午時剛過,公子就急急忙忙地帶了燈過來,想和她一起題些詞,結果她不在。

公子回去後在書房忙活了一下午,總算將這些燈都題好,畫好,點綴得美侖美奐。再來找她時,結果她還是不在。

公子第三次來到流雲閣時已然華燈初上,結果她依舊不在!

若不是公子再三交待不可去練功房打擾她,齊嬤嬤早就直接去那裏將她拖回來。

在齊嬤嬤看來,公子分明已經向柳明溪敞開心門的表現,隻是他還有些拉不下臉麵罷了。若是柳明溪能稍稍主動那麽點,就像之前在山南城那次,他們沒準能成。

可是這丫頭怎會這麽不開竅呢?

齊嬤嬤沉著臉說道:“今天可是上元節。”她手上取過布巾,幫她擦拭直濕發。

柳明溪不以為意地點點頭,“嗯,嬤嬤早上說過。”

上元節,放河燈,柳明溪記得啊。

可是,不就是放一盞河燈麽?什麽時候都可以,用得著這麽早去嗎?

其實,就算是在流雲閣邊上的人工湖裏放燈,她也根本不介意。

她一臉不以為然地站在銅鏡前,由著恨鐵不成鋼的齊嬤嬤沉著臉為她梳妝打扮。

說是打扮,齊嬤嬤其實隻是倉促地替她將寢衣換成一身素色的不甚起眼的衣衫。

就如公子所穿的那般。

齊嬤嬤原本給柳明溪準備的是一襲紅衫。這一件是她看到公子身上的素淨白袍後臨時找來的,幸好也十分合身。

已經入夜,流雲閣今日處處都掌了彩燈,顯得屋子裏都格外亮堂了幾分。

齊嬤嬤抬起眼看著鏡中人,鏡中人如玉的容顏在跳動的燈火下顯得半明半暗。她在心底幽幽地歎息,像這般頃城絕色的容貌,般配世間的哪個好男兒不能呢?

而公子無疑是她所見過至為高貴,也最最出類拔的男子。當他們肩並肩站在一起的時候,兩人簡直是天下間最好看的風景,再沒有比他們看起來更般配的了。

他們曾經還有過婚約,卻無緣結為夫妻,齊嬤嬤在心底裏替柳明溪感到萬般惋惜。

齊嬤嬤悉心將她半幹的長發在頭頂挽成一個發髻,瞧著甚是寡淡的模樣,連描眉都用不著了。倒也極為清新脫俗,隻是這麽一來,她與那畫中人就有些不太相像。

齊嬤嬤怔了怔,她回眸看了眼院子裏,不知道為什麽,公子還沒到。她一咬牙,取過擱在杌子上的那抹輕飄飄的火紅。

“來,明溪,換上這件。”

柳明溪吃了一驚,她擺擺手,由衷道:“嬤嬤不用這麽麻煩,我身上這件就蠻好。”

若是穿了她手上那件紅衫,美是美了,隻是為了撐起這件衣裳,她少不得還要再重新梳發,甚至塗脂抹粉一番。這大晚上的,她哪有那個雅興?

齊嬤嬤堅持道:“公子定會喜歡你穿這件,你如今可是公子的未婚妻。”

柳明溪挑了挑眉,“可是,嬤嬤明知道……”

柳明溪說了一半,沒再往下說。明明她就是個冒牌未婚妻,何必這麽折騰?

齊嬤嬤意味深長道:“放心吧,嬤嬤都知道,嬤嬤隻是不想讓你們留下遺憾。”

那些事,公子說不必讓她知道更安全,那就不讓她知道。

可是明明公子已經動心了,柳明溪對公子也有著異乎尋常的好感,齊嬤嬤眼睜睜看著他們再次擦肩而過,實在是心有不甘。

留下遺憾?柳明溪怔了怔,不太明白她這番話該如何理解。

或許在雲城,放河燈竟是件非常重要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