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六十八章師徒情誼

除夕夜匆匆一見之後,公子似乎又比以往更忙了些,就連小柱子都甚少出現在流雲閣。一直這般,又過去了十數天,柳明溪也已快要記不起他們來。

這段時間,柳明溪同樣前所未有地忙碌著,她白天習武的時間愈來愈長。金九師傅像是在跟誰慪氣似的,拚了命般,恨不得將一身的好本領都傾囊相授才罷休。

如此好事,柳明溪又豈能拒絕?於是乎他們一個拚命教,一個玩命學,經過了這二十來天的相處,倒也積累起了一些真正的師徒情誼。

對於玩世不恭的金九來說,他的情誼就體現在對她愈來愈嚴苛的要求上。

“刀乃兵之霸者,你這套刀法雖說耍得極是行雲流水,卻少了幾分霸氣。我早就與你說過,刀法不同於劍法,別以為你能將回風劍法練成個囫圇大概就真以為自己是個劍客了。你出門在外,又豈知手邊定會有一柄得用的寶劍?”金九斥道。

柳明溪深以為然,不住地點著頭,手上則不停地擺弄著那柄通體發黑的玄鐵刀。

刀功不外乎八法,掃、劈、撥、削、掠、奈、斬、突……

她舉重若輕的動作看得金九微微一愣。

她手上的玄鐵刀名為悍將,顧名思義,此刀極為凶悍,狂暴,上了戰場仿若一員殺氣蓬勃的悍將,一員能在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來的凶悍虎將。

若非如此神器,又怎能被公子收在練功房?

可是這柄悍將足有幾十斤重,連他使起來都有些費勁,拿在柳明溪手上卻是這般輕巧,這不是天賦異稟是什麽?

從射箭開始,金九就發現柳明溪確實是塊習武的料子,他便不願意敷衍了事,真的依照公子所說,讓她一一嚐試了練功房裏所陳列的所有兵器。

金九這麽做的本意是為了幫她選出最適合的兵器,後來卻漸漸發生了變化。

他從最初地懷疑她拿不動刀劍,到如今嫌棄她使的刀法中欠缺了一些威武狂霸之氣。他就是這般不斷地質疑,不斷試圖從雞蛋裏挑出骨頭來,逼著她精益求精。

可他也心知肚明,霸氣這種東西,又豈是她一個小女子能用幾天功夫練出來的?

通過這段時間的努力,她的劍法、棍法、槍法……皆日臻完善,隻是時間終究是太少了。若能這般苦練個三年五載的,她定能成大器,可他隻有區區二十天時間!

今天已經是上元節,這已是他授藝的最後一天,他的心情糾結至極。

他既希望柳明溪可以學得好些再好些,畢竟這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弟子,至少也算是他的半個弟子。

私心裏又希望她別學得太好,她越是出類拔萃,隻會讓他越感可惜,畢竟她往後不會繼續習武了。

金九雖然感到萬般遺憾,卻也隻能如此。

“是。我再練一次。”柳明溪抬手抹了抹額角的汗珠,不顧手臂的酸漲感,再次使起了斬雲十八式。

他最後為柳明溪做的,就是讓她將所學一一展示,他則負責不斷挑刺。

“刀招勝在沉且猛,與劍法相比,刀法大開大闔,變化雖不多而威力卻不減。”

“你要記住,戰場上的刀不僅僅是刀,戰場上的人亦不僅僅是人,刀隨人身走。”

……

“別以為學會了斬雲刀法就行,倘若刀法隻依葫蘆畫瓢那麽簡單,它如何能被稱為兵之霸者。沒有了狂霸之氣的刀法,那就隻是花把式,你這般上了戰場,隻會讓人貽笑大方。”金九心中愈是焦灼,說起話來也就愈發刻薄。

不必說,柳明溪的刀法是所學中最弱的一項,也是被金九罵得最是體無完膚的一項。所幸她自小就是個臉皮厚,對此,她絲毫不以為意。

他不滿意,她再練就是。

隻是這天下,能有她這般厚臉皮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

練功房外數十丈開外都能聽到金九的咆哮聲,守在拱門外的丫鬟、小廝們麵上神色各異。他們對於練功房裏的人,無不是同情萬分。

有些人在同情柳明溪,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居然被這般訓斥。完全不留情麵,簡直讓人無地自容。若是換成臉皮薄的小娘子,投個湖什麽的也不是不可能。

更多人則在同情金九,誰不知道公子跟前的金九大人最是斯文儒雅,他對女子素來溫柔可親。裏頭那位究竟要蠢笨成什麽樣了,才能令他這般暴跳如雷?

齊嬤嬤已經差了兩三回人到練功房找她,結果幾個小丫鬟聽了練功房裏的動靜,一個個都嚇得直哆嗦。你推我攘了一陣,結果還是誰都不敢進屋去。

不過,聽著裏頭的動靜,應該是該要結束了,隻要等等,再等等……明溪姑娘自己也該出來了。

讓人費解的是,她們一直從烈日當空一直等到日暮西山,都沒有人從裏麵出來。

練功房裏的兩人,一個罵了這麽久都不會累嗎?為何始終不見他摔門而出?

另一外挨了這麽久的罵也不會覺得有任何不妥嗎?為何她還不含淚奪門而逃?

小丫鬟們費解歸費解,卻仍然不敢靠近那裏半步,裏頭的兩人一個正在盛怒之中,咆哮不斷,另一個正在挨著罵苦練刀法,隻怕她正愁有氣無處撒。

刀劍無眼,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夜幕降臨時分,金九仍罵得意猶未盡,柳明溪也練得樂在其中。

事實上,若不是齊嬤嬤親自過來請人,打斷了他們,這兩人誰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正月十五,時值雲城的上元佳節,流雲閣應景地掛滿了彩色燈盞,處處燈火通明。

在柳明溪還沒有反應過來時,上元節已經悄然來臨。

這些彩燈都是丫鬟們動手做的,雖然不能和外邊街上璀璨華麗的華燈相媲美,倒也精致,隻是也沒人有那個閑情逸致去欣賞就是了。

公子在園子裏,柳明溪也還未用晚膳。不論他們是否會在流雲閣用膳,齊嬤嬤都讓人準備起來。仆婦們有的準備晚膳,有的收拾飯廳,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

惟獨那幾個去了練功房的小丫鬟,一直杵在外頭,誰也沒敢進去,白白偷了半天的懶。她們垂頭喪氣地跟著齊嬤嬤和柳明溪身後回到了流雲閣。

柳明溪剛從練功房回來,就被齊嬤嬤推推攘攘地送進了早就備好鮮乳浴的浴桶裏。盡管柳明溪的體力遠勝尋常女子,但這一天下來,也真是把她累得不輕。

她舒舒服服地將自己浸在浴桶裏,耳畔傳來齊嬤嬤喋喋不休的念叨聲。

“你一個姑娘家,習什麽武?公子既然說了,他會護你周全,你聽他的就是,何苦把自己累成這樣?”齊嬤嬤哽咽道。

“嬤嬤,倘若我什麽都不會,公子也看不上我啊?”柳明溪朝她眨眨眼。

她說這番話的本意是指作為公子的下人,隻是齊嬤嬤卻不知道想到哪兒去了。

“你這手上都磨出繭子了,哪個男人會喜歡?”齊嬤嬤抹了抹眼角說道。

柳明溪也不再多說,隻是回以莞爾一笑。

她曾回顧自己的前半生,最大的失敗之處就是她把希望寄托在了別人的身上。

如今,她好不容易才有機會從頭開始,怎麽能重蹈覆轍?

再說了,公子有什麽道理要護她周全?

柳明溪很清楚以她現在的身份,除了自己以外,並沒有任何人可以指望了。

“花無百日紅,你若是不趁早……”齊嬤嬤苦口婆心道。

“嬤嬤放心,我自有分寸。”柳明溪輕聲安撫道,其他的,她不便多說。可是即便她不說,齊嬤嬤也應該她比她更清楚才是。

“唉!你若真有分寸倒是好了。”齊嬤嬤幽幽歎了口氣,見柳明溪還是這麽不開竅,她隻覺得心中憋悶得厲害,默默轉身離去。

哪個男人會喜歡她?

花無百日紅?

柳明溪明白齊嬤嬤的意有所指,可是她又豈會在意那些?

她頗為愜意地坐在浴桶裏,整個人都被熱汽熏得陶陶然。長長的黑色發絲浮於水中,隨著水波飄飄****,仿若濃墨在水中緩緩化開來。

墨發紅顏,美豔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