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二章美色誤國

夜色愈發深濃,厚厚的雲層後頭隱隱透出幾縷幽幽的月光來。空曠雪原上,兩駕馬車正踏雪趕路,漏夜前行,“得得得……”馬蹄聲聲打破了夜的寧靜。

一陣夜風襲來,瑟瑟寒意撲麵而至,仿佛空氣中帶著冰淩,寒冷刺骨。

柳明溪趕緊將手中的布簾放下來,她回眸一看,正好發現公子也正定定地望著她,他的目光有些迷離,似在透過她看別的什麽人,那種感覺很古怪,令她頗感不適。

“咳,公子,我們今夜不找地方歇腳嗎?”柳明溪努力無話找話。

公子今天心情不佳,有些寡言少語,他並未作答,隻微微頷了頷首。

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眸尤其深邃,還帶著些許迷離感,仿佛暈染在水中的氤氳墨跡,浮浮沉沉,時而飄渺時而絢麗。令柳明溪有一瞬間的失神,她急忙移開了視線。

“沒時間了。”他淡淡地說道,似在喃喃自語一般。“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

或許是因為連日來的奔波,有些累了,連他的聲音裏都透出了一股子慵懶的意味。

如同在回應她的猜測似的,公子說罷便擱下了手中的書卷,緩緩地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

柳明溪有些不明所以,但公子顯然無意多說,她隻得輕輕地“哦。”了聲。

公子原本說要待到開了年,冰雪消融後才離開山南城,卻忽然改變了主意。

公子不說,她隱隱也知道這一切約莫與杜鳴生的突然到訪有關,或許還跟她有關,畢竟人家那麽反感她。可她和公子那隻是假扮未婚夫妻罷了,想想還真是冤枉。

柳明溪想起了今天清晨,公子與杜鳴生閉門懇談的一幕,實在有些按捺不住。“公子與您的兄長說明一切了嗎?”

公子看了眼麵前的女子,說話間她秀眉微擰,如玉般的小臉被燭火映得有些泛紅。

她真的很適合穿紅色,整個人都格外精神不說,還顯得尤其嬌豔欲滴,仿佛從骨子裏散發出了妖嬈的氣息,簡直是媚骨天成。

公子心底縈繞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隱隱還有些落寞和孤寂感。

他花了十多年時間,遍尋而不得的女人,她怎麽就嫁給那人了呢?還竟然被人視若敝履,淪為棄婦。也讓他十幾年的心思,滿腔的熱忱,付諸東流,淪為笑柄。

他緩緩收回了視線,眼瞼半闔,不再看她。

或許是因為多了個人,原本不算狹小的車廂,如今無端地感覺到逼仄,讓他壓抑。

公子一點都不想說話,更不想答柳明溪的問題。隻是當她那雙輪廓完美的瀲灩大眼,滿是祈求地望著自己,他根本無法無視之。

可是一想到大哥說到柳明溪時,他麵上滿滿的鄙夷、憎惡,混雜著濃烈的憤懣,以及當他離開時那副恨鐵不成鋼和忿忿不已的模樣,公子的心不自覺地沉了沉。

他意興闌珊道:“不需要說明。”

有什麽必要說明?她原本就是。他知道,大哥也知道,就連齊嬤嬤都知道,隻是她自己還不知道罷了。不曾想這個糊裏糊塗的小女子,竟也能讓他感到束手無策。

柳明溪不解道:“可是,杜神醫,我是說您的兄長,他對我很是不喜,你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雖然不知道公子為什麽跟杜鳴生說她是未婚妻,但柳明溪總覺得心中惴惴不安。

柳明溪想了想再次補充道:“我的意思是,公子的家人定會……擔心的。”

公子再度睜開眼,如白玉般無暇精致的麵容掛著一絲淡淡的笑容,望著憂心忡忡她,好奇道:“你,因何而擔心?”那嗓音略微沙啞,引人無限遐想。

柳明溪不敢遐想,她脫口而出,“他們當然是擔心公子美色誤國,欸……”

話說了一半,她卻忽然說不下去了,她算哪門子的美色,還誤國,誤什麽國?

柳明溪急忙掩麵,她又羞又窘,恨不得把這番胡話重新吞回肚子裏去。

“嗬嗬。”公子這下是真的被她逗樂了,終於不再覺得壓抑和逼仄。他莫名鬆了口氣,分外好心地朝她解釋道:“沒幾天就要過年了,我們現在趕回去還來得及。”

“啊?回去?回哪裏去?”

柳明溪取下了掩麵的小手,一臉不解地望著公子,對了,她一直都沒有問過公子是何方神聖,根本不知道他是哪裏人,更不知道他要回哪裏去。

擱在書案上那隻纖白若無骨的小手,纖細的皓腕如雪凝一般。公子淡淡嗯了一聲,平靜無波地說了兩個字:“雲城。”

按照公子原本的計劃,他會和她在山南城待上一陣再作打算。沒想到大哥竟然來訪,他的來意,公子很清楚,隻不過他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做什麽。

在杜鳴生離開後,公子便讓人收拾了行囊,當天上路,馬不停蹄地往雲城趕去。

柳明溪心中瞬間掀起了驚滔駭浪。

她怎會不知道雲城?那可是瑞顥國的都城。

公子說的是回去,所以公子其實是瑞顥國人士?

大周和瑞顥國素來不和,戰火不斷,她父親年輕時還曾經多次帶兵迎戰瑞顥國軍隊,他可是橫掃大西南的常勝將軍。

公子居然是瑞顥國人士,她居然在冒充他的未婚妻,而且公子還要帶她去瑞顥國,這可如何是好?

柳明溪心中頓時蒙生了退卻之意,“公子,那件事,我能問問為什麽嗎?”她惶恐不安,以至於說的話都有些沒頭沒腦。

公子並沒有說話,他隻是眉頭微擰,眼神晦暗地看著麵前隻隔了一張小書案的她。

躍動的燭火中,她的肌膚也微微泛著動人的紅光,看起來水水嫩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她眼睛明亮澄澈,晶瑩美眸中映出了他略帶愁色的麵容。

公子垂下眼簾,濃密纖長的眼睫下眸光微閃。

他無瑕的麵容俊美溫潤,在火光的映襯下,一身白袍翩然似仙,看起來還是那麽賞心悅目,他的沉默卻令柳明溪頗感不安。

不過,她想了想,或許是她問得太過隱晦,公子還不理解她的意思,才答不上來?

柳明溪解釋道:“我是說,我的意思是,嗯,公子想必已經知曉我的身份。”

這句話裏包含了兩層含義,第一層是關於她的真實身份是大周的武將之女。公子應該是知道的,她去瑞顥國都城多有不妥。

第二層含義,公子應該也很清楚,她早已不是什麽天真的二八少女,而是一個棄婦,公子與她太過親密,這對公子來說,其實很不妥。

不同於那晚在寬敞的屋內,他們在真相大白之際說那隻是誤會一場,或許還能說得過去。可馬車上就這麽點地方,他們孤男寡女在一起過夜,往後根本撇不清。

她自然已聲名狼藉,何況她還準備獨善其身,不必在乎那些虛名。可是公子卻不同,雖然他沒有透露分毫,但他顯然出身不凡,作為大家子弟,清名很重要的。

即便隻是作為公子的冒牌未婚妻,她也仍擔心會有損公子名聲。

公子依舊不語,他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柳明溪自嘲似地笑笑,“雖然不知道公子因何看中我,但公子定然有自己的理由。我是說,公子可否透露一二,就算我有一天因此而死了,也能讓我死個明白好嗎。”

車廂寂靜了片刻。

公子眼簾低垂,幽幽地說道:“我,不會讓你死的。”

柳明溪訕笑道:“公子自然不會,但是想讓我死的人那麽多,公子豈能顧得過來?”

公子驀地抬起頭來,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才會想學武藝傍身?”

一個女子,尤其是已經十九歲的女子,她不想著另覓良緣,相夫教子,卻一心想要學武藝,學醫術。

公子一直以為她就是個心野,任性,不著調的,原來她隻是為了活下去。他其實很想問問她,既然這麽惜命,當初為何離開藥穀?

等等!大哥看到柳明溪時,他那極度不善的眼神和瀕臨暴發邊緣的怒意根本無法掩飾。公子驀然明白了什麽,或許,那時未必就是她自己想要離開藥穀。

公子放在身側的手驟然握緊。

這事,他得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