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十四章公子,看我的!

若說柳明溪原本還在提心吊膽,惟恐這些不速之客會是一群殺人如麻的悍匪,那麽此時她的心已經重新放回了原處。

她悄悄覷了眼公子,他泰然自若,不動如山,怎麽看,那都是仙人之姿。

小鬆子和小柱子則握緊了拳頭,隨時準備出手,滅了這群顯得有些窩囊的匪徒。

齊嬤嬤把一切都看在眼裏,麵上並無波瀾,顯然是經曆過大風大浪之人。

公子的手微動,他顯然是要動手了,柳明溪卻忽然把小手覆在了他的手上。

公子渾身一顫,仿佛受了驚嚇,又像是被什麽髒東西粘上了似的,他下意識地將手抽回。誰知道柳明溪的反應更快,一把將他的手握住。

柳明溪哪能料到他的反應會這麽激烈,不過,她的話都還沒有說呢。她清了清喉嚨,用隻有他們彼此才能聽到的小聲說道:“公子,看我的。”

公子果然沒有再急著掙脫她,眼神裏湧現出一絲顯而易見的興味。

他們的小動作,張大慶他們自然是沒有瞧見,齊嬤嬤卻看得一清二楚,唇角微微上揚。公子身邊的小柱子小鬆子卻都已經不約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隻是柳明溪卻全然沒有留意,她的心思都在門口那撥人身上,既然如今依附於公子他們,那麽她也該表現出投誠之意。

譬如說,如今公子的人手少得可憐,她當然應該主動點出手,做點力所能及的事。

她端起架子來,揚聲問道:“來者何人?”

聽說仙人冒犯不得,張大慶頭都不敢抬一下,俯首貼耳,五體投地。

他恭恭敬敬地稟道:“小的張大慶,馬山嶴人。”

柳明溪有些懵,馬山嶴是什麽,在哪裏,這裏不是方圓十幾裏地沒有住人嗎?她一頭霧水,卻還在繼續拿腔拿調地問道:“意欲何為?”

張大慶一愣,這要怎麽說?難道說他們剛才的那番表現,目的還不夠明顯?

柳明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旁邊那個戰戰兢兢的瘦小男子,正是林老三,於是又問道:“爾等,為何打擾本座清修。”

一旁的林老三本就在瑟瑟發抖聞言頓時嚇得涕淚縱橫,“小的招,小的如實招來!”

“啪!”張大慶忍不住伸出手去披頭蓋腦地打了他一記,林老三本就繃緊了心弦,被張大慶這一下打得整個人都蔫了,什麽話都不敢說,繼續乖乖地趴在地上。

頃刻,他旁邊的人隻聞到一陣尿騷味傳來……這下所有人都無語了。

柳明溪下意識地捏了捏鼻子。

經過這麽一出,大殿裏的形勢又有了新的變化。

張大慶此時已經回過神來,他抬起頭來,揖了揖手,答道:“回仙子的話,我們都是馬山嶴人。每逢年關,這裏時常會有匪徒過境,我們便守在山下保護過往之人。”

柳明溪輕輕地“哦”了一聲,“剛才好像聽到有人喊打喊殺的。”

張大慶微不可察地輕輕一哼,他緩緩地站起身來,似笑非笑道:“仙子大約是聽錯了,小的喊的是,不得傷人性命!”

這下大家都回過神來,重新操起自己的武器,將門口堵了個嚴嚴實實。就連剛剛尿褲子了的林老三也扶著木棍站到了角落裏。

張大慶踱步走到柳明溪身邊,“仙子有所不知,我們都不是大奸大惡之輩,向來隻取錢財,從不害人性命。”

他冷哼一聲,“可惜,你壞了我們的規矩,今天隻怕是不能放過你們了。你們若是痛快點束手就擒,我願意給你們個痛快,要不然的話,就別怪爺幾個心狠手辣!”

這話一出口,他身後的眾人麵色各異,有的一臉茫然,有的一臉興奮不已……有的則滿是不安之色,譬如林老三,他感覺到事情有些嚴重,悄悄地把小身板又往人多的地方縮了縮。

他身旁的幾人一臉嫌棄,再想到這個慫貨剛剛還尿褲子了,誰還想跟他站一處?

這時大家都刻意把方才跪地求饒的一幕都記起來了。若不是這林老三這個慫貨,也不至於出那麽大個醜,他們恨上了林老三頭上,更覺得廟裏這幾個人可惡至極。

也不知道是誰先動的手,總之大家都極有默契,林老三被同伴們推得連軸轉,直到他被推到大殿外,張小山抬腳,照著他的後背就是一腳。

林老三直接趴在雪地上,其他人這才作罷。

看到那些人目露凶光,柳明溪歎了口氣,還以為他們隻是些走投無路的鄉民。結果他們也學著要做那亡命之徒。

柳明溪看了看公子,人家仍然一派雲淡風輕,仿佛那些人做什麽,說什麽都與他無關似的。

居然這麽信任她?

柳明溪感到頭大的卻是,她忽然發覺得這事根本不像她想像的那麽簡單。這些人顯然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幡然醒悟,反而變本加利。

可是她既然已經站出來了,又豈有灰溜溜退回去尋求他人的庇護之意?

若是這樣,她還談什麽闖**江湖?

張大慶越看越覺得這幫人方才裝神弄鬼的,可惡至極,簡直不可饒恕!

他手上提著刀,口中義正詞嚴道:“黃泉路上別怪爺狠心,誰讓你們不敬鬼神還裝神弄鬼地糊弄我們,這事兒到哪裏都說不通!”

張小山向來對自家大家的話惟命是從,同樣振振有詞道:“對,怪你們自己不自量力,捉弄人。若非如此,隻要你們乖乖交出財物便可饒你們性命。”

林老三也重新回到了陣營中,附和道:“對,就是你們自找的!”

……

二十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仿佛找到了天大的理由要殺人。

古人雲,眾口能鑠金,黑白能顛倒……類似的老話有很多,柳明溪早已記不全了,但是,無疑這是她最有體會的一次親身經曆。

他們打劫的要殺人竟然還有理了,她忽然明白,說理這種事,並不是一定有必要。譬如說此時此刻,惟有拳頭才是真理,她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他們認為他們殺人輕而易舉,所以他們把這些歪理說得理直氣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根本就沒有必要也沒有那個資格同情他們。

這時小柱子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剛要衝上前去,卻被公子攔住。不論如何,那個女人既然還沒出聲求救,那麽她必定還有什麽底牌未動用,所以不用急。

又一寒風吹過,殿內的燭光又熄滅了數支。

就在那一瞬間,張大慶喊道:“把這個女人綁起來,其餘人等全部殺……”

話音未落,他已經轟然倒地,根本沒有人看清楚柳明溪是怎麽做到的。

又一陣風吹過,二十幾人一一倒地。

最後一個撲通一聲倒下來的是最最角落裏的林老三。

柳明溪回眸一笑,“妥了。”她淺笑吟吟的坐下來,剛握起筷子。

公子回眸,含笑望著她,徐徐道:“你把這些人留在這裏,還吃得下飯?”有些人的聲音,天生就是那麽美妙,不論他說了什麽都讓人覺得動聽。

隻不過,他話裏話外的意思,其實還是對她方才那番表現的不太滿意。

柳明溪看了看離餐桌不過數尺開外,橫七豎八那些人,她確實可以無視之,繼續吃飯。但是不可否認,他們的存在確實有礙觀瞻,畢竟公子是對生活有要求的人。

她不禁為難道:“公子說得對,可是人太多,能否讓鬆子哥搭把手,幫我一起把他們丟出去?”說罷,她捋了捋袖子,倏地起身,一副即刻去辦的狗腿模樣。

公子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不行。”

柳明溪眼神一黯,雖說她現在有點力氣,但眼前足有二三十人,況且外麵風急雪也大。就算隻是讓她將他們丟到廟外頭去,也是件頗為吃力的事。

若是僅憑一己之力,她真不知道要搬到什麽時候去。何況,她用的是迷藥,又不是真正的毒藥,隻怕人還沒有搬幾個,半路上,他們就該醒了……

柳明溪一臉為難。

公子搖了搖頭,“你且坐下。”

柳明溪有些吃不準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剛剛站起身來,又依言坐了回去。

公子如玉的修長手指輕扣桌麵,頃刻間,如同有一陣勁風吹過。大殿內閃現了幾道黑影,齊刷刷立在他們麵前。

公子淡然道:“讓他們哪裏來,回哪裏去。”

底下的黑衣人齊刷刷地揖了揖手,眨了個眼的功夫,黑衣人連底張大慶等人均已經全數消失不見。

柳明溪不禁茫然,這些人,他們都是公子的人。誰能想到這麽個破廟,暗處居然藏了這麽多人。

以他們神出鬼沒的身手,想必她剛才那些拙劣的手段,也早被看得清清楚楚。

公子說道:“我隻是讓你知道,不該你管的事,你不必去管。”

柳明溪身形一滯,沒錯,她確實是故意表現,希望能被公子看中,爭取到同行的資格。畢竟她現在身無分文,假如跟著公子,好歹吃穿不愁。

可她又想要保留自由身,若是真要當了丫鬟什麽的,那就得不償失了。所以她才會在張大慶他一行人衝進廟裏來時,挺身而出。

她的小伎倆就這樣被人當場看穿,還被直接戳破,柳明溪頓時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麵上如同火燒。

齊嬤嬤拉了拉她的手,“公子的意思是,做這些粗活的大有人在。好了,趕緊吃飯吧,菜都涼了。”

齊嬤嬤的話如同春風化雨,尷尬的氣氛霎時緩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