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半驚魂

兩年後

慶榮客棧乃是瑞城最有名的客棧,老板黃慶榮此刻正站在二樓窗邊,居高臨下地欣賞著街麵上的人來人往。

耳畔不時傳來樓下小二殷勤的吆喝,就連掌櫃也在客棧外迎來送往。看著客人們三三兩兩地走進自家客棧來,黃慶榮肥胖的老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

兩位男子也隨著人流走進了這家有著看起來有些氣勢恢宏的門麵的客棧。

這兩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位一襲白衣,劍眉星目,看起來儀表堂堂。矮的那位看著年齡還少,卻也生得唇紅齒白,俊美得不似凡人,顯然兩人非富即貴。

小二趕緊招呼道:“請問二位爺,打尖兒還是住店?”

杜鳴生微笑著低頭,看了看身邊著男裝的柳明溪,兩人視線交匯。他如願地在她眼神中看到一絲祈求,這才滿意地回頭對小二說道:“兩間上房。”

小二喜笑顏開,向店內高呼道:“兩-間-上-房~好嘞,二位爺,裏邊請!”

說罷,他便格外熱情地躬身將他們迎進了店內。

瑞城離京城不過百裏左右,屬於交通要塞,往來的客商極多,自然也很是繁華。

柳明溪在京那幾年,出嫁前也常常會偷溜出府去玩耍,自然也聽說過瑞城。但也僅此而已,這是她生平第一次來到瑞城,不免感到有些新鮮。

她好奇地掃過大堂的幾處經過精心設計,分隔成雅間的茶座。附庸風雅的文人雅士正品著香茗,小聲交談。但也隻是匆匆一瞥,便隨著小二上了樓。

他們所住的兩間房相鄰,走到門口,柳明溪正要推門而入,杜鳴生停下了腳步,交待道:“今晚我們在客棧歇息,晚些我還要去看幾家藥材鋪子,你不必跟著。”

柳明溪垂首,“是!”

杜鳴生補充道:“瑞城龍蛇混雜,你獨自出門不安全,就在客棧裏休息吧。”

柳明溪又答了聲是,便推門進屋。

杜鳴生是她的救命恩人,如今也是她的主子…兼師父,這幾年她跟著杜鳴生學了些針灸和簡單的處理外傷,還略懂炮製藥材提純花草之菁華的手藝。

隻不過,她的所學均有些雜而不精。事實上,所謂的師父那隻是她的想法,杜鳴生從未認可,充其量也隻是沒有阻止她偷師罷了。

這一點柳明溪也理解,以她這把年齡和平平無奇的天份,人家允許她看醫書和偷偷學上幾招已經很不錯了,又有何理由悉心傳授她呢?

天光逐漸暗淡下來,和往常一樣,柳明溪在客房中用完了晚膳後便掌起燈,開始看醫書。醫書不同於旁的書籍,並不是看懂就成,重點在於實踐。而她,除了用自己的身體來紮針以外,從未有過實踐的機會,所以至今也隻能算是紙上談兵。

木製的樓房隔音效果不算好,柳明溪可以聽到屋外的過道上不時傳來腳步聲。不過因為走廊上鋪有地毯,那腳步聲也不致於吵到她。

看了會兒書,她有些困了,她便收拾好醫書準備睡下。

正當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屋頂瓦片上忽然響起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隱隱約約還有兵器相接的聲音,似乎有人在那裏打鬥。

柳明溪頓時被驚醒,她趕緊坐起身來。正要伸手將床邊的外衣穿上,窗邊有道黑影一閃,有人闖入她的屋中!嚇得她幾乎驚呼出聲。

來人顯然沒想到屋裏有人而且人是醒著的,他的動作實在太快,柳明溪還來不及呼救就已被掐住了脖子,嘴巴也被捂得緊緊的。

對方若是現在要殺她,那實在是太容易了,隻要他的手再用力一點點,她就…

漆黑的屋子裏靜得可怕,因為靠得很近,柳明溪可以清楚地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對方身上的冷冽氣息讓她感到有些熟悉,縈繞其間的還有隱約的血腥味。毫無疑問也是從那人身上傳來的,卻不知道是誰的血。

她的心跳很快,仿佛隨時都會跳出她的胸膛。

“不許出聲!”那森冷低沉,帶著些微沙啞的聲音同樣讓她感到莫名的耳熟。

柳明溪連連點頭,對方這才徐徐鬆了手。感覺到對方不會傷她性命,她心中略安。

“你受傷了,我幫你包紮一下。”這話一出口,柳明溪就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對方似乎也沒有想到她會說這話,那人並沒有接話。

誰會相信有人好心到去救治劫持自己的陌生人?又有誰會相信她真的隻是想找個傷員練練手而已?柳明溪差點被自己蠢哭了。

“算了,我隻是隨口說說,我什麽都沒看到。咳,這位大俠,你走吧!”柳明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什麽。

對方身上有刀,顯然是個危險份子,她隻想離得越遠越好。然而天不從人意,對方一直在她身邊,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大俠,若是你看中了這間屋子,那……這間屋子就讓給你住,你讓我走吧?”為了不引火燒身,柳明溪已經很克製了,她很努力地壓低自己的聲音。

“我發誓,我真的什麽都沒有看到!”

一顆夜明珠驀然出現在她麵前,柳明溪也在那時看到了一張久違了的冷峻麵龐。

他的神情和她記憶中一樣,淡漠如水,他黑沉沉眼眸正專注地凝望她,裏頭透出絲絲難以描繪的情緒。

他的聲音低低的,沙啞中帶著輕柔,“現在看到了。”

柳明溪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眼,她做夢也沒有想過,剛剛離開藥穀就會再次見到那個她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的人。

趙政霖究竟是怎麽找到她的?

柳明溪當然不會傻到去問他,重點是現在趙政霖顯然被追殺了,而且那些人還在慶榮客棧附近找他。說來也巧,正在這時,走廊上忽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透過門縫還隱隱可以看到閃爍的火光,那些人居然這麽快就追到了客棧內?

機不可失!

她毫不猶豫地高呼出聲:“來……”才喊了一個字,她頸後驟然一痛,失去了意識。

次日清晨,柳明溪的房門被敲得“梆梆”作響,她才悠悠地醒來。

她匆匆環顧四周,發現屋子裏跟昨夜一模一樣,而她正安然無恙地躺在自己的**睡大覺,並沒有不該出現的人在屋中,莫非她隻是做了個噩夢?

趙政霖那廝實在太可惡,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衣冠禽獸把她害得這麽慘還不夠,竟然還要到她的夢中來騷擾,害得她睡過頭。脖子還有點痛,莫非還落枕了?

柳明溪用最快的速度穿好了衣衫,剛打開房門,迎接她的便是鋪天蓋地的怒罵聲。

“都已經日上三杆了,你還在睡,你當你是豬嗎?豬都比你起得早!”

杜鳴生私底下的言辭與他在人前溫文爾雅的形象完全不符,粗鄙不堪,難以入耳。自從七月離開藥穀後至今,柳明溪漸漸已經適應了他的金玉其外和出口成髒。

柳明溪挨罵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早已習慣,她並未放在心上。此時她仍有些迷糊,隨口答了句,“是,主子早!”

杜鳴生氣得腦門一抽一抽的,他的眉頭緊蹙,臉色更叫一個難看。他伸出手指朝著她的腦門的方向點了十幾下,憋了半天,結果也隻迸出一個字,“你?!”

柳明溪驀然發現自己無意中又捅下馬蜂窩了。

“抱歉,我不小心睡過頭了。”她很識時務地道歉,想要平熄他的怒火。

“道歉有何用?若是耽誤了正事,你負擔得起嗎?哼!”杜鳴生說完便拂袖離去。

“是……”柳明溪這段時間跟著杜鳴生東奔西走,他一直神神秘秘的,她哪會知道他的正事?反正沒她什麽事。

別的她都不清楚,她隻知道他這一生氣,她的早膳就泡湯了。

柳明溪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便小跑著下樓。讓她不曾想到的是,這麽快會再次遇到那個讓她惟恐避之而不及的男人。

此時,他也正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她與杜鳴生。

原來,昨夜的夜半驚魂並不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