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刻意而為

京華苑是誠王位於京郊的一處別苑,依山而建,樹木陰鬱。這裏屋宇眾多,雕梁畫棟無一不是出類拔萃,涼亭水榭無處不是錯落有致。

柳明溪所住的庭院,正屋旁邊有片荊桃樹,春天的時候落英繽紛,想必會極美。屋後還有一片罕見的墨竹林,想來盛夏的時候這裏也會很涼爽。

柳明溪獨自立在屋外的丹桂樹下,靜心賞月。她頭上隻鬆鬆地挽了個圓髻,身著一襲月白衣衫。略顯單薄的身形,在習習秋風中衣袂翩然,一身風月,兩袖霜華。

趙政霖踏著月色匆匆步入正院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心中微動,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將佳人攬入懷中,“外邊風大,快進屋去吧。”

說罷,他微涼的薄唇印上她光潔飽滿的額頭,在她精致的眉眼和挺俏的鼻尖流連。

柳明溪的身子明顯一僵,在他的薄唇印上她的之前,咬了咬牙,狠狠地將他推開。

他的眉宇微微擰起,森冷的眸子直視她的眼。

甫一對上那雙深邃寒眸,柳明溪的理智也隨之回歸。

雖然不知道他為何暫時沒有對自己下殺手,但他絕非善類,不可能容忍她放肆。更讓她不得不顧慮的則是:月晴至今下落不明。

在他冷冷的注視下,仿佛一切都無無所遁形。她有幾分惶惶又有幾分心虛地移開眸子看向別處,顧左右而言他,“王爺莫要忘記,我有孕在身。”

嬌妻有孕在身,原本這事放在世上任何一對夫妻身上,都應是讓人歡喜,讓人求之不得的大好事。

這大好事發生在他們身上,卻顯得如此諷刺。

她是帶著身孕被休棄的,而且理由是無子。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沉默。

趙政霖攬住她瘦削的肩頭,又聽到他聲音低啞道:“本王並沒有忘記,天色已晚,我們歇息吧。”

柳明溪一驚,他們都這樣了,他竟然還有心情和自己同床共枕?

她敷衍道:“王爺自然是想歇在哪兒就歇在哪兒。隻是難保與王爺新婚燕爾的王妃會不樂意,到時倒黴的隻怕還是我這個無名無份的。還望王爺三思!”

她的這番話自然是毫無根據,隨口胡謅的,竟也成功地讓趙政霖的腳步一滯。

他並不言語,那雙湛黑如墨的眼眸就那樣直直地望著她,讓人讀不懂,事實上柳明溪從未真正讀懂過他。

不論如何,最後趙政霖還是策馬離開了京華苑。

柳明溪鬆了口氣,她緩緩地轉身,折回屋中,心底卻一片茫然。

京華苑明麵上不過是處稍大些的莊園,乍看這一片粉牆黛瓦,亭台樓閣,美則美矣,外表倒也算不得打眼,但是內裏白玉為牆,金粉為漆,極盡奢華。

燭光中,她掃視了一下這間住了幾日的屋子,這屋子既寬敞通透又精美華麗。

窗邊可供歇息用的軟榻上鋪著潔白狐裘,屋中鏤花銅鏡,白玉妝台都一應俱全。

這顯然是精心布置過的女子閨房,也不知道他原本是為誰而準備的,總之不可能是她。試問,誰會把正妻…不,應該說是下堂妻放在這麽豪華的別苑裏養起來?

如果說當初趙政霖休妻是為了另娶,那麽如今他這般“寵”著她的用意究竟何在?

柳明溪怔了片刻,驀然發現,自己依然對他的事一概不知,白白當了三年誠王妃!

難怪會被休…

隻不過,事已至此,她又何必再糾結?

夜色中,整個京華苑一片靜謐。

事實上,若不是用餐時間,她幾乎見不到任何人影,這裏靜得讓人毛骨悚然。

不知道是否是有孕在身的緣故,柳明溪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嗜睡了。她的腦袋剛沾上枕頭便沉沉地睡過去。

隻是她還沒睡多久,天就大亮了。

這原本也沒什麽,可她居然是被熱醒的!

柳明溪疲憊不堪地睜開眼睛,卻發現入眼竟是一片火光,她所在屋子不知何故著火了。她慌忙想要起身,可是身子卻偏不聽她的使喚,竟然完全動彈不得!

滾滾而來的濃煙很嗆人,她不住地咳著,大聲地呼救,隻是沒有任何人回應。偌大的京華苑,仿佛隻剩下她一人!

種種跡象表明,這場火是有人刻意而為之。

試問,有誰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趙政霖的地盤,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動手?

這一場熊熊烈火,終於將她殘存心底的最後那一絲希冀也燃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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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明軒生性淡泊,不愛功名。

他最不喜的就是那些爾虞我詐,爭權奪力。不論是朝堂還是家宅,他都惟恐避之而不及,事實上,兩年前他正是為了避開家族紛爭,才會孤身一人來到京城,置下了這處宅子。為了獨立,他才在家人的再三要求之下在國子監找了處閑缺掛職。

說他不思進取也好,淡泊名利也罷,總之他一直享受著自己悠閑自在的富貴人生。

他從未像如今這般真切地感受到權力實在是種好東西。若是他身居要職,在聖上麵前也能說得上話,想必就算是誠王也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帶兵到他府上擄人。

兩天前,明溪臨行前的那番話,曾令他一頭霧水,困擾他良久。但是今天城裏傳來的誠王位於京郊的別苑走火的消息,讓他茅塞頓開!

方明軒總算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明溪也就是柳明溪,前任兵部尚書柳江龍之獨女,十三歲的她一意孤行,自薦枕席嫁給誠王。

聽說自她進門,誠王便離京,此後,這位傳聞中任性妄為的前誠王妃也一度隨之而銷聲匿跡。

直到三年後,也就是數月前,柳尚書告老還鄉,離京之際,坊間傳出柳家兩老幾次到訪誠王府都吃了閉門羹的笑談。

可想而知,柳明溪或許曾經有過王妃之名,但她在誠王府過的究竟是什麽日子,從中可見一斑!

那天,誠王將她帶走時,任誰都能看出她眼中的不甘,他豈能看不出來?可偏偏他卻無力阻止。

方明軒還知道,她就被安置在京郊,那處起火的別苑。

據說,那場大火整整燒了一夜,屋中的女子一屍兩命。

方明軒獨坐鏡芳居的陸院中對月獨飲,他不時對著空中舉杯,口中念念有詞,“明溪,來和我喝一杯!”

待一壺酒見了底,方明軒猛地錘了錘石桌,而後無力地伏在案上喃喃自語,“是我害了你,明溪,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