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砸自己的腳

滿天星辰閃爍在沉靜的湖麵,萬籟俱寂,夜色深沉。

清冷的月光下,方明軒不無焦灼地等在湖邊。他看到那個氣宇軒昂的偉岸男子牽著一個纖細柔美的可人兒,緩緩走出了鏡芳居。

男子時不時低下頭與他懷中的小女人耳語幾句,偶爾還會用大掌寵溺地摸摸她的發頂,或揉揉她的細腰。

那雙璧人攜手並肩走過水上長廊時,或許是夜涼風大,男子更是直接她攬入懷中。

不得不說,眼前的畫麵看起來極為賞心悅目。

方明軒到了此時方知,半個月前,他在山上偶然撿到的絕色佳人明溪,她竟是前任誠王妃!誠王回京不久,她就有了身孕,足可見他們恩愛有加。

可他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

既然誠王與前任王妃感情甚篤,那他為何還會急於休妻和風光另娶?

為何明溪會孤身一人出現在荒山野嶺,還那般狼狽地躲在樹叢中?

她甚至還說過自己是“失夫的婦人”……說起來,被休棄勉強也算失夫吧?但這其中所包含的深意,卻讓人無法不去多想。

方明軒的心情很是複雜,正當他想要上前時,卻被誠王的親兵攔住,隻能遠遠地看著那一雙璧人走在前方。

今早明溪跟他提到誠王妃的貼身丫鬟月晴後,他當時便放在了心上。

他不但托了人去誠王府打聽,還特地跟他們提到了明溪的名字,以免對方懷疑他打聽誠王府後院居心叵測。結果他在誠王府外等了一天都沒有收到任何回音。

直到日暮時分,方明軒意興闌珊地回府。他本以為明溪所說的,所謂誠王府的月晴姐姐根本隻是胡謅的托詞,沒想到的是,轉眼間誠王本尊就駕臨方府。

說起來,他還是第一次直麵誠王,這位傳說中橫掃千鈞的玉麵將軍。

這位誠王殿下,完全不像當初喜筵上那麽親切友好,當然,方明軒也知道,人家沒有必要對展示他親切或者友好的一麵。

方明軒正要施禮,沒想到誠王竟連寒暄都顧不上,便已毫不客氣地登堂入室。

再看時,誠王赫然已在上首掀袍而坐,他渾身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懾人寒意。

方明軒固然是一身武藝非凡,不論家勢還是長相在世家子弟中均屬於佼佼者。

誠王卻是久經沙場,一身殺氣,銳不可擋!他不僅是鎮守南疆大名鼎鼎的驃騎大將,還是當今聖上最為出色的小兒子,尊貴無比。

方明軒不明就裏,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他躬身揖道:“不知殿下深夜駕臨寒,所謂何事?”

誠王的聲音冰冷得如同沒有任何溫度一般,“明溪現在何處?”

方明軒有些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了看誠王異常冷峻的麵龐,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來者不善。他的後背冷汗涔涔,一時竟然忘了要回答問話。

誠王垂眸哂了一眼,沉聲道:“讓她來見本王。”

方明軒麵有難色,惴惴地說道:“這,這隻怕不妥吧?”

誠王那雙墨色的眼眸仿若深不可測的深潭,**漾著一抹詭異的情緒,“你在何處找到她?”

方明軒沒有想到他會有這麽一問,但他還是如實稟道:“半月前,下官一行人去行雲山穀狩獵,本想獵些野味。不曾想偶遇明溪孤身一人躲藏在樹叢中,若不是下官眼花,一箭射過去便誤傷了她,她也不會現身。是以才有傳聞說下官獵到了兔妖,其實下官隻是在獵兔子時將她誤傷。”

他心中疑惑,不知道誠王殿下為何會連夜親臨方府?難不成他真的是為明溪而來麽?這未免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了!

誠王並不言語,他冷若冰霜的臉龐,散發出如同萬年寒冰般冷冽的淩厲氣息!。

方明軒心中一凜,趕緊收回了目光。

他垂首,繼續說道:“明溪因失血過多,昏迷了二十餘天,直到前夜她才醒來。醒後,她便托下官去打聽誠王府的月晴姑娘。下官為了彌補她所受的箭傷,便讓人去了趟誠王府。委實不知會因此而驚擾了誠王殿下,望恕罪!”

聽完他的解釋,誠王不置一辭。

方明軒補充道:“下官將她安置在鏡芳居中靜養,夜已深,想來她早已睡下……”

她還有了身孕,這一點,方明軒卻有些猶豫,但是並未說出口。

誠王的神色依然冷峻,他靜靜地坐在那裏。“帶本王去找她。”

方明軒一愣,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這位誠王殿下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

誠王的食指輕扣桌麵,他身旁那兩位身著鎧甲、威風凜凜的小將不約而同地拔出了佩劍指向了他。

劍拔弩張!

局麵一再出乎方明軒的意料之外。

雖然他之前並不是沒有懷疑過明溪的說辭,但她隻是個嬌弱的小女子罷了,就算有所隱瞞,充其量也就是些後宅之事,不足為道。

他根本不放在心上,萬萬沒想到竟會因此而驚動了誠王。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誠王殿下非但親自出馬,還帶著親兵來跟他要人。

他自知方府那些個略通拳腳的護院,絕不可能與大大名鼎鼎的南疆鐵騎相抗衡。也就是說,不論誠王此次前來方府意欲何為,他就算是拚了命也不可能攔得住。

方明軒隻得退後一步,俯首稱罪,“下官逾越了,望殿下恕罪!”

方明軒將誠王帶到了鏡芳居外的湖邊時,高貴清冷的誠王殿下竟撇下眾人,孤身一人大步流星地衝了進去。

不得不說,這一幕再次讓他大跌眼鏡。

一頭霧水的方明軒仍在兀自神遊之際,誠王伉儷已經走到了大門口。

臨上馬前,柳明溪忽然回頭,對他襝衽一禮,“多謝方公子救命之恩,今生無以為報,惟有來世結草銜環!”

說罷,她莞爾一笑,隻是那笑中卻透著難以言說的淒婉。

因為受傷昏迷十餘天才醒來,她此時的模樣甚是蒼白,然而那玉白中又透著淡淡的縹緲感,讓人覺得好像她並非這塵世中人,隨時都會翩然離去似的。

方明軒急急向她邁出一步,想要不顧一切地留下她,卻被人用劍攔住,不得上前。

他張開嘴想要解釋點什麽,然而在誠王冷若冰霜的一瞥之下,他發現自己不論說什麽都是那麽地不合時宜。

最後,他也隻能在蕭瑟秋風中煢煢孑立,看著誠王帶著她離開了方府。

誠王的親兵終於撤了指著他的長劍,齊齊整整的隊伍浩浩****地離去,漸漸消失於夜幕中。

壓迫感頓時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深的無力感和濃濃的屈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