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三章珠胎暗結(下)

屋子裏沒有其他人,柳明溪想要起來,可是她的身子笨重得厲害,她隻得慢騰騰地坐起身。盡管如此,她的仍然感到有些不適。

明明是很平常很簡單的動作,卻看得趙政霖膽顫心驚,他急忙衝上前扶住她有些搖搖欲墜的身子。

“多謝殿下!”柳明溪有些不習慣他的親近,她借機擺脫了他扶著她胳膊的大掌。

如果說她原先還曾經對他心存期望,那麽在安如玉懷孕生子後,所有的期望都如同煙消雲散了。

雖然說他們之間的糾葛頗深,說不清到底是誰破壞了誰的姻緣,但是他和安王妃已經有了嫡子,那就意味著他們夫妻的感情尚好。

她就永遠都隻是誠王的小妾,或者說誠王養在外頭的一個見不得光的女人罷了。

至於安王妃的孩子,她閑來無事的時候,細細推算過,似乎正是她在莊子那段時間裏懷上的,難怪那時趙政霖總是來去匆匆,可笑她卻沉浸於他難得的柔情之中。

柳明溪的四肢仍然顯得有些纖瘦,惟獨腹部高高凸起。她的臉色不太好,玉白的小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血色。這也不奇怪,她全身的氣血都被腹的毒囊所汲取了。

趙政霖的視線移至她腫脹的腹部時,又是一陣心痛如絞。倘若她真是懷孕,那該多好啊!可惜在她肚子裏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隨時能要了她性命的毒囊、毒血!

“溪兒,我有事要對你說。”趙政霖一急,親密的稱呼便脫口而出。

柳明溪頓時感到有些不自在,畢竟在她的記憶中,哪一次他這麽喚她,都是別有目的,至於他的目的……她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唇,移開了視線,不想再去看他。

話剛說出口,趙政霖就感到尷尬,隱約還有些淡淡的羞澀感夾雜其中。他同樣記得,以往他都是在熱情高漲向她求歡或是已在床第間親熱時才會這般喚她。

“咳,溪兒,你可知道這世上有種專用於女子的毒藥,名叫珠胎暗結?”趙政霖顧不上害羞,他急切地捉住了她的手。

柳明溪學醫時日尚短,可她的經曆卻是不凡,先是待在藥穀兩年之久,熟悉了藥材,她熟讀的醫書也同樣屬於世間罕見的孤本。

之後她跟著醫老,在醫老的指點下幫他炮製藥材,期間接觸的藥方無數。雖然距離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神醫還很遠,卻也算得上見多識廣。

珠胎暗結,她怎麽會沒有聽說過?

這味毒藥的來曆可不簡單,它用的是用數十種西域毒蟲精心煉製而成,世間罕見。

它本是西域的一味宮廷秘藥,女子服下此毒後,毒素便會潛藏在她體內。平素不會感到任何不適合,一旦有了夫妻之實,很快就會顯現出懷孕的症狀。

當然它並不是讓人誤以為有孕,空歡喜一場那麽簡單,之所以說它是毒藥,那是因為它會讓女子真實地體會孕期的所有症狀,直至臨盆,也就是真正毒發之時。

世間的婦人生產,本就是凶險至極。這毒的厲害之處就是,不論臨盆或小產都會毒發,它能讓人難產而亡,殺人於無形。一旦發作便藥石罔然,必死無疑。

最奇的還要屬其最終的死因,“胎血”流盡而亡後,再高明的杵作都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隻會當成難產血崩而非毒發身亡,是極為陰毒的一味毒藥。

她忽然想到了什麽,明明杜鳴生說過她不會再有子嗣。且不說醫老根本沒有幫她調養過身子,就算他幫她調養了身子,那定然也不會輕易有孕。

而她與趙政霖真正同房的次數其實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可她居然懷孕了?

若是這樣都算不易生養的話,這天下還有易生養的女子嗎?

她也曾屢屢懷疑自己怎麽會這麽容易有“孕”,卻從未想到過自己會中了毒。

這毒無色無味,若是男子服藥並不會有任何作用。若是女子服藥後不行房,同樣不會毒發,她惱怒不已地瞪了趙政霖一眼,“你!”

趙政霖一怔,他沒想到她居然會懷疑是自己下毒,急急辯解道:“不是我!”

柳明溪並認為他會給自己下毒,但若不是他強行與她行房,這毒根本就對她無效。而他居然還不肯認賬,她登時怒火中燒,罵道:“不是你還會是誰?”

趙政霖俊眉緊擰,他的心中極是鬱鬱。原來自己在她心中竟是個會對枕邊人下毒的萬惡不赦之徒。

柳明溪斥責完他,又怔愣片刻,才後知後覺地問道:“我真中毒了?我根本就沒有懷孕?我……嚶嚶……”

她也不知道該感到高興還是該感到難過,她糾結了那麽久的事,居然根本就是假的。可是她身上這毒藥卻不容易解,事實上,她中毒這麽久,已經是九死一生。

除非現在就有解藥,否則她稍有磕碰,但凡動了“胎”氣,她就會毒發身亡。

聽說這味毒藥早已經絕跡,這麽稀罕的毒,應該用在很重要的人身上才是吧?像自己這麽個無名小卒,誰會將毒藥用在她身上?

更為稀罕的卻是它的解藥,需要的都是這世間罕有的珍貴藥材。就算有醫老在,關鍵是一時之間去哪裏找那些藥材,還要配製成解藥。

柳明溪頓時覺得自己簡直是死路一條!竟還不如真懷孕。想到這裏,她的臉色忽然變得慘白。她弱弱地問了句,“你是回來給我送終的嗎?”

趙政霖被她的問題驚呆了,她不是應該問問他,他是如何知道她中了毒,又是什麽時候中的毒,再推算出是誰,為了什麽而向她下此毒手,諸如此類嗎?

可她的腦袋瓜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啊,趙政霖忍不住又在心裏嫌棄她一把。毫不客氣地說,如果這人是他的手下,他早就不要了,簡直不知所謂。

看到她泫然欲洋泣的模樣,他又有些心疼,輕輕攬住她的肩,柔聲安慰道:“你別怕,本王不會讓你出事的。”

柳明溪身形微頓,她也算是九死一生的人了。回想起來,她一次次陷入險境,可哪一次出事不是因為趙政霖,他的話實在是太不可信了。

趙政霖忽然將一丸藥快速往她嘴裏一彈,粗暴地捂住她的小嘴,將她的頭仰起,逼她趕緊吞下去。他附在她耳邊說道:“事出緊急,本王先送你去莊子上找醫老。”

柳明溪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什麽?你竟然沒有帶上他,為什麽?”

她不明白,趙政霖既然要救她,他為何不早做打算,他為何不把醫老帶到這處院子,反而讓已經如同身懷六甲的她趕這麽多路去找醫老。

從京城趕莊子上,少說也得坐上一整天的馬車。如今的她如何能承受得住那一整天的顛簸?她極有可能在路上就會“小產”,也就是毒發。

柳明溪的心中一涼,驚慌失措地問道:“你究竟要對我做什麽?”

趙政霖又是一滯,他的心口如同再被插了一刀,氣得他都想直接扭頭離去。其實他也並非不想解釋,可是他知道在他的人馬中,各方勢力明裏暗裏埋下的釘子著實不少。即便是這裏他也不敢保證一定沒有別人的釘子,他確實不能透露更多。

柳明溪知道珠胎暗結這味毒藥的厲害,也意味著小產和臨盆同樣意味著死路一條。“原來,你是來送我上路的,你為何要這麽做?”她的眼中已經噙滿了淚滴。

趙政霖怔了怔,她以為他給她吃了毒藥,她到底有沒有長腦子啊?中了珠胎暗結,還即將毒發的人,還需要吃其他的毒藥嗎?

他若是喜歡上這麽個糊裏糊塗的女人,那她就注定會成為他的弱點。趙政霖無奈地抱住她安撫道:“明溪,我的好溪兒,別哭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樣。”

柳明溪知道自己時間已經不多,她抽抽噎噎地說道:“至少你可以告訴我真相。不要讓我死得糊裏糊塗……”

趙政霖頓時感到深深的無力感,她居然也知道自己糊塗。可是看到她淚如雨下,他卻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隻得柔聲說道:“溪兒,你要知道,我也有我的苦衷。”

柳明溪慘然一笑,自嘲道:“嗬,是了,你又怎麽可能會信得過我,你從來都信不過我啊……”

趙政霖已經完全不明白她想到哪裏去,她的關注點永遠那麽特別,她的猜測也總是那麽不著邊際。她先是懷疑自己給她下毒,現在居然還以為他要毒殺她?

他耐著性子勸了最後一句,“溪兒,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我們。”

柳明溪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不過,她也習慣了,反正一直也沒有弄明白過。“嗬,你做的都對,我做什麽都是錯!”

就在她抓狂的同時,“鏗鏘”之聲驟然屋頂和院子裏同時響起!

他們來了!